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大漠的夜间甚是寒冷,早起看这瀚海阑干之中尽然已凝结了一层白白的薄霜。

    伙计们忙着收拾帐篷行囊,把所有的给养物品重新架到了驼背上。

    经过身后的这段沙海,饮水、燕麦、馕饼等物已经消耗过半,不再需要那么多的车马了。

    用过的车辕统统丢在了这荒野之中,拉车的马匹重新恢复为我们的代步坐骑。

    十多天没有新鲜的草料和充足的饮水,这些乌孙的良驹都很虚弱,根本无法负重,我们只能拉着各自的坐骑继续徒步前行。

    好在黄沙砾石交错的荒原之中开始出现了零零星星的绿意,生长着一丛丛沙棘、沙柳、骆驼草之类的耐旱植物。

    于是整个商队不再是大漠中那般前后相连的长龙阵型,而是如两军对垒般的一字摆开,让这些“沙漠之舟”的功臣们边走边食。

    就这样,我们在戈壁里又断断续续的行走了三五日。

    虽然没有赶上多少路途,但人和牲口的体力又差不多恢复到了进入大漠之前的状态。

    现在除去携带的玉石货品,驼背上已经没有多少东西,我们每个人都可以骑马或骑着骆驼向前赶路了。

    那叫一个舒服啊!没有长途跋涉经历的世人,是无法体会其中的妙处的。

    一日清早出发之前,外公给我送来了一把匈奴弯刀。

    “外公,我带有佩剑,还要这弯刀干甚!难道前方有什么战事?”

    接过外公的弯刀之后,我举了举手中的短剑笑道。

    脚下这片荒原,很可能就是当年“冠军侯”霍去病北击匈奴的战场之一。

    我一下来了精神,仿佛能够听到当年金戈铁马的咆哮之音。

    “前方山梁和荒原的相接地带常有狼群出没,你要小心一点!佩剑不及弯刀好使!秦冲!你要保护好少主!”

    外公一边吩咐,一边拨转马头分派其他任务去了。

    雄赳赳如同就要出征的将军一般,颇有大汉名将李广的风范。

    “尉爷!你放心吧!”秦冲在马上作揖答道。

    “少主,这荒原上的野狼都是饿狼,见到人马这样的活食那是不要命的!你一定要当心!”

    原先那个嘻哈顽劣的秦冲已然不见,他骑在马上手持铁杵,满脸的紧张肃穆。

    “真有那么厉害?”

    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从来没有过实战,我真想见识一下这样的狼群。

    “是的,这些畜生神出鬼没!一般都是群体出动,围住一个猎物厮杀!少主,你要是被它们围住了,千万不要惊慌!野狼最怕铁器的啸音,你可以这么做!”

    秦冲拔出短剑,在铁杵上使劲蹭了一下。

    那刺耳的尖啸声,把周边的驼马们都吓得一跳。

    我学着秦冲的样子,拔出短剑在弯刀的背上使劲的摩擦了几下。

    这种金属撞击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连我胯下的坐骑都被惊吓的奔出了老远,看来效果真是不错。

    带着这样的不安,商队早早的出发上路了。

    整个上午相安无事,但左手的山梁之上远远还可以看见一只成年野狼正在亦步亦趋的跟着我们。

    爷爷的脸色越发凝重了起来,对整个商队做了重新部署。

    年老体弱的伙计赶着驼队居中,年轻强悍的伙计骑马持刀护卫在驼队的周边,整个商队加速前行。

    “金城,危急时刻一定不要慌张!不要顾及其他保命为上!以你的身手对付五六条饿狼不成问题你可明白?考验你的时刻到啦!”

    布置完毕,爷爷打马来到我的跟前,神清自若的吩咐道。

    “孙儿明白!”我手持弯刀拱手答道,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

    “秦冲!你和金城为攻守同盟,他到那儿你到那儿!”爷爷转头对秦冲下达了指令。

    “老爷放心!秦冲明白!”秦冲泰然自若的答道。

    都是商队的老人了,这样的危急时刻都有经历,但这一次似乎特别的严重。

    伙计们没有多少言语,我也能感觉到其中的肃杀之气。

    午后,山梁上的狼群渐渐增多了起来,落日之前已经变成了黑压压的一大片,足足有一百多头!

    所有的坐骑都惊恐不安了起来,响鼻长啸之声此起彼伏。

    中间的驼群更是一副狂奔欲逃的架势,伙计们已然无法管束了。

    “狼来啦!”

    新月之下,伴随着外公一声嘶声裂肺的呐喊,我看见山梁上的狼群在一直灰色头狼的带领之下向我们这边狂奔而来。

    转瞬之间,狼群已经来到了我的跟前。

    它们好像能看出我这个商队新兵,不去攻击秦冲,直接奔我而来!

    出于习武之人自卫的本能,我俯身挥起了弯刀。

    一股作呕的血腥之味扑面而来,一只野狼的两只前蹄已然被我削去了大半,趴在地上发出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嚎叫。

    我的坐骑被彻底的惊着了,它离开了原有的阵型,一路长啸着狂奔而去。

    回看身后,十几头野狼正兵分两路的尾随而来。

    如同一个张开的大嘴,随时都可以把我吞噬。

    平生第一次感受了死亡的味道,彻骨的恐惧让我的脑内一片空白。

    “金城!不要惊慌!”

    “金城,快快下马!你能够对付的!”

    “少主!不要害怕!我来啦!”

    原有的阵群中呼声一片,但我知道那边也是自身难保,这时只能靠自己了。

    自然难逃一死,何不奋力一搏!难道这十几载刀枪棍棒的防身之术真是白练了?

    想到这里,我的恐惧稍稍平复了一点。

    就在此时,坐骑的后臀已经被身后的饿狼死死的咬住,伴随着一声悲哀的啸声,它无力的倒了下来。

    就在被压倒的瞬间,我翻身一滚,然后一个旱地拔葱从地上立了起来。

    “啊!”

    也许是恐怖,也许是愤怒,我使出浑身的气力,冲天一声狂吼,尽然把准备向我攻击的群狼震慑住了。

    稍作停歇,五只恶狼从四面向我一起撕咬了过来。

    再也没有什么犹豫,手起刀落,迎面而来的这只被我瞬间割下了脑袋。

    身后偷袭的那只无意中被我抓住了耳朵,一下扔到十尺开外的地方。

    只听咚的一声,紧跟着一声惨叫,这畜生就再也起不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第一回合已经以我惨胜告终。

    结果两只恶狼,我的右腿也挨了一口,刀割一般的难受。

    “少主!我来啦!”

    就在危急关头,秦冲骑马冲上前来,铁杵触地翻鞍下马,瞬间在我的身后站立。

    这样一来,我就不再腹背受敌了。

    秦冲的坐骑已被狼群放倒,攻击我们的兵力也减少了一半。

    砍杀第二只恶豺之时,我的双手还有些许的颤抖。

    第三只野狼是被我的弯刀拦腰斩断的,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恐惧。

    一股冲天的豪气从我的胸内喷薄而出,我从没感觉到如此的刺激和爽快。

    难怪那些阵前搏杀的壮士会愈战愈勇,这胆子原来都是练出来的。

    与其同时,秦冲的铁杵也干倒了两只。

    余下的十来只财狼,也放弃了攻击和它们的战利品,在一只公狼的带领之下,发出几声凄凉的长啸,向西边的山梁奔逃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爷爷他们那边这时火光冲天,一片整齐划一的呐喊之声和兵刃铁器的锵锵之音。

    很快那边的狼群也放弃了进攻,丢下十几具同伴的尸首,沿着来路狂奔而去。

    “金城!孙儿啊!”

    “少主!秦冲!你们没事吧!”

    爷爷和外公举着火把,嚎哭着向这边奔来,人群中呼喊我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爷爷!外公!我们在这儿!我们都还活着!”

    我举着弯刀,劫后余生的喜悦无法言表。

    我和秦冲,迎着他们狂奔了过去,和爷爷、外公等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自己真的长大了,恶狼之战就是上苍送给我的成人礼。

    清点牲畜人员之后,苏德尔苏叔报上的结果是,被狼咬死了五只马匹,四条骆驼,包括我在内轻伤三人,随行物品没有任何毁损。

    原本的灭顶之灾能有如此结果,真是感激佛祖的保佑啊!

    “老爷,这些牲口的尸首都埋了吧!”苏德尔苏叔惋惜的建议道。

    想起那匹可怜的坐骑,我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从清风泽到这里,它一直陪伴我的左右,没想到会死的如此凄惨而又窝囊。

    “不要掩埋了,留给那些畜生吧。今春北地大旱,看来它们是饿极啦!行商三十多载路过此地,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等情况!”

    爷爷感叹道,一边亲自为我处理腿上的创口。

    盐水洗净,金创之药包扎,疼的我大汗淋漓。

    “小子,关云长刮骨疗伤都不曾叫喊一声,看你那怂样!呵呵!你的这条腿算是保住啦!”外公站在一旁奚落的笑道。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啊!

    胡地苍狼向来有很强的报复心,这回杀了它们那么多的同伴,这些畜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险地不可久留,处理好受伤人员的创口之后,商队连夜开拔。

    当清晨的第一丝朝霞从东边升起,雾霭朦胧之中我看见了戈壁与群山相连之处,一座巍峨高大的雄关土城拔地而起。

    阳关!我们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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