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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侯十年七月二十四,临淄。

    在经过十多天围攻之后,临淄城内可谓死伤惨重,往日看起来坚固的城墙,此时也是千疮百孔,仿佛随时都会塌陷。

    但也正是因为这堵城墙,让齐军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面对十多万魏军攻伐还能坚持这么久。

    可是,临淄守军终究是无根之水,所以他们的实力在连续不断的拼杀中一点点消耗。

    谁都不知道守军还能坚持多久,可能是明天或者后天,也有可能是马上会到来的战斗。

    现在,唯一还能给城内军民一点安全感的,便只剩下临淄那千疮百孔的城墙。

    可这时候,魏军这边已经造出了足够多的投石车,这对临淄城墙将是灾难。

    正是往日这些投石车的不断努力,才会让临淄的城墙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今天他们依旧会将火力倾泻到临淄城墙上。

    魏军将领们都很清楚,只要在城墙上打出几个缺口,城内齐军将不攻自破。

    临淄四面城墙外,都有投石车列队摆好,一块块大石都被搬运到位,魏军已是枕戈待旦。

    此时临淄城头根本不敢站人,因为接下来是魏国的大石轰炸,站在城头其危险性大大增加。

    那些高速而至的大石头,稍稍擦着便能要人性命,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连续攻城十多天,刘玄霸的耐心已消耗殆尽,所以他把总攻放在了今天。

    对此刘玄霸并未做什么伪装,他不怕齐军看出他是要猛攻,因为两边都打得麻木了。

    无论魏军如何攻击,齐军都会做最大程度的防守。

    “大将军,各部已经就位,只等您下令了!”此时有校尉前来禀报道。

    刘玄霸看了自己手下一眼,然后冷冷道:“开始吧!”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临淄东城方向数十架投石车一起发射,磨盘大的石头被甩上天去。

    几乎在刹那之间,临淄城墙便挨了十几次重击,其外墙的夯土不断被剥落。

    只需要多来那么些次,城墙垮塌就是必然,到时候就该兵卒涌上了。

    对此,城内的齐军将领们也很清楚,但他们没有应对办法,齐国已经转为最被动的守势了。

    这次,刘玄霸也发了狠,投石车几乎没有停歇的运作,将那些硕大的石块倾泻到了临淄城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临淄城墙终于出现一个巨大豁口。

    魏军兵卒们看向这个豁口,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而在另一边,看向那垮塌的城墙,齐军将领面如死灰,这个口子于他而言就如同地狱之门。

    “快,全部上去,堵住那个缺口……”齐军将领声嘶力竭道。

    但他却不知道,魏军此时并未立即发动攻击,刘玄霸继续下令投石车猛攻,他要让临淄城墙再多垮塌一些。

    于是,那些急着冲上城头的齐军兵卒可遭罪了,只要有块大石头落在城墙上,就能造成十数人的死伤。

    正是在这样的攻击下,从最开始的那个豁口开始,临淄东城墙便有其他部位开始垮塌。

    这同样也意味着,一场殊死的搏杀即将开始,临淄城在历经百年城墙保护后,终于要直面攻来之敌。

    …………

    临淄北城,这里是禁城所在,巍峨齐宫便设置在这里。

    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作为齐宫女主人的诸葛灵焦躁不安,在寝宫内来回踱步。

    伴随着城外喊杀声的,还有殿内止不住的孩子哭闹声音,那是齐国三公子田永盛。

    往日孩子哭闹时,诸葛灵肯定会去安抚,只不过今日她却难有此心思。

    她站在大殿门口,眼睛不时往远处张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照看田永盛的侍女生怕小孩子闹腾太过呛着,便向君夫人求救道:“夫人,您快来看看小公子!”

    丈夫一直在说齐国江山风雨飘摇,但在今天诸葛灵是深刻感受到了这点,这让她一时间也失了神。

    在听到侍女呼喊后,她才迈步走向自己的孩子,蹲到摇篮旁后就微微摇动起来。

    在自己母亲来后,田永盛便缓慢止住了哭上,微微的睡了过去。

    可随着孩子的哭闹消失,原本隐约可闻的喊杀声就变得更为清晰,让殿内的侍奉的宫人侍女们刹那色变。

    此时,便有侍女战战兢兢道:“夫……夫人,魏国人……不……不会打进来吧!”

    诸葛灵平日里待人温和,但在听了这话之后,便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样,颇为凌厉道:“住口,休要胡言乱语!”

    殿内众人皆为诸葛灵气势所慑,不敢再发一言,但各自都在心里却嘀咕起来。

    安抚好孩子后,诸葛灵则再度走向大殿门口,目光仍旧盯住东城燃起的冲天战火。

    最近战事愈发焦灼,自三日前田宇文再度离开宫内,三天过去诸葛灵都未见过自己丈夫。

    眼下战事激烈,甚至已有魏军破城的消息传来,诸葛灵和普通宫人一样处于巨大恐慌中。

    这个时候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丈夫,但现在对方却不在身旁。

    诸葛灵还记得三日前,丈夫离开时和以往一样,都说过等他回来。

    以往的经验也让诸葛灵坚信,丈夫总是会回来的,但这次诸葛灵却等得焦心了。

    外面刀兵无眼,即便是贵为国君之尊,也很容易为兵乱所伤。

    故在此时,诸葛灵更担心自己丈夫的安危,同时她也暗自责怪出去打听消息的内侍,怎么现在都还未回来。

    恰恰就在此时,有内侍从外面飞奔而来,让刚刚还在抱怨的诸葛灵大喜过望,总算是有消息来了。

    可还没等她问话,这名内侍便“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然后泣声道:“夫人,城……破了!”

    诸葛灵悚然一惊,但还未等她问清情况,这名内侍便惊惧道:“城……破了,到处都是……都是魏军……”

    这下,殿内众人可都知道消息了,固若金汤的都城临淄,居然真的被破了?

    “城破了……我们该怎么办?”

    “都说魏军如虎狼,他们冲进来不会杀了我们吧?”

    殿内顿时一片嗡嗡声,在得知魏军破城后,内侍宫人们都慌乱起来。

    诸葛灵现在只关心自己丈夫安危,便见她追问道:“本宫问你,国君何在?”

    那名回来传递的消息的内侍好不容易恢复镇定,才听他道:“回禀夫人,奴婢……未曾寻到君上!”

    殿内一片混乱,丈夫也寻找不见,诸葛灵顿时陷入绝望,现在于她而言犹如末日降临。

    “都不要慌,慌什么?”诸葛灵厉声质问道。

    但效果却并不太好,宫人们仍是陷入恐慌,反倒将摇篮内的婴孩吓醒,于是在喧闹声中又多了孩子哭闹声。

    而在此时,听着距宫城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以及宫城内已经蔓延开的混乱,诸葛灵寝殿内侍奉的宫人便起了逃离的心思。

    既然要逃离,那么自然不能空手离开,在场众人都是终日混迹宫墙之内,自然知道该在何处带着贵重物品逃命。

    即便诸葛灵再是呵斥,她也无法聚起散掉的人心,前殿内顿时一片混乱。

    只有和诸葛灵贴心的几名宫婢未曾离开,仍然守着摇篮里哭闹的三公子永盛。

    其他人则彻底丢下仆役的身份,在寝殿内开始大肆劫掠,甚至连诸葛灵本人的都难以避免被搜刮。

    堂堂齐国国母,在遭受侍女们的撕扯后,整个人看起来就如普通村妇。

    丈夫不见踪影,她们母子无人保护,诸葛灵现在只剩下一个信念,那就是保护好自己儿子。

    …………

    临淄城外,一支千余人的溃兵,正往南方奋力逃去。

    在临淄城破之后,城内戍守的兵卒以及大多青壮,在见事不可为后大多弃城而逃。

    这些人的对错难以言明,城破之后再坚守只会白白丢掉性命,这是毫无意义的牺牲,所以还不如撤离以待来日。

    这支溃兵便是逃离临淄众多溃兵中的一支,和其他溃兵不相同的是,这支队伍还在逃跑过程中还带有一辆马车。

    正是在这辆马车之内,齐国国君田宇文“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整个人才醒转过来。

    方才魏军破城,他急火攻心骤然昏厥过去,现在还不清楚自己所在何处。

    “周灿……周灿……”田宇文躺在马车内,颇为无力的呼喊着。

    方才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大将周灿,这时候田宇文也只能想到找他闻明情况。

    国君醒来的呼喊立即引起注意,没过多久周灿便出现在田宇文面前,他此时看起来也是极为狼狈。

    “缺口守住没有,魏军是否被赶出去了?”田宇文强行坐起身子问道。

    在田宇文的质询下,周灿不由得转过脸去,然后道:“君上,臣下无能,临淄已失……”

    “但请君上放心,臣定能护送君上南狩余扬,到时我齐国定能卷土重来,夺回临淄!”

    田宇文只听到了前面一句,临淄城被破了……作为百多年国都,齐国社稷宗庙所在的临淄,被魏国人占领了!

    想到此处,田宇文又是一口献血喷出,看得周灿是心惊胆战。

    转而间,他又想起自己被周灿带着突围了,于是他又问道:“寡人突围,夫人她们呢?诸公子是否随寡人一同离开临淄?”

    不等周灿回答,田宇文便自己的爬出马车想要看明情况,周灿亦是阻止不得。

    映入田宇文眼帘的,是一个个衣甲破烂,浑身伤痕累累的齐军士卒,好多人甚至连兵器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自然不可能还有其他人随田宇文一同逃亡。

    周灿此时也干脆无比,只见他跪拜余地道:“君上恕罪,臣本是派人进宫找寻夫人公子,但临淄当时已是一片混乱,宫城之内同样也混乱不堪!”

    “臣……有罪!”周灿接连叩首道,以至于田宇文可以看见其背部血染的甲胄,以及那触目惊心的新鲜伤痕。

    于情于理,这时候田宇文都不可能处罚周灿,那样不止是自损一员大将,更会让护送其突围的兵卒心寒。

    缓缓走下马车,田宇文将周灿扶起道:“将军请起,寡人并无怪罪之意!”

    但在扶起周灿同时,田宇文也最后回望临淄方向,这一别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田宇文现在对自己的定位便是罪人,是齐国军民的罪人,更是祖宗江山社稷的罪人。

    而在此时,田宇文心中也饱含痛苦念道:“夫人,寡人让你们陷于绝地,是寡人对不住你们啊!”

    但在现在,在国破家亡的危急时刻,一切的儿女情长都显得微不足道。

    在周灿的重新安排下,田宇文再度回到马车之内,队伍继续趁着夜色掩护,迅速往临淄以南的齐地赶去。

    正如周灿所想,只要国君田宇文还安好,那齐国就不算灭亡。

    他们这支逃亡的队伍,就是齐国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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