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设府于唐,到周朝时已经发展为一个以海上商贸为特色的繁华商埠,但是到了周朝的中后期,由于北方蛮族连年南侵,加上海里盗匪猖獗,致使海疆不靖,登州港便渐渐式微。但是毕竟是经年大邑,底蕴尚存,商业虽不如以往,但还不至于彻底败落,一些商行各凭手段,也做得风生水起。那四海商行便是其中翘楚,他凭着丰富的货物来源,深厚的人脉资源,牢牢占据登州商业的头把交椅。

    且说数日前,四海商行的东家郝永良接到一个老客户的一笔大买卖,当地一时找不到买家,便让手下的几个掌柜到周边各州去打探客户,原本莱州那边曾传来好消息,但不知为何过了几日又杳无音讯,再探之后竟然派往那边的掌柜,被一个叫燕顺泼贼杀人劫货。这日下午他便坐在商行的公房之中,对着刚接到的莱州来的信件生闷气。

    “东家,王孔目来访。”

    就在闹怒之时,却听得门外传来小厮的通报声。

    随后便听得脚步声近,门帘掀开进来一人。却是一个三旬年纪、一身锦服、书生模样的男子。

    “孔目今日如何得闲?”

    那郝永良见此人进来,立即堆起笑容,连忙起身离坐前去迎接。

    “还不是为了那件事,那处地窄路远,草料奇缺,若不及时处置,对牲口恐有不好,知府大人适才也过问了此事,在下这才急急过来。”

    “唉!在下也正为此事烦脑。”

    说着,郝永良将手里的信件递给了王孔目。

    那王孔目看了一遍,不禁也皱起了眉头,他思索了一会,缓缓的说道:

    “此事若一时半会无法办妥,那也得设法把牲口先运回来再想办法。”

    “孔目所言极是,只是恁多牲口,安放何处须得商榷,不然引人注目却是不妥。”

    “你看毛家庄如何?”王孔目想了一下问道。

    “那处却是最好,只是恐会给你家泰山添了麻烦。”郝永良显然对毛家庄也是熟悉。

    “那倒无妨,我与他说一声便是。”

    此后,两人商讨了一些细节,那王孔目便起身告辞,郝永良又恭敬的送到了门口。

    你道这王孔目又是何人,竟让四海商行的大东家如此敬畏。原来此人姓王,单名一个正字,是登州府里一个六案孔目,虽说是一个吏员,但管着狱讼、帐目、遣发等事务,手头颇有权势,最重要的却是因为他是知府的心腹,替知府大人打理着一些私事,因此也被众人看重。

    且说登州城东门十里牌孙新的酒店里,孙新正对着众人,把四海商行台前幕后的一些事儿慢慢道来。

    “四海商行的发达,靠的却是两点,一个是他做的大多是无本买卖,俱是海上的匪徒劫的货物,如此遮莫谁做也是一本万利;其次便是有牢固的靠山,这厮于登州经营多年无人敢动他,便是这等缘故。往日里明面上与他时常接触的却是府衙的王孔目,不过登州人谁人不晓得,那姓王的是知府身边的红人。”

    这孙新不愧是登州黑白两道通吃的地头蛇,对四海商行的底子竟也摸的通透。

    “如此说来这海匪与四海商行也是关系非浅了。”萧嘉穗问道。

    “哼!”孙新冷笑一声,“不就是一丘之貉,那分得彼此,便是那官府一些人在后头又怎能干净。”

    “哥哥,可晓得这近海有几处海匪,又有那家与这四海商行往来的密切?”古浩天接着问道。

    “登州近海近年海匪多似牛毛,小的十余人,多则百余人,要说这一带最有恶名的,便是黑山岛的冷血夜叉,那厮越货杀人狠辣无比。”

    “那冷血夜叉与四海商行可有关联?黑山岛又在何处?冷血夜叉却是何人?”

    古浩天强烈感觉到,这个黑山岛与段景住的事件必有牵连,便着急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冷血夜叉与四海商行之间是否往来,俺虽无亲见,但他们必不清白,只是俺从也不曾下海,对那冷血夜叉及黑山岛倒是不甚了解。”

    孙新在陆上倒是势力不错,但海里就没什么人脉了,这回倒被古浩天问住了,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却是我心急了,哥哥已经够……”

    “小官人莫急,俺倒是想起一个知情人来了。”孙新此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人,顿时兴奋起来,“稍待片刻,那人必来俺这处,到时一问便知。”

    便在此时,外头有伙计来报,说是门口有一个男子打听古小官人是否在此 ,他不知如何回答,进来禀报。

    “是甚么样的男子?”古浩天一听连忙问道。

    “却是一个矮小精瘦的男子。”那伙计回道。

    “应是时迁兄弟来了,烦去领他进来。”

    古浩天听了大喜,原来他一路过来便在路上留下与时迁约好的暗号,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只一会门外便进来一人,众人一看不是时迁又是那个。却说时迁带手下最先离开梁山,一路昼夜兼程赶到了登州,他散出人手只打探一日,便

    把目标锁在四海商行上,随即把它盯的死死的,想不到当日夜间便有重大发现,于是他益加用心。这几日线索积累渐多,急着想与古浩天汇报,谁知他迟迟不到,于是便常常到这官道附近查探,今日正好看到古浩天留下的暗号,立时一路追寻到此。

    “小官人等的俺好苦,怎的走了恁久?”时迁一进门便问道。

    “我等于莱州耽搁了两日,于登云山又歇了一晚,故此迟来数日。”

    古浩天解释一番,便把时迁引见于孙新及邹家叔侄。

    于是众人再次坐定,时迁便说起近日所获。

    “我等到登州只一日,便觉得四海商行嫌疑最大,次日晚俺又于此商行看到一物,便再无怀疑了。”

    “甚么物件?”

    “战马,当晚戌时许,俺在商行的后院看到一溜十余匹战马。”

    “战马!”

    古浩天听了,心里动了一下,他默默的计算一会,十月二十七日自己得到商船出事的信息,以此时间向前后推算,段景住遇匪到时迁于四海商行发现战马,期间应该有七、八日时间,那海匪劫了战马,再送一些马匹过来,也只须四、五日,再把马匹送到莱州也须四、五日,正好时间上与时迁发现及燕顺夺马没有冲突,于是便认同了时迁的判断。

    “你可探知是那处、何人把战马送到商行的?”

    四海商行大家早已心里有数,而这些信息却是古浩天最想了解的。

    “俺也想弄清此事,想着马匹必是从海上过来,后几日常常到海边的几处码头打探,却是毫无进展。后来反而在一处水军码头上,凑巧听的两个军汉在闲话,说那甚么王孔目忒不是东西,三更半夜的使唤人,却不给半个铜板,俺听了便凑过去使了些小钱,探出那晚上岸的正是战马。”

    “又是这个王孔目,看来此人却是此次事件的关键人物了,只要从他身上下手,必有结果。”萧嘉穗看了看古浩天说道。

    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这个王孔目必是知情人无疑,但此人毕竟是知府红人,对他的行动必须慎重。而古浩天一时也没有周全的考虑,再说也不宜在此多说,便停下了话题。

    恰好这时外头响起顾大嫂叫吃饭的声音,众人便一齐起身前去用餐,一顿欢宴自是热闹无比,到了散席之时,已经点灯时分。几人出了后堂,却听得旁边一个院落里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异常。

    “滕戡兄弟,里头正赌的热闹,俺俩进去碰碰手气。”

    邹润本就是赌鬼,顿时手痒,拉起滕戡就往那里去。

    “哥哥见谅则个,俺这里却有规矩,不许打赌的。”

    滕戡想着护卫队的纪律,心里虽痒,却连忙婉拒了。

    “恁多规矩岂不少了许多乐子。”

    邹润遗憾的说道,但是心痒难耐,一双眼珠子不停的往里头转,突地他找到了一个熟人,便高声叫了起来:

    “泼李三,今晚可是好手气。”

    “你这厮今晚咋地恁乖巧,难不成不怕手痒,赶紧过来玩两把。”

    里头随即传来一声回话。众人寻声看去,却见一个十八、九的汉子斜靠在赌桌上,但见他脸色紫黑,衣衫凌乱,发髻松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小官人,俺方才说的知情人便是这厮。”这时孙新在一旁悄声说道。

    “他……”

    “小官人休看他一副无赖模样,实则精明强悍的紧。他本名李宝,原是京东兴仁府乘氏人,在家行三,生性好强,喜打不平,人称‘泼李三’,如今便在登州水师里做事。只是现下的登州水师衰弱腐败不堪,没人理事,却把恁好的一个后生,生生糟蹋在这赌场牌桌之上。”

    孙新见古浩天有些不相信,便把其详细的介绍了一番,末了还深感惋惜的叹了口气。

    “兴仁府乘氏人,李宝。”

    古浩天总觉得此人名字十分耳熟,可是他想遍水水浒传里的大小人名,却无一对号入座。

    “此子对登州沿海十分熟悉,对黑山岛必是十分清楚。”

    孙新见古浩天久久不语,以为他还有不信,又说了一句。

    沿海,海上,古浩天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是那个人……,他立时睁圆了眼睛,紧紧盯住那个看似颓唐的男子,便似发现稀世宝物一般,一眨也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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