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右肩挨了呼延灼一鞭,整条锁骨都打断了,然而军中并无良医,只一个土郎中过来敷了草药,用布条裹了也就了事了。

    宋江倒是过来看望了一下,但吴用、刘唐诸人并不待见,他没啥意思,说了几句客套话也就自管去了。

    到了这日傍晚时分,晁盖伤势渐渐加重,众人不禁担心起来。

    “加亮先生,若是任凭晁盖哥哥恁地下去必定不妥,总的想个办法才好。”杨林忧心忡忡的说道。

    吴用如今却是这一伙人的主心骨,自晁盖受伤以来,他便一直在思考着黑松岭这伙人的出路。向宋江效忠是一个选择,但刘唐、杨林等必不答应,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况且宋江也未必喜欢晁盖这个名份上的大哥在他前面添堵。回黑松岭也是一条出路,只是那里注定是一个守成之地,几个人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可以,但是想施展自己的胸中抱负却绝无可能。最纠结的是最后一种选择,那便是投靠梁山庄园,他坚信只要自己过来,古小官人必定不会拒绝,可是东溪村之时所以没有直接过去,就是想做一番事业,体现一下自己的价值,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够了,最终自己还是要一事无成的去见那位小兄弟。

    不能再犹豫了!吴用在心里对自己说。梁山庄园已经与朝廷干上了,青州城里这个惹的三山草寇头痛不己的呼延灼,便是梁山的手下败将,上万大军只半日时间便全军覆没。这个庄园到底隐藏着多大的实力啊!他觉得若再纠结于自己的一点自尊,很可能会错过一个伟大的变革。

    “我相信兄弟们都不想再留在此处了,眼下却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回黑松岭,关起门来继续过小日子;另一个却是去梁山,投靠玉面孟尝小官人,随他们轰轰烈烈的干一场;何去何从,你们自决。”

    吴用深思之后,便决然的说道。

    “去梁山!黑松岭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俺呆够了。”

    刘唐好动好战,更兼在郓城经常听说古家小官人的名头,立刻就做出选择。

    “那梁山庄园要不要咱们这些人?”

    杨林虽也想去,但心里没底。

    “古小官人与我有一面之交,我等诚心投靠必不会拒绝,此事只管放心。”

    吴用立时给几人吃了定心丸,众人再无异议。当下刘唐、杨林去动员黑松岭旧部,白胜带人去前方镇上请大夫给晁盖治伤,并约定次日寅时中动身南去。

    次日凌晨,吴用、刘唐等在营中留下一信,只说送晁盖南下治伤,便带的部下五百余人去了。宋江闻报赶来时,只望见远远的一团人影。

    “这厮无礼,待俺带人追去擒来。”

    孔亮、邓龙等纷纷叫嚷道。

    “晁天王远道赶来救尔等于水火,如今一身重伤归去,你们都是这般报答恩人的吗?”

    花荣在一边着实看不下去,便冷冷的说道。

    一时众人被问的哑口无言,这时那宋江干咳一声,说道:“人各有志,且随他去吧!”

    那些人听了这才转身回营,却无一人多看花荣一眼,只把他孤零零的抛在最后。

    城外敌营的一番变故,城里头并不知晓。昨日呼延灼与慕容彦达约定,由他出城邀战吸引贼寇的注意,这边再派人暗出西门赴各处求援。这一计策最终大获成功,数路人马成功突围,如今只需静待缓军到来便可。

    此后数日,宋江指挥手下人马数次攻城,但均被呼延灼领兵击退,而已方阵营里除了花荣,再无与呼延灼对阵之人,一时双方僵持在那里。又过数日,宋江探知莱州、维州等地数路官兵来援,心里惊慌,召集众人议了之后,大军暂时撤往二龙山。他自然就成了大头领,只可怜邓龙与李忠、周通三人,实力不如他人,只的由大哥变成了小弟。

    青州围城解除,最高兴的当然是知府大人慕容彦达了,他厚礼送走各路增援大军之后,便急忙动手给朝廷写秦章,奏报大败三山贼寇的辉煌功绩。然而就在此时,他突然收到了朝廷的一封加急公文,看了之后一时怔住了,良久他收起公文,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一天之后,慕容彦达在府衙里宴请此次退敌的最大功臣呼延灼。美酒佳肴、吉言美词,宴席气氛和谐异常,然而数杯酒过后,呼延灼却浑身乏力轰然倒下。

    “恩相,为何——为何如此对待于我?”

    呼延灼万万想不到自己拼死作战,得到的却是这样一种结果,他挣扎着问道。

    “呼延统制与我是昔日旧交,如今又为青州城立下大功,我也不想这般做,可是君命难违啊!”

    慕容彦达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公文。

    “昨日刚刚收到朝廷的加急公文,说你私通梁山贼寇,葬送了朝廷九千大军,罪不可恕,责令各州各府捉拿送京法办。”

    “恩相,下官冤枉啊!”呼延灼听了大吃一惊,立时叫起屈来。

    “本官也想你是冤枉的啊!可是你出兵之后,却为何遣散下人、送走家眷,而且连韩滔、彭纪两人的做法也一般无二,此等行为由不得人不生疑啊!”

    呼延灼一听顿时愣住,几时还有这样的事情?可是他不知详情又无从辩解。

    而慕容彦达见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只道他被说中,心里暗暗高兴,料不到刚刚退去贼兵,马上又抓了朝廷钦犯,真是喜上加喜,当下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将军是否冤枉,本官无法判定,你且进京自向朝廷申诉,相信必有明断,如今却只能委屈了。”

    随即慕容彦达便令差役把呼延灼重枷收押,择日解往京城。这个辛辛苦苦为他卖命半个来月的汉子,如今却连一只猪狗都不如。

    且说旬日以来,青州城打打杀杀的情景,全都落在一伙外地人的眼里,领头的是一个道士,正是梁山庄园新任的情报处长公孙胜。当日大胜官兵之后,马灵南下汝宁取呼延灼的家眷,公孙胜则带人手马不停蹄的北上青州,紧紧盯着这位落单的统制大人。

    青州杀贼头号功臣呼延灼,一下子成了朝廷钦犯下到大狱,立即成了府衙里的头号新闻。公孙胜自然很容易就得到了这个信息,随即他一边派人紧急赶往庄园,一边撒出人手紧盯府衙的一举一动。

    数日过后,一个重枷人犯在一队差役的押解下,出了青州府西门顺官道西去。数日时间,这行人来到了齐州,他们在此地换乘一条官船,然后沿济水南下,准备到郓州再走陆路进京。不一日船只到了郓州码头,然而便在准备上岸之时,不料与上游的一只来船相撞,当时便船只倾翻、人人落水。好在往来船只较多,在大家的营救下,一船人最后大都被救,但那个要犯却再无音迅,众人也只当他戴有重枷沉入水底,便也回头报信去了。

    呼延灼自下狱之时便心如死灰,起解之后一路行尸走肉到了郓州码头,又遇到翻船事件,当时便想着,正好死了干净,所以入水之后没有一丝的挣扎。谁料事不遂人愿,正在他觉得自己沉入水底气不能出之时,突然被人托出水中拉上了一条船里。随后解枷、梳洗、更衣,等等,他不知所以愣愣的随其摆布,好一阵子之后,他才见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怎么是你?”

    呼延灼初一见着却大吃一惊,禁不住脱口问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

    那人却笑着反问,语气暖暖的让人如沐春风。

    “这么说汝宁府的事,也是你们做的?”

    呼延灼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急切的问道。

    “确实是我们做的,不过我们没有一点恶意,相反若我们不出手,那高太尉他们也一定会出手,此时贵眷恐怕已经在京城的大牢里了。莫非统制以为九千大军,半日时间只剩下一人,高太尉会放过你?朝廷会放过你?”

    那人淡淡的说道,呼延灼听了却如当头棒喝,他一刹那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结局其实早就注定,青州立再大的功劳无非给慕容彦达做嫁衣而己,难怪他对自己下手毫不犹豫。他叹息一声,问道:

    “古小官人如今欲如何处置于我?”

    “岂敢处置,如今尊夫人及一家老小都在等着将军团聚,梁山庄园虽小,但它足够干净、足够宽容、足够担当,相信呼延统制必会喜欢。”

    呼延灼见说之后愣了一下,然后心底里慢慢的生起一阵暖意。随即他又想起在京师时听到的种种传闻,什么诗词冠绝京师文坛,武艺可敌金国王子,还有什么《满江红》《三国论》,等等,当时他是不相信天下有这样的天才的。那日对阵初见这个少年人之时,看着还有些青涩的他,其实心里还有些轻看于他。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自己走眼了,非常人总有他的非同寻常之处,也许这便是天意。呼延灼沉思良久,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他扑身向眼前少年行了一个大礼。

    “败军之将,厚颜请小官人收留,来日鞍前马后必不敢辞。”

    “呼延将军深明大义,梁山之幸!天下百姓之幸!”

    那少年离座将他扶起,随即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那一请一应之间,两人心意相通、情意相连,小小的船舱成就了盛传后世的一段君臣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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