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阗王国的都城就位于清风泽大湖的岸边,城墙很是低矮,狭窄的城门楼子仅能容纳两匹马并肩而过。

    进入城内后,却是另一番别样的天地。

    宽敞的大街,全部用来自于阗河里的天然卵石和玉石的毛料铺就而成。

    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了晶莹璀璨的光芒。

    走在上面宛如是在一条通往天堂的金光大道上漫步,让人不禁产生飘飘欲仙的恍惚之感。

    西域自古多奇玉,用这样珍贵的石材铺路,也真是够奢侈的。

    凡是物以稀为贵,身在昆仑美玉的故乡,随便一脚都能踢出个玉石疙瘩来。

    所以外人看来倍加珍贵的玉石毛料,在此地也就被视为稀松平常的石头了。

    自小在富贵的商贾之家长大、看惯世间奇珍的爷爷,第一次见到此等景象也是大为惊奇。

    “卢羽,咱俩这回发财啦!哈哈!”爷爷开心的对身边的卢羽大声笑道。

    “少爷!这就叫耗子掉进了米缸里,有命吃没命出啊!”卢羽苦笑着应答。

    “言之有理!”刚刚劫后余生的爷爷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

    这样的石材能平安的运到中原汉地,在太平的年代确实能赚上一大笔。

    但在城外那连绵千里的黄龙沙海里,一皮囊的饮水也胜过了无数的玉石珍宝。

    道路两边的民舍、商铺、官署、寺庙规整有序的散布着。

    或石木结构、或泥砖搭建,具有明显的异域风格。

    可能常年少雨的缘故,所有的建筑全都是平顶结构,没有汉地建筑常见的屋脊。

    城中少数带有房脊、铺盖木瓦的院落,毫无疑问,肯定是侨居此地中土人家的院落了。

    高大茂密的胡杨、果木点缀其中,让整个王城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街上的行人绝大多数鼻梁高耸、金发碧眼,和爷爷在金城易氏客栈里见到的那些西域商人,在语言和服饰上没有多大区别。

    他们对于爷爷和卢羽这两位初来乍到的中土少年,到是充满了好奇。

    一群当地的顽童紧紧跟在两人后边,不时有路人主动和他俩打招呼。

    迎面遇到的妇人或少女,都会对他俩双手合十的含笑致意、款款而过。

    看来悲天悯人、慈悲为怀的大乘佛法,已经在这个王国的民风里开花结果了。

    土著居民的友善,让历经千辛万苦,逃难至此的爷爷、卢羽二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也更坚定了俩人在这个王国落脚生根下去的决心。

    但在这言语不通、与故土相隔千山万水的西域王国要想长期生存下去,首先应该找个谋生的差事。

    等熟悉了本地风俗人情,与市井街坊、官差衙役混熟之后,才能图将来的发展。

    否则一到此地就出手阔绰的用手上的金沙买房置地、经营事业,会招来本地人的嫉恨而引来无妄之灾的。

    于是俩人先找了一家沿街的旅馆住了下来,比划着让吐火罗族伙计端上了一大盆熟牛肉、整陶罐的羊奶酒、还有几大块刚刚出炉的馕饼。

    爷爷和卢羽二人大块朵颐、开怀畅饮了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享用过这么丰盛的食物了。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又美美的睡了一觉,这一睡就是整整两个昼夜。

    等他们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进入于阗王城第三日的午时了。

    窗外艳阳高照,初夏温暖的和风里,还夹杂了些许胡杨嫩叶的味道和桃李枣花的芬芳。

    从金城郡一路走来风餐露宿、火舞黄沙留下的疲惫和创伤,已经被畅快淋漓的酣梦完全的抚平了。

    伙计提来了一木桶清凉的井水,两人洗漱完毕,去前厅点了些烤肉馕饼吃下。

    回头换上从老家带来的丝绸汉服,爷爷感觉自己终于又一次活了过来。

    还是那位在黄水岸边、祁连大山里策马悬弓的易家美少年。

    中原汉地的连年战祸,也深深影响了这座因东西方商贸而兴的西域王城。

    市面上各家商铺的生意凋零,很多商家都选择了关门歇业。

    或者迁往郊外的绿洲,恢复渔猎放牧的乡野生活。

    或者选择远走他乡,去更遥远的柔然、萨珊、贵霜等地一路行商去了。

    所以爷爷卢羽二人在这个时候,来于阗王城里寻活计,谋求容身之地确实不是时候。

    午饭过后,两人来到街上,从南城走到北城,再从东门找到西门。

    不管是官家的马夫、还是店铺的学徒、伙计,尽然没有一户愿意收留他们。

    “两位小哥请留步!”

    正在两人满心失望疲惫的准备返回旅店时,忽然久违的乡音从背后传来,明显是在和他们打着招呼。

    回头望去,旁边的街角处停着一辆正在卸货的马车,一位汉人面孔的老者应该就是马车的主人。

    他正笑吟吟的向他们挥着手杖迎了过来,爷爷和卢羽也顿时来了精神。

    在这遥远的胡地,还能遇到故乡的长者,听到这熟悉的陇音,让他们喜出望外,也赶紧迎上前去鞠躬施礼。

    “两位小哥器宇不凡、玉树临风,一望便知是来自中土的世家子弟,请问来到此地有何贵干呀?”

    施礼寒暄完毕,老者轻捋银须,笑着探问道。

    “哎!中土胡人作乱,老家金城郡已被烧成一片白地。我们易氏为避灭族的大难,不得不举家四散逃亡啊!”

    讲到伤心处,想起那些今生再难相见的亲人们,爷爷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金城易氏!久仰久仰!”

    “老人家也知道我们金城郡的易家?”卢羽惊喜的问。

    “何止是知道啊!老叟慕容秋,武威郡人士。想当年大汉如日中天的时候,我们两家可是几百年的世交!今日还能在这遇见易氏的后人,真是缘分不浅啊!”慕容秋老人慨叹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世叔在上,请容侄儿一拜!”

    早年间听长辈们说起过慕容家族和他们金城易氏的很多往事,自从汉末天下狼烟四起之后,不仅易氏一门几经沉浮,偌大的武威慕容氏从此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了一点消息。

    所以听到眼前这位老者自报家门之后,爷爷也是感慨万千,赶紧拉着卢羽跪地就拜,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两位世侄快起来,快起来!”慕容秋老人呵呵的扶起了二人,拉着爷爷和卢羽向一旁的商铺走去。

    爷爷这才注意到街边这处宽大的玉石店铺,一色的汉地装饰,商铺的门楣上“长安坊”三个黑体篆书格外的显目。

    几个伙计正从牛车上把一块块新采的玉石毛料卸下来,搬进了商铺后面的工房里。

    爷爷也想了起来武威慕容氏世代经营的主业,就是西域和汉地长安、洛阳之间的美玉生意。

    没想到远在武威郡的家业全毁了,百年之后的今日,眼前这位慕容世叔还能把祖传的基业,在这里重新立起来。

    将来等汉地的烽烟散去之后,这西域长安坊里生产出来的美玉,肯定还会是中原上流社会争相把玩的奇珍。

    看着橱窗里堆砌成山、白如羊脂的昆仑美玉,爷爷对慕容秋老人感到由衷钦佩,也进一步坚定了他自己重振易氏的决心。

    “自来之则安之,过往的伤心事就不要再提啦!不知二位今后有何打算?是留在此处呢,还是前往他处另谋高就?”

    在店里落座之后,伙计为宾主端上了热腾腾的奶茶,慕容秋看着这两位萍水相逢的后辈关切的问道。

    “不瞒世叔,我们原本是计划远赴葱岭贵霜国,投奔那边的亲戚。可这一路走来,不仅随行的贵霜商队落入了匈奴人的虎口,同行的十几个弟兄也全部葬身于这城外的黄龙沙海之中,只有我们两人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小命。”

    爷爷品了口热茶接着说道,“于阗国这里民风醇厚,又远离五胡的祸乱。所以我们决定不走了,就在这里把今后的日子过下去。将来如有机会,从这里启程返回中土的路途也近一些。”

    “可这偌大的王城,连个马夫的活计也找不到!慕容老爷能不能帮帮我们?”卢羽爷爷挠了挠后脑勺恳求道。

    “于阗国孤悬于沙海边缘,国泰民安,确实是个乱世蛰伏的好去处。”慕容秋站起身来,亲自给两位后辈的茶碗里续上了奶茶。

    “从此处出南门三十里,于阗河与昆仑山余脉的连接之处,有一处慕容山庄,那是我家祖先初到此地时留下的产业。二位如不嫌弃,可去那里暂住。”

    “那太好了,我们正愁没有容身之处呢!世叔的大恩大德晚辈记下了!”爷爷喜出望外的站起来作揖道。

    慕容秋摸摸胡须,别有深意的呵呵还礼道:“哪里哪里!世道不安宁,老夫和家眷都搬到这王城里啦!山庄那边只有一位老迈的管家和十几个常年帮我采玉的伙计,你俩去那边后也正好帮我照看照看,我不会亏待二位的!”

    说话之间,门外的伙计已经把马车上的玉材籽料全部搬入了库房。

    “那就这么说妥了,我在南门外等侯二位!你俩回去收拾收拾,今晚我就带二位去我的山庄!”

    慕容秋站起身来,笑容可掬的准备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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