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优被警方找上门的时候是早上八点。

    当时他正睡得天昏地暗,没有第一时间开门,反倒是周易起早了,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情况,看到两个便衣站在游优的房间门前,一时之间搞不懂游优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周易打量了两眼那两个穿着便装的男人,从他们细微的神态上断定这两人不是什么普通人,心中戒备,问道:“你们好,请问你们……”

    其中一个男人穿着优衣库和火影忍者的联动T恤,看起来很年轻,他用审视的眼光看了周易两眼,反问:“你认识这间的房客?”

    周易微一挑眉,没有否认,那男人从兜里掏出证件,打开递到周易面前示意:“我们找这间的房客了解一些情况。”

    证件上端部分印着一枚金色警徽和公安的字样,下端是一张内卡,周易扫了一眼,看到那男人的证件照和名字,眼皮一跳,瞬间想到昨天晚上酒吧里抬出来的尸体。

    林峰收起证件,眼神错也不错地观察周易的表情,却见周易嘟囔了一句“净给自己揽事儿”后,上前大力拍打房门,喊道:“优哥,起床了。”

    过了两分钟,游优终于开门,抓了两把头发,纳闷道:“怎么了,大早上的?”他的视线穿过周易,看到后面的两个人,稍一想也明白了,“不好意思,稍等,我换身衣服。”

    林峰还没开口说话,门又被关上,不过看游优的态度,他猜测这个人一定知道什么内情,便耐心地在门口等。

    警方昨晚调取酒吧里的监控,排查了半天,锁定了几个和死者有过接触的人,又通过各种手段联系上他们。在昨晚的监控中,游优和死者前后脚出了洗手间,警方在死者手机微信中发现了一个新的联系人,怀疑这个联系人就是在死者之前离开洗手间的游优。

    奇怪的是,警方的技术人员无法通过联系人的微信账号查到绑定的手机号,似乎这个账号被保护起来了。

    周易靠在墙上玩手机,林峰看他眉清目秀,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于是套话:“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来成都旅游吗?”

    “来出差。”周易礼貌地笑笑。

    “你们是同事?你们看起来跟大学在校生似的,刚毕业吧,学什么的啊?大热天还要来成都出差。”

    周易随口道:“现在大学生毕业后不好找工作,工作岗位和专业不对口的太多啦。出差什么的,也还好吧,就当来旅游了。”

    一字不提自己的来历。

    林峰又旁击侧敲地问了几句,什么也没问出来,不禁更加好奇他们的身份,普通人的戒心通常不会这么重,看起来很健谈,其实说的都是废话。

    “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他直接问道。

    周易拿出假身份,说:“哦,我们是国宗局的,受邀来参加青城山的祈福法会。”

    合着还是个公务员?林峰狐疑。

    游优洗漱完,换了衣服出来,朝林峰和他的同事微微一笑,转头不慌不忙地交代周易:“我先去警局,你跟晏哥说一声。”

    周易点点头,估摸着游优自己搞得定,丝毫不担心。

    等到一起吃早饭时,周易才跟晏云开和赵盗机说起这事儿,他三言两语说完,顿了一下,补充:“如果死者真的是优哥昨晚看见的那个倒霉蛋,那凶手也许不是普通人,这个案子警方可能不好查吧。”

    晏云开慢条斯理地剥茶叶蛋,说:“如果警方真的查到了奇怪的东西,成都妖委办公室会介入的。现在证据不足,一切都说不准。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周易问,“我去查一下?”

    “算了,先等游优回来再说。”晏云开摆了摆手。

    一旁赵盗机低着头喝粥,将二人对话尽收耳中,眉眼漠然,面不改色,不做任何表示。

    警局,询问室。

    游优靠着椅背,歪着脑袋,手掌遮着嘴巴打了个呵欠,眼神温和从容地看着桌子对面的两个警察。

    “还有什么要问的?快问吧,我好饿。”

    林峰问道:“死者手机中,这个昵称为‘夜游人’的微信账号,是你的吗?”

    游优回答:“是的。我还留了一张对方的名片。”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放在桌上,名片上印着姓名和联系电话,“刘洋,是他吧?”

    “你留他的联系方式做什么?”

    “我卖给他两张护身符,等着他酒醒了付钱。”

    “你当时判断死者身体异常,为什么建议对方去找道士,而不是去看医生?”

    “他有没有病我看不出来啊,我只能看出他印堂发黑,可能遭遇血光之灾。”游优调整坐姿,稍微坐端正了,“因为在国宗局上班,我对道士的业务稍有涉猎,至于他有没有生理疾病,这我就不知道了。”

    林峰觉得这个回答有些荒谬,怎么一个好好的年轻人,说话神神叨叨的。

    记录员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好像很是无语,林峰嘬了一下牙花子,有点为难地打量着游优。刘洋死亡之前在酒吧接触过的人,他们都一一问询,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有游优这里提到了刘洋临死前的异常。但是,这个异常也太异常了,一听就是某个人满口胡言,偏偏说这话的人看起来精神正常得很,没有胡说八道的意思。

    言尽于此,再说下去就是传播封建迷信了,游优打住这个话题,反过来问道:“方便透露一下,死者是怎么死的吗?”

    林峰说:“法医还在做尸检。”

    此时外面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性敲门,那女法医的表情严肃透着困惑,林峰见状连忙起身出去,掩上门。

    游优百般聊赖地抠手指,目光瞥过女法医的神情,猜测尸体出了什么异状,也不知他们会何时上报,当地妖委办公室又何时会来和公安接洽。做笔录时需要将手机关机,这会儿也没法给晏云开打电话,游优叹了口气,想到自己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不禁生出一种身陷囫囵的忧郁。

    “我好饿。”游优揉了揉胃部,对记录员说,“你们能不能快一点。”

    ……

    游优直到饭点也没有回来,打电话也一直是关机状态。

    晏云开、赵盗机和周易在酒店玩了几圈斗地主,过了一会儿,晏云开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拍拍裤子,拎起西装外套,说道:“我去警局看看。”

    赵盗机坐在床边收拾扑克牌,看了眼窗外天色,不言不语,没有主动跟上晏云开的动作。

    晏云开敏锐地察觉到他另有打算,垂眼看向他,问:“你要去哪儿?”

    “青城后山。”赵盗机抬眼,眼眸无波无澜,很是坦然。

    “哦,故地重游,去吧,兴许还能想起点什么呢。”晏云开很自然地抬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赵盗机穿西装不爱系领带,服装都是晏云开替他置办的,不过就算穿着款式相近的西装,他也学不来晏云开那般在细节处百般讲究。

    赵盗机将扑克牌收好放在床头柜,起身拿起外套穿上。大抵也只有他这样定力强的人才能容忍晏云开在夏天给他买西装吧,平时坐办公室也就罢了,出差在外,不论北京还是成都,都热得要死。

    在北京时,赵盗机很宅,每天最多的消遣就是看电视和玩手机,隔三差五陪晏云开去单位点个卯,对自己身上的谜题丝毫不急着探究,人间匆匆数月对他这种活过千百年的老妖怪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他很有耐心,直到又来了成都,才打算花点时间办正事。

    晏云开不过问他这次的单独行动,只是嘱咐道:“有事打电话,不准惹是生非,低调行事,答应我?”

    赵盗机无拘无束惯了,他被法律规则框住,也不过是懒得招惹是非,并非是因为律法真的框住了他。晏云开平日明里暗里地告诉他“这不能做”“那不能做”,他听在耳中,不见得放在心上。

    可这一次晏云开说“答应我”,这分量又不同了。诺不轻许,许了便是结下因果。

    “怎么了?”晏云开只是随口嘱咐了一句,自己都没太在意,没想到赵盗机连个回应都没有,轻笑,“弧长怪。”

    赵盗机略一皱眉,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两人一起离开酒店,各办各的事。

    赵盗机站在路口,拿出手机查询附近的地铁口,打算坐地铁到犀浦再换乘。他显然很好地融入了现代社会,再也不会像曾经刚下山时那样,在青城山下瞎晃悠,看到霓虹灯都会驻足。

    晏云开看着他上车,也打了辆车去警局,路上给游优打电话,终于通了。

    “你终于开机了,我还以为你真犯事儿被人逮住了呢。”晏云开舒了口气,玩笑道,“完事儿了吗?我来接你了。”

    游优在电话那头回道:“死的人就是我昨晚说的那个被做了标记的,现在尸体有变异的征兆,妖委办公室的人来接手了,我正和他们的人在一块儿呢。”

    “什么征兆?”

    “皮肤呈灰色,指甲变黑,瞳孔赤红,尸体没腐烂,但腐味很重……”游优似乎在吃东西,说话很含糊,“这边办案的人中有人脑洞大开,怀疑是丧尸病毒,笑死我了。”

    晏云开却没笑,神色一凝,诧异:“是——”话未出口,瞥了眼司机,及时消音。

    “是的,僵尸预备役。”游优说,“现在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你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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