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古兰朵领着我们在草场周边疏林之中,采摘十几皮囊的枣杏干果,以备途中使用。

    苏叔告诉我,朅盘陀国境内有农业种植,驼马牦牛的草料、胡麦,馕饼干粮,可以在那儿筹备一些。

    另外,目前已是早春二月,如果不是地处高寒冰原,早已是万物复苏、鸟语花香的季节了。

    所以沿途的一些避风低洼、冰雪融水可以抵达的所在,还会有一些可供牲畜啃食的青草乔木。

    如此一来,下一段行程的所有给养就都有了着落。

    蒲犁国这高原冰山之间的冬季草场似乎吸日月之精华,饮水草木都富含天地间的灵气。

    几天放牧下来,尽管没有任何的精料补充,也全是一些枯黄衰败的牧草,所有的驼马尽然都恢复了从于阗国出发时的体力和膘肉。

    从蒲犁国至朅盘陀国的这段行程,全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强烈的高原反光让人睁不开眼睛。

    放眼望去全是乱石遍地的戈壁山峦,苏叔所说的那个云端中的佛国,就在前方那座直冲九霄的万年冰峰的背后。

    而我们的商队,似乎正在沿着一片没有尽头的天梯往上行走,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腿如同绑上了两块大石一般,每迈出一步心脏似乎都会崩裂而出。

    一路走来欢声笑语的古兰朵小妹也彻底没有了声息,原本白皙清丽的容颜经过这么多天的暴晒,也变成了紫酱颜色。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原本满脸赤红、毫无姿色的蒲犁公主,为啥进入中土之后都会变成绝世佳人,其中的根源就在于这葱岭高原之上的乌赤。

    太阳的光线真是太毒了,原本柔和如丝绵般的初春暖阳,在这里却变成瘆人的剑气,稍微仰视观之就觉双目剧痛,四顾茫茫如同瞎子。

    外露的肌肤一天暴晒下来,更是犹如煮熟的牛皮一般红中泛紫,和在炽热的大漠中行走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妹,怎么样?要不要歇会?”

    虽然自顾不暇头痛欲裂,我还是来到古兰朵的身边关切的问道。

    “戎戈老丈的儿媳给我的,据说能治疗这冰原上的头痛,哥你也试试。”

    古兰朵声音嘶哑,有气无力道,搀着我的胳膊把一块红色的根状物塞进了我的嘴里。

    按照古兰朵所说的法子使劲咀嚼了几口,如同牛筋一般,苦涩中略带一丝的甜味。

    半个时辰后,药性发作,原本疼痛欲裂的脑袋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真乃神药也!

    秦冲他们多年行走于这条商道上,尽管一个个气喘如牛,但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环境,没有我们兄妹这般的头痛症状。

    而爷爷、苏叔他们则更是如履平川一般跟在戎木向导的身后,尾随前行的驼马商队和运载给养的牛群,成了这千年死寂一般的冰原上仅存的生机。

    年迈古稀的爷爷尚能如此,正值青壮的孙辈又岂能萎靡颓废!

    我解下腰间的锦带缠在了头上,以剑为杵,和秦冲、沙米汉他们一起,驱赶着身边走散的骆驼。

    这些“沙漠之舟”不善于在高寒地带行走,所以它们身上原有的负重如今都已分摊到每一匹马背上。

    包括我和古兰朵在内的所有随行人员,如今都只能牵着各自的坐骑,跟在驼队的四周,向远方白雪皑皑的山脊地带攀爬而去。

    这几天我最怕晚间宿营,生怕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于是就交给了秦冲、刘真儿、沙米汉三人一个任务,就是每到夜半的时候过来喊醒我。

    可这几个家伙也是劳累了一天,钻进帐篷就会呼呼大睡的直到天明,半点也指望不上。

    负责守夜值班的伙计已经够辛苦了,岂敢因为这般杞人忧天的小事去麻烦人家。

    还是小妹古兰朵管用,离开蒲犁国以来的每个晚间,她都和衣睡在我的身边,每每听不见我的鼾声时,就会“哥、哥”的叫醒我,真是个贴心的好妹子。

    如此登天般的在乱石冰原上行走了三日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朅盘陀国的境内。

    名为佛国,其实就是一个臣民不足千人的部落。

    一座石山的坡面和峰顶上,密密麻麻的满是土石结构的古堡,很似汉地长堑周边的关卡烽燧,应该就是这个小国的王城了。

    石山的山麓地带,一条大河奔流而过,河水黑如浓墨。

    河畔的山地上尽然是一些阡陌纵横的田地,春日渐暖,去年秋天洒下的种子如今已经有了点点的绿意。

    更让人惊奇的是,此地居民一点也不像金发碧眼的吐火罗人、也不似鼻如鹰椽的月氏胡人,分明就是失散多年的关中汉民的模样。

    连当地土著的言语腔调,也明显带有几分中土雅言的味道。

    “爷爷,这些都是汉民的后裔吧?像你和卢羽爷爷当年那样,从中土逃难来到葱岭的?”

    翻越冰原山脊之后,我和古兰朵终于克服了高原呼吸的不适,整个人又完全的活了过来。

    商队在古堡山下的河滩上支起了一座座帐篷,看来要在此地休整几日了。

    当值的伙计忙着埋锅造饭,用丝绸布匹从土著那儿换来了麦面鲜肉,给我们准备离开蒲犁国以来的第一顿热食。

    爷爷、苏叔和向导戎木坐在山边的大石上,开心的拉着家常。

    望着前来看热闹的那些土人,一个个亲善熟悉的面孔,我好奇的问爷爷。

    “是啊,都是我们汉家的后裔。呵呵,这里还有一段久远的往事!”爷爷拂须笑道。

    “啥样的往事,爷爷,快说来听听!”

    古兰朵亲昵的央求道,她正拿了一把木梳,站在爷爷的身后,给他梳理着满头凌乱的白发。

    “少主,小姐!这段往事还要从大汉初年说起。”

    苏叔担心爷爷过于劳累,于是接过了话茬。

    这时,当值伙计的奶茶已经煮好,给我们每人送来了一碗,奶香扑鼻而来,让人倦意全无。

    “当时有一位汉家的公主远嫁波斯国的王子,当送亲的队伍路过此地时,遇到了一伙悍匪。送亲使者为了确保公主的安全,就把她临时安置在这石山的顶上,并派卫队严密把守,以防意外发生。”

    苏叔喝了口奶茶,指着前方的石山古堡继续道。

    “不久之后匪祸平息,使者再去山顶恭迎公主下山时,发现她尽然已怀有了身孕!”

    “那这腹中小娃的父亲是谁?不会是这位送亲使者吧?”

    古兰朵听的入迷,尽然忘却了给爷爷梳头之事等爷爷呵呵拉了她一把后,这女娃才回过神来。

    “不是!后来公主身边的侍女说,公主困在山顶的这段日子,每天都有一位骑着金马的太阳之子前来和她幽会,公主肚中的孩子是个汉日天种!”

    “那后来呢,这位汉家公主总不能挺着大肚子去和波斯王子成婚吧?”

    我急不可耐的想知道故事的最后结局,咕咚咕咚喝光碗中的奶茶。

    “那是自然!”苏叔呵呵笑道。

    “波斯国自然是去不成了,返回长安又会让娘家蒙羞。进退两难之际,忠心的使者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就地安营扎寨、筑宫起馆,拥戴公主为女王。

    随行的卫队也在山下的墨河两岸屯垦开荒,安顿了下来。第二年公主诞下了一个相貌伟岸的男娃,他就是这朅盘陀国的第一代国王。使者和卫队的军士们也相继和当地的土民野女结婚,从此开枝散叶,这些土著就是当年军士们的后人。哎,人生苦短啊!弹指间这段往事已经过去五百多年啦!”

    苏叔指着那些正在和我家商队伙计们说笑的朅盘陀人,长长叹了口气。

    “有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农桑之事!整个葱岭山地,就这一块种植五谷桑麻,全是拜这些汉家的遗民所赐。天佑汉家啊!呵呵!”

    苏叔的故事讲完,古兰朵也终于梳好了爷爷的发髻,老人家满意的裹好头巾站起身来。

    这时,秦冲、沙米汉、刘真儿他们已经放牧归来了,正“少主少主”的吆喝个不停。

    莫不是这几位耐不住寂寞的家伙又有啥新的发现?

    我和古兰朵跑上前去看个究竟,但见秦冲的马背上有一只羽翼还未长齐的雏鹰,可怜兮兮的立在那儿,懊丧无奈的拍打着翅膀。

    “少主,下面河谷山崖上有很多鹰巢,我们把其中的一窝给端了,这是战利品!哈哈!”秦冲双手掐腰的向我们炫耀道。

    “小姐,这只小鹰送给你啦!路上养着玩,也好做个伴!”

    古兰朵躲在我身后,有点怕这个全身光秃秃的小家伙,沙米汉见状有意逗她。

    “能养得活吗?你们这些人真是作孽,怎么能随便掏鹰窝啊!你看它现在多可怜!”

    古兰朵这才走上前来,女娃家的心肠就是柔软,她有点不忍心看到雏鹰和它的父母分离,把沙米汉等人狠狠的教训了一通。

    然后赶紧跑到了当值的伙计那儿,要来了一些鲜肉胡麦,给雏鹰喂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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