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

    美娘到时,梅姨似才刚起。

    松松绾着头发,趿着拖鞋,连早饭也顾不得吃,打个招呼,便拿了美娘送来的六色络子,命丫鬟在这清点,自要去忙。

    美娘看她不似出门,灵机一动,“梅姨可是要去配衣裳,可容我跟着出出主意?若是要改,我现打一根也行。”

    梅姨看她一眼,“那你来吧。”

    这边留下丫鬟和郑飞扬清点,她带美娘去了二楼。

    这里才是真正售卖货品的地方,每间房里的东西都不相同。客人来了,分门别类请上去,又清静又不被打扰。

    美娘只匆匆扫了一眼,就随梅姨进了顶头的一间房。推开门,里面五光十色,几乎耀花了人的眼。

    左边货架上,挂着各色成衣。右边货架上,是鞋袜腰带,络子荷包,各种配饰。

    顶头一侧摆着个等人高的楠木镜子,另一侧有架梅兰竹菊的竹雕屏风,应该是给客人试穿的更衣之所。

    此时,屋子正中,专门的衣架子上,挂着一套衣裳。

    有个针线妇人带着两个小丫鬟,正在整理搭配,旁边已经堆了一地的衣裳了。

    梅姨一看就皱了眉,“说了,不要大红,换!”

    针线妇人愁道,“这都换了七八套了,怎么还是不如意?”

    梅姨挥手,让人退开,将六个络子一并摆上,然后只留下一个,“按这络子,再配一套起来。”

    她挑的这个,是被萧明珠起名叫晚霞夕照的。

    用的是暗红与土黄两色丝线,沉稳中带着份优雅。

    男装很好搭配,用在女装上就有些犯难了。

    太淡雅的,显得重。浓重的,又显得老气。

    看那针线妇人忙活半天,左右都不合适,梅姨忽地道,“拿那条紫色流仙裙来。”

    层层叠叠的紫,看着极为厚重。但铺陈开来,竟是出人意料的轻盈灵透。

    配着这条暗红色的络子,很是大气。

    针线妇人连忙叫好,却又为难,“这流仙裙的上衣,只配红的才压得住,可惜又不能用。”

    梅姨也皱起眉头。

    美娘突然想起在汉王府与徐贤妃,那唯一的那一次会面。

    “梅姨,这可是要一套,既贵气,又有仙气儿的衣裳?既如此,我看那件暗红色上衣就很好,再搭条披帛试试?”

    她从右边柜子上,抽出一条金丝绣的薄纱披帛。

    当日徐贤妃穿的也是一身紫裙红衣,不过她那套配得不好。料子太过厚重,除了贵,只剩下贵。

    但那天她用的金色披帛却极是好看,美娘印象极深。

    眼前这条虽不是一模一样,但有几分象,想来也是可以的。

    梅姨见了眼前一亮,亲自动手搭上,只觉满堂生辉。

    针线妇人激动得连连点头,“这要是还不行,咱们也不必做了!”

    梅姨也击掌笑道,“可不是?”

    她转头再看美娘,“不如你穿起来试试!”

    我?

    美娘可不敢。

    这衣裳一看就贵得很,万一碰坏根纱,只怕卖了她都赔不起!

    可梅姨已经不容分说,让两个小丫鬟拉着她进去换衣裳了。

    时候不长,人出来。

    美娘抬头就看见那面大镜子,整个人都呆了。

    这,

    这是谁?

    镜中的女孩,红衣紫裙,挽着一条金纱披帛,眉目如画,轻灵贵气。

    仿佛九天之上的小仙女错降人间,美得让人不敢亵渎。

    好一会儿,美娘才听到旁边的叹息声。

    “我是真的老了。”

    梅姨伤感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任她怎么保养打扮,可跟真正的年轻人站在一起,还是显出年纪。

    针线妇人喜孜孜道,“您才不老,是这小姑娘太嫩。不过你可生得真俊!快把衣裳换下来,就这套了!”

    美娘换好衣裳出来,小脸还是红扑扑的。

    梅姨早收拾好了情绪,心情大好的等着她。

    “多谢你替我解决这个难题。给你们的货钱,下头都准备好了,我就不陪你了。”

    估计,这是又能做笔大生意了。

    美娘连忙道谢,又说起正事,“还想请梅姨指教一下,下回我们可送些什么货色来好呢?要不你说几句,我们也好心里有个数。”

    梅姨睨她一笑,“这一回还没卖出去,就惦记起二回了?万一卖不动呢?”

    美娘到底年纪小,小脸一下红到脖子根,鼻尖都沁出汗来。

    还是年轻啊!

    梅姨笑着感叹,“算了算了,今儿我心情好,就不与你计较了。这样吧,你们正月初再来送次货。具体的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命丫鬟打开了旁边几间房,里头一屋子一屋子,全是配得整整齐齐的时新衣裳。

    美娘看了一圈,心里有数了。

    道谢下了楼,梅姨已经拿着那套衣裳走了。

    丫鬟把备好的银子交给她,还格外交待,“你们拿着银子就快些回去,路上当心,仔细遭了小偷。”

    美娘连忙道谢,又抓了把钱给她,“我们小本生意,姐姐别见笑,且拿去吃几个果子吧。劳烦姐姐回头说一声,等我们大姑过两日病好了,定要来辞行的。”

    丫鬟笑道,“话我会带到,钱就不必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还是省着过年买花炮吧。”

    说着话,她倒又抓了几个新鲜上市的橘子,把二人送出门去。

    出门美娘就把银子交给郑飞扬,郑飞扬转手和桔子一起,扔进马背上的竹篓里。

    随便得令人发指。

    可这样,才最不引人注意。

    两小只相视一笑,去了玉兰的馄饨铺。

    昨儿项大羽无论如何都不肯说,要找什么人来跑腿,只说来了他们就知道了。

    于是,约了中午在铺子碰头。

    美娘和郑飞扬等了好一会儿,肚子都咕咕叫了,才等来一个六七岁,鞋都没穿,衣衫破旧的小男孩。

    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知道自己身上脏,也不进门,只在店外站着说话。

    “大羽哥这会子来不了了,要不明儿,或是算了吧。”

    美娘瞧着他下巴有块乌青,象是被人打的,心头一沉,“可是出事了?”

    小孩不大想说,“算了,说了你们也帮不上忙。我走了!”

    嗳!

    美娘刚出声,郑飞扬身高胳膊长,一下把人抓住了。

    “你都不说,怎知道我们帮不上忙?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要说,还是男孩对付男孩有办法。

    郑飞扬一激,小孩顿时反驳。

    “那你们有钱吗?愿借我们吗?若是没钱,说了也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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