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上,沙俄一直依仗的是自己巨大的体量,动辄就是用上百万人的陆军来欺负欧洲诸国,尤其是在燧发枪和排队枪毙的年代,源源不断的陆军兵力一直是欧洲诸国心头的梦魇。

    或许生活在十九世纪末这个时代的人,还被历史的迷雾蒙蔽了双眼,无法预见到在用自动武器、速射火炮、堑壕、永固工事、地雷和铁丝网组成堑壕战体系面前,如果没有空地一体学说下的装甲突击力量,再多的士兵也不过是这座血肉磨坊里的原料。

    而在穿越而来的乔伊面前,自然不存在什么战争迷雾,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初的战争模式演变,乔伊了然于心。

    为德国开发栓动步枪历史上射速最快的李-恩菲尔德步枪,就是应对战争模式演变的第一步,获取智利的铜资源是储备物资的第二步,而第三步,如果俄国人敢于在东线给德国制造麻烦,乔伊不介意加速自己的第三步,点亮自动武器中的王者—重机枪,以及人海战术的克星—火力圈与堑壕战。

    乔伊可以拍着胸脯打包票,绝对能让喜欢人海战术的俄军与万岁冲锋法军,真正见识下所谓死亡镰刀屠杀的效率。

    乔伊的想法还是仅仅是停留在武器层面上,而腓特烈皇储却从战略层面进行了思考,如果自己儿子口中的自动武器是存在的,只要能获得英国人的海上支持,那么就完全可以仿效腓特烈大帝在七年战争中的做法,与领土广袤的俄罗斯打一场消耗战,而不是歼灭战。

    消耗战这个想法是由乔伊的老师,或者说是1879年之前的家庭教师,汉斯-德尔布吕克博士先生率先提出的,容克贵族家庭出身德尔布吕克博士,从1874年开始就担任乔伊的家庭教师,直到去年为了接替父亲在普鲁士贝尔根-斯特拉尔松地区的众议员位置,离开太子宫去参加了普鲁士地区的议员选举。

    做为腓特烈皇储夫妇为乔伊亲自挑选的家庭教师,德尔布吕克博士同样也是腓特烈皇储的好友。

    德尔布吕克博士学术的主修方向是历史学,尤其喜好德国十九世纪当代的历史,这其中就包括对德国经济史、军事史的研究,在今年还曾经专门写信给腓特烈皇储,送上一篇专门讨论腓特烈大帝在七年战争中表现的短篇学术论文。

    这篇文章中,德尔布吕克博士创造性提出了,腓特烈大帝赢得七年战争胜利的根本原因,并不是普鲁士参谋总部所推崇的几次歼灭战,而是执行了一种名为消耗性战略的方法。

    在同三位女士的七年战争中,与法兰西波旁王朝、俄罗斯帝国和神圣罗马帝国这三家地表最强的陆战国家相比,小小的普鲁士掌握的资源异常有限,资源有限的腓特烈大帝总会明智的交替选择外交或战争,无论是外交上的妥协退让或者强硬的推行战争,只要那个方式最适合腓特烈大帝自己的战略目的,腓特烈大帝就选择那个。

    何时战斗,何时迂回,何时退却,何时冒险,何时节约兵力,何时快速募兵....在腓特烈大帝心中,唯一能决定战争操作和战略方针的只能是政治。

    总之,腓特烈大帝成为伟大统帅的原因,不仅仅是他所赢得的战役,更是因为他的政治敏锐及战略意图,符合当时普鲁士政治的现实。

    腓特烈大帝可以说是霍亨索伦家族中所有男人的精神图腾,也是普鲁士军事容克贵族们内心骄傲的源泉。

    做为欧洲四战之地的德意志,总是与各式各样的强者为邻,学习和研究腓特烈大帝的统治艺术,则是每一个霍亨索伦家族统治者必修的课程。

    在德尔布吕克博士提出消耗性战略这个思路前,霍亨索伦家族在欧洲的战略上一直坚持两点,政治上靠拢英国人的同时与俄国保持友好,军事上则强调对法国的快速歼灭战。

    在今年夏初,俄国人舒瓦洛夫将军访问柏林后,为了应对俄国人可能出现的两面三刀,腓特烈皇储特意与俾斯麦宰相讨论了对俄政治与军事应对办法,期间就仔细的讨论了德尔布吕克博士的研究成果。

    做为胸甲骑兵团荣誉上校的俾斯麦宰相,军事上的建树实在是乏善可陈,但是从政治角度,却对决定战争和军事战略的因素只能是政治,这个观点大加赞赏。

    战争只是政治的延伸,不能由军事解决一切,解决复杂国际问题的始终应是外交,德意志帝国的政治精英们掌握最锋利战刀,这是俾斯麦宰相一直以来坚持的政治观点。

    老宰相认为,只要能获得英国人友谊的保证,德国人就能在欧洲大陆的冲突中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外交也好,军事也好都要从属于这个战略之下。

    之前外交上大搞的“五球平衡”也好,还是今年推进德奥同盟,甚至谋划新三皇同盟,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促成德英结盟这个根本战略,可不管老宰相怎么努力,英国人总是摆出一副冷傲的面孔,就是不愿意踏进欧洲大陆。

    或许,可以稍稍听听乔伊的想法,德国也尝试着适当改变欧洲大陆格局,默许甚至纵容法俄同流,挑战英国人的霸权,逼迫英国人向德国表态,如果英国人同意与德国结盟,那么皆大欢喜。

    如果英国人依旧不愿意结盟,那就私底下继续与俄国人做利益交换,比如秘密的将三皇同盟签署了,默默的鼓励俄国人在世界范围内跟英国继续搞事情,顺便再玩弄下法国人的感情。

    对腓特烈皇储而言,这位参加过所有王朝战争的元帅,出于对乔伊描绘的未来堑壕战这个战术的信任,以及霍亨索伦家族长期以少打多的军事自信,笃信在欧洲大陆的陆战上,只要有英国人的支持,普鲁士从来不惧怕任何人。

    这个法俄联合挑战英国霸权的时刻,就是德国向英国示好的最佳时机。

    自己的儿子与老宰相的自信,同样也感染了老皇帝威廉一世,所以一份措辞同样强硬,不惜以战争相威胁,甚至逼迫英国赶紧表态的外交声明,就这样出炉了。

    原本平静的1879年的圣诞节,没有一个欧洲政治家会想到,它是如此的混乱与惊心动魄。

    12月25日圣诞节的白天,法国人喊出法俄已经同盟,明明德国是法国的仇敌,法国却要向英国挑战霸权,说什么建立新的世界秩序,而到了晚上,德国人喊出捍卫英国人的霸权不动摇,却对着一个小国丹麦开始挥舞刀剑。

    而最重要的两个当事人,英国人,默不作声,俄国人,却在快乐的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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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彼得堡,冬宫最为奢华的水晶大厅内,一场十九世纪末期最为流行的化妆舞会正在举行,这是一场以古希腊神话为主题的化妆舞会。

    按照俄罗斯的宫廷规矩,在冬宫举办舞会,必须由玛丽亚-亚历山德罗芙娜皇后出面召集,事实上从1879的年初,亚历山德罗芙娜皇后病重后,冬宫已经破纪录的将近七个月未曾举办大型舞会了。

    当然二三十人的小型舞会,在冬宫里却一直都不曾缺少过,例如为三天前,一群俄罗斯的女贵族们就刚刚为叶卡捷琳娜-米哈伊尔洛芙娜-多尔戈鲁科娃夫人,举办了自10月以来,冬宫的第20场舞会,托冬宫过于庞大的福,亚历山德罗芙娜皇后并没有察觉到,举办在自己身边的这些舞会。

    这些隐瞒只是刻意的针对着亚历山德罗芙娜皇后,对于俄罗斯的贵族们来说,实在是丝毫没有秘密可言,几乎所有的贵族都在等待着亚历山德罗芙娜皇后死后,向新的皇后高呼万岁。

    几乎所有,还好并不等于是所有,至少那些从德意志诸国嫁入俄罗斯的女贵族们就心怀怒火,“历史上的罗曼诺夫家族,不过是伟大的留里克家族里最为低贱的一个旁支,在欧洲家族史上最伟大的三十个家族中,迄今为止都没有一席之地,要不是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子嗣们联姻,你们就是一群从泥沼中捡起皇冠的泥腿子。”

    迎娶东罗马帝国公主的是留里克家族的伊凡三世,所以在欧洲贵族们的眼中,继承东罗马帝国血脉的是留里克家族,而不是什么狗屁的罗曼诺夫家族。

    有宫廷的地方就有江湖,既然是江湖就免不了争斗,俄罗斯宫廷内来自德意志的公主们总是抱团与俄罗斯本土的贵族们针锋相对。

    1824年嫁入俄罗斯的符腾堡公主夏洛特是德意志公主团的领头人,当然在皈依东正教后,夏洛特公主有个更加正式的俄罗斯名字,艾琳娜-帕洛芙娜大公夫人,她的丈夫是沙皇保罗一世的小儿子米哈伊尔-帕夫洛维奇大公。

    按照辈分,她是沙皇亚历山大二世伯母级别的人物,不但辈分高,她的五个女儿嫁的也好,自己的女婿不是德意志邦国的国王就是俄罗斯的大公。

    最重要的是1853年的克里米亚战争,英法同盟的大量伤员成就了南丁格尔护士,而亲赴前线救治俄罗斯军队伤员的则是帕洛芙娜大公夫人,顺理成章的她也成为俄罗斯红十字会的创始人和莫斯科女校的创办者,这两项伟大的事业为大公夫人赢得了巨大的声望,德意志女团的领头人也就实至名归。

    多尔戈鲁科夫家族当然不是什么俄罗斯的小贵族,但是奈何祖上从来没有继承过任何皇帝的头衔,在维护欧洲皇室正统的贵族眼中,自然只能被称为庶族,只配做为皇帝的情妇而已。

    如果只是甘心于做情妇,德国女团们也不会跟庶族做计较,可就在最近,亚历山大二世在一次酒后口吐真言,居然说要在亚历山德罗芙娜皇后死后,他将正式迎娶这位多尔戈鲁科娃夫人。

    皇太子亚历山德罗维奇的妻子是厌恶德意志的丹麦公主,现在沙皇又说出要迎娶一个俄罗斯土著庶族的女人,事关德意志公主们在俄罗斯帝国里的地位问题,德国女团们立刻警觉了起来,一场暗战再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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