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夙愿一朝得偿,齐桥儿根本无需逼问,便把他,或者他们的积怨,一股脑儿地都倒了出来。

    “前辈你难道以为,像四极塔、断空寺、幻空书院这些,由驱逐你们的前人先辈传承下来的既得利者,会放下身段来照拂诸多同道?”

    “错!”

    “错!”

    “错!”

    “你们走后,这个世界还是原来那个世界,终有弱肉强食,终有生杀予夺!”

    “只不过,六大派这些新的上位者,将你们修魔者口中原本宣扬那些统治与掠夺,统统裹上了所谓公平的糖衣。”

    “说什么禁止门派之间相互倾轧,说什么禁止同道相残……哈!”

    “不抢资源,是不要跟他们六大派抢资源。”

    “严禁同道相残?那是他们在保护自己在外游历的多宝童子,防止他们被人杀人夺宝!”

    “而像我们冲虚山这样的门派,便是他们锅里的青蛙,不等我们回过神来,便已经把自己牢牢绑在那可笑的宗门排位上,与其它同样可悲的门派,去争抢各自势力范围内的三瓜俩枣,却不敢将轻易冒犯他们六大派的威严!”

    “可笑我们,不,是我原来那位,想来应该是被您斩杀于剑下的康宇师弟,竟还做着在升仙会上一鸣惊人的春秋大梦。”

    “殊不知,即便他天资再如何优秀,生在像冲虚山这样已然没落了的低门小派当中,根本没有资源,供他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弟子,在升仙会上同那些世家大族一较高下。”

    “因为浮空岛,从来都不是护佑修仙界安宁的镇石。哈哈,那是六大派设在这世间的斗兽场,那是我们自己主动套进我们脖颈上的枷锁!”

    “要知道,这升仙会上,既规定只有筑基修士方可参赛,又从不约束各修士所用之符、阵、丹,乃至最为关键的本命武器。”

    “为什么参赛标准唯限定在筑基期,真是他们不想造成伤亡,以免伤了和气?”

    “不!那是筑基弟子的变数最少,以弱胜强的戏码,统统能用他们庞大的资源反手碾压。”

    “如此一来,弱者愈弱,强者恒强,我们这些修士,究竟在修什么仙,求什么脱?!”

    齐桥儿一番话,说得酣畅淋漓,却看得上头几位刚刚苏醒的魔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的,还以为底下那小子,早已经被他们这些老鬼给夺舍了呢。

    “修士修的不是……嗯……道心吗?”

    看着平常温良恭谦的齐桥儿,露出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伊斯率先想到的,便是另一个不甘于自身命运的姜锦辉,以及他提及过的“道心”一词。

    那是伊斯至今无从琢磨的东西,那是他在这个心魔世界中,唯一无法研究的东西。

    “道心”这东西,他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应该也不会有。

    但似乎正是这个东西,让齐桥儿和姜锦辉,走上了两条看似相同,却截然不同的路。

    齐桥儿见伊斯似乎瞥了眼门外,他跟着看了过去,依稀在朦胧的世界壁障当中,见到了姜锦辉的身影。

    他随即恍然道:“前辈您一直助那姜锦辉,便是觉得他有颗违逆世间大势的道心?”

    “哈,或许他真有这个胆魄,我们确实也曾想要招揽于他,但后来现,姜师叔的格局太小了。”

    “师叔羡慕,不,或许是嫉妒我们与生俱来的修炼天赋,便只愤恨他自己的命途多舛,期待有一天,他若得了机缘,便可咸鱼翻身,抱得美人归……琴律师叔,对吗?”

    齐桥儿似乎了解冲虚山上下所有人的前尘往事,不但对明华藏的黑历史有所耳闻,便是姜锦辉对琴律的陈年情愫,也一清二楚。

    他接着说道:“但且不说机缘二字,从不是等待便能掉到他头上的……当然,前辈您的到来,可谓是意外中的意外。”

    “若没有您,姜师叔今后能否夺去宝木师叔的天才光环?能否参加这升仙会?”

    “不,绝无可能!他能走到今时今日的这一步,想必,与前辈您,不无关系!”

    “而就算姜师叔在您的帮助下逆天改命,赢了我等,又险胜升仙会,助冲虚山走上此界之巅,他也终将会成为另一个司徒律。冲虚山,充其量便是将六大改为七大。这世间之道,也依旧如此。”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的道,比姜锦辉的道更远大?”

    伊斯此刻,颇有将齐桥儿这只土著整个儿肢解开来剖析的,但实际情况,却不能再容忍齐桥儿再这样慢慢解说他的信仰了。

    “姜锦辉”在门外吼的那句话,已经打破了小千世界原本脆弱的平衡,所有魔人,无论是已经夺得肉身的,还是想要夺舍的,都已然蠢蠢欲动。

    齐桥儿仍沉浸在倾诉自身之道的快感当中,没能体会到伊斯的焦急,反而被外星人戳到了痒处,连连点头道:“当然!真正的道,便该推翻这虚伪的公平,重回有修魔者,有前辈您的那个自由时代。”

    “但是……”

    伊斯望向彻底陷入永夜的虚空,看着齐桥儿看之不到的,实际上密密麻麻的魔人魔魂说道:“但现在的你,和司徒律一样,都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整个修仙界的安宁。”

    他低下头,重新注视着齐桥儿说道:“或许你不能代表你们所有人,但现在,于我而言,你和司徒律,都是一样的。”

    “前辈难道听不懂我说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会和六大派是一丘之貉!”齐桥儿有些激动地喊道。

    伊斯轻轻摇了摇头,他无法从一家之言里,判断出是非对错。

    伊斯也无需判断。

    他又不是真的性灵,那个引这个心魔劫的背时鬼。

    伊斯是来自异世界的探索者。

    他只要破了这个唧唧歪歪,已经浪费了他许多宝贵时光的九重雷劫便好。

    而伊斯既然没能从齐桥儿这里获得一个相对正确的答案,那就姑且让心魔劫自然演变,且看它将推演到什么境况。

    于是,伊斯开放了从小千世界通往大世界的通道。

    有魔在欢呼,有魔在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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