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说的理所当然,这具身子的主人本就是陵王妃,而陵王是她的夫君,为自己的夫君宽衣解带、施针问药真是太天经地义了。

    可她是个假的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个也是个假的啊!让她将傲娇太子脱个精光,赤身裸体的施针,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犹豫间,宋元熙又吐了两次血,嘴唇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芍药急道:“娘娘!不能再犹豫了,再这样下去殿下要没命了……”

    一句“没命了”将夏桃芝唤醒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若是傲娇太子一命呜呼了,她也得跟着陪葬。

    当下不再犹豫,点头同意。

    芍药立马将施针的方法和要领传授给她。然后退到外间的屏风之后,道:“奴婢在此处指引娘娘,娘娘不必担心,只需按照奴婢的指引为殿下施针即可。”

    顿了顿,她隔着屏风道:“劳烦娘娘先将殿下的衣物尽数褪去……”

    “……”

    夏桃芝心跳的很快,慢慢伸出手,细白的指尖微微发着颤,去解宋元熙的衣带。因为太过紧张,差点将衣带弄成了死结。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解开了衣带,她抖着手轻轻一扯,将宋元熙的衣衫扯下一角,露出肩头一片白皙细腻的肌肤。

    她的脸颊像是烧起来了一般,赶忙闭上眼睛,竟然生出了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芍药在屏风后面又催促了一声,夏桃芝把心一横,默念一声救人要紧,闭着眼摸索着将宋元熙的上衣全都褪去。

    深吸一口气,她睁开眼,然后呆住了。

    只见宋元熙的身上满布大大小小的伤痕,有刀伤有剑伤,密密麻麻的蔓延了全身。腰腹上有一处伤痕最为可怖,像是被长枪一样的兵器刺穿了,留下一个碗口大的疤。

    触目惊心。

    她想起那时问傲娇太子为什么一眼就肯定自己魂穿的这具身体是陵王宋元熙时,他神色戏虐的对她道:“就因为当年我与他在渭水河畔大战了三天三夜。别说他的长相了,就是他身上的伤痕我都知道各在何处。你若不信,现在我脱了给你看看?”

    想起来,似乎西图的太子,那位传闻中的“玄甲战神”封源君,最擅长使的兵器确实是一杆玄铁长枪。

    这算不算自作自受,自食其果呢?

    真是天意弄人啊。

    她想得出神,芍药连连催促了几次她才回过神来。

    “娘娘,此时是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了……否则殿下性命堪忧……”

    “好,开始吧……”

    她定定神,取出银针,一步一步跟着芍药指示的穴位开始施针。

    盈盈烛火下,她面庞如玉,神情专注。芍药站在屏风后,低垂着头,望着地上那道烛火投出的侧影,心中欣慰。似乎自家小姐自嫁人之后,确实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半个时辰后,夏桃芝将最后一根针从宋元熙的身上拔出,长吐出一口气,擦了擦汗。可算是完成了。

    宋元熙嘴唇上青紫的颜色已经褪去,此刻面色恢复如常,却仍是昏迷不醒。

    夏桃芝将他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好,再唤了芍药进来,探了探脉。

    “如何?”

    “回娘娘,殿下身体里的毒素暂时抑制住了,但还需一日三次施针,足足施满五日才行。”

    夏桃芝一听,脸垮了下来,叫苦不迭:“一次我都够呛了,还要一日三次?连续五日?我的亲娘诶……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芍药咬着唇,看着她不说话。

    “……”

    夏桃芝最怕人家这样盯着她,只觉得后背一股凉气飕飕的往上冒,只好投降:“好好好!别这样看着我,我做,我做还不行吗?”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施针的时候,必须不能让他醒着。”

    开玩笑,要是让傲娇太子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耻笑她。想想他那张恶毒的嘴巴,她就恨不得拿出银针再狠狠的戳他几下。

    “可是,眼下毒素已经暂时抑制住了,殿下很快会醒的……”芍药有些为难。

    “我不管!总之绝对不能让他醒着。”

    “娘娘莫要为难奴婢了……”芍药眼看又要哭了,亏她刚才还欣慰的觉得自家小姐嫁人之后就长大了,谁知,这不还是一样的任性嘛。

    “那……”夏桃芝眼珠转了转,问芍药:“有没有什么药,能让殿下服用之后能毫无知觉……额……我是说减轻痛楚的?”

    见芍药狐疑的盯着她,她忙又道:“你别误会了,我刚刚给殿下施针之时,察觉到殿下似乎很痛楚,抽动了几下,想来银针入穴是很疼的……”

    她就是诓芍药站在屏风后面看不见内室的情形,索性胡编乱造。芍药的个性纯良,对她这个主子又似乎及其信任,很是好骗。

    果然,小白兔芍药立即道:“有是有,我记得我爹说过有一味药叫做曼陀罗花,加在汤药之中服下,会让人浑身麻木,昏睡不醒。只不过……”芍药有点犹豫:“若是服用过多,容易让人行动迟缓,甚至影响心智……”

    夏桃芝听得两眼放光,还有这种药?

    她立马循循善诱道:“殿下玉体金贵,若能减轻殿下的痛楚,让他少受些罪就好了……”

    说着,佯装哀伤的揩了揩眼泪:“想不到我与殿下刚刚成亲,竟遇上这样的事……我的命好苦啊……”

    芍药果真感同身受了,双目含泪道:“娘娘不要担心,奴婢可以调配药剂的比例,缩减计量,既能减轻殿下的痛楚,又不会伤害殿下的身体……殿下一定会好起来的……”

    夏桃芝还在那装模作样的擦眼泪,闻言愣了愣,心道这可真是一个忠肝义胆,真心实意的好姑娘。

    ***

    五日转瞬而过,宋元熙恢复得很快,已经能下床行走了。期间宫里来过两个太医,装模作样的给宋元熙诊治了一番,说是陵王殿下已无大碍,毋需担心了,他们还要赶回东宫去给太子殿下医病,就先行告辞了。言下之意,竟然还有点怪陵王府小题大做的意思。

    宋元熙冷笑的看着他们离去,不置一词。

    海棠到底年纪轻,没忍住恨恨的呸了一口,小声骂道:“要不是我们娘娘和芍药姐姐救的及时,恐怕殿下早已凶多吉少,哪还轮得到你们两个狗东西在这里拿腔作势!”

    结果被芍药听见了,训斥了一通。

    但无论如何,陵王殿下此番化险为夷,王府上下皆喜不自胜,众人心里更是尊敬这位陵王妃了。

    然而,还没高兴多久,楚宫来了一道圣旨,宣陵王夫妇进宫赴宴。

    赴的原是晚宴,但因着这是陵王夫妇大婚后头一回入宫,按理还需去拜见帝后谢恩,所以他们午后就启程去了楚宫。

    依着东楚皇室的规矩,新婚的第二天就应进宫谢恩的,但由于大婚当夜陵王就遭人下毒暗害,命悬一线,故而进宫谢恩和回门都被无限期的延后了。他二人原想着寻回原身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也全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如今眼看寻回原身暂时无望了,就不得不开始以这副新的身份,应付起这些事来。

    坐在进宫的马车里,宋元熙靠座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嘴角微微翘起,心情很是愉悦。夏桃芝坐得离他远远的,独自生着闷气。

    昨夜原是最后一次施针了,夏桃芝早早的命芍药将参了曼陀罗花的汤药送进宋元熙的房里。算准了时间,她悄悄的摸黑潜入他的房内。熟悉的绵密呼吸声传来,她心中偷笑,这个笨蛋太子,平时看着聪明过人,还不是被她一日三碗药灌得说睡就睡。

    点亮了烛火,她打开银针小包,将宋元熙的衣衫褪去,驾轻就熟的开始施针。她现在已经记住了所有的手法和顺序,不需要芍药指引也能施针了。

    半个时辰后,她收了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正准备给宋元熙穿上衣服,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抬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宋元熙竟然睁着双眼看着她,嘴角带笑,眼中分明藏着戏谑。她整个人吓了一大跳,脚一软,差点仰面从床边栽下去。

    一只手将她牢牢握住,用力一扯,凌空一个翻转,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她就被宋元熙压倒在床上了。

    “好你个小桃子……色胆包天啊……竟然趁我不省人事的时候,对我做这样的事……”宋元熙赤裸着上半身,靠得极近,笑的邪魅无比,每说出一个字,都在她的耳边喷出一口热气。

    夏桃芝羞得面红耳赤,脑子里空白一片。宋元熙的一缕发丝垂了下来,垂在她的脖颈之间,微微有些痒,但她一动也不敢动。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好吗……”

    宋元熙“哦?”了一声,挑了挑眉,声音越发的轻佻:“这会儿又要叫我穿上了?那我这衣服是谁脱的呢?你脱本太子的衣服,脱得倒是越发熟练了嘛……”

    “我没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蚊子一样细,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似的。

    “嗯?你没有?”宋元熙伸手掐了掐她的脸,不依不饶的道:“没有什么?没有脱我的衣服?还是没有给我喝参了曼陀罗花的汤药?”

    “……”

    他竟然、竟然都知道了!

    夏桃芝心虚不已,心想难道是芍药出卖了自己?但她随即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她相信芍药不是这样的人。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我这个西图太子是白当的吗?”宋元熙神情带笑,眼眸里却闪过几丝寒意:“你可知道每一天都有多少人想下毒害我吗?区区一碗加了曼陀罗花的汤药,嗯?你认为本太子会分辨不出来?”

    夏桃芝心道,怎么不毒死你算了,果真是祸害遗千年!

    “那你既然早就知道了,还次次假装喝了药昏睡过去,然后骗我给你施针?”早不发难晚不发难,偏偏要等到最后一次施完了针才发难,过完河立马就拆桥!

    她越想越气:“你……你这卑鄙小人!”

    傲娇太子一脸"多谢夸奖"的表情,随手抓起夏桃芝散落在床上的一缕头发,用发尾挠了挠她的脸,拉长声音道:“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我的清白之身,都被你看光了,你是不是得对人家负责任啊?”

    清白你个冬瓜!负你个香蕉皮的责!

    她恨恨道:“我可是为了救你才……”

    “别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如果不是你我二人已同生共死,这种情况下你是会舍身救我,还是会丢下我一走了之,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

    夏桃芝哑口无言。

    诚然,傲娇太子说的是实情。若是他们没有因那块玉牌相连而同生共死,此刻她早已不知丢下他逃到哪里去了。

    夜色静谧,院子里隐隐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芍药来了。每次施针完毕,芍药都会再来替宋元熙探一次脉。

    夏桃芝正在思索着该不该喊救命,谁知宋元熙这厮一听有人来了,竟然拔高了音量:“什么?王妃你糟蹋完本王,竟然就想不负责任?王妃真是好狠心呐……”

    门外的人似乎崴了一下脚,然后飞也似的逃走了。

    “你……”夏桃芝又气又急,立即去捂他的嘴,被他偏头躲过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你对我负责啊。”

    “你……你想要我怎么负责啊?”说着,她抱起胸口,警惕的盯着他。

    “嘁……”宋元熙又嗤笑了一声:“早跟你说了本太子对你没有兴趣。”默了默,他道:“小桃子,你知道吗?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烛火摇曳,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捉摸不定,他似蛊惑一般的开口道:“不如……我们结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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