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同点头。

    走前,搁了一排纸包罐子在案板上。

    外头的夜黑得发沉,院里的两盏灯笼滑过冒了芽尖的老树,聚在树下的人影上。

    肖同上跟前行礼:“七爷。”

    辜廷闻披着西装独坐在凉亭上,一壶酽茶相陪。

    肖同接着说:“任胭姑娘机灵,爱学又爱琢磨,无论红白案都是好胚子。”

    辜廷闻点头:“多谢。”

    肖同没再说别的话,行了个礼,绕远路走了。

    辜廷闻搁下茶碗,起身——

    “七爷。”

    小姑娘跑来得急,声音还带着些微的喘,试探,不稳。

    刚才的话,不知道被她听了多少。

    啧。

    辜廷闻沉默着看她。

    任胭从口袋里摸出个小手绢,打开,是那枚石青色的袖扣:“早上擦地的时候捡着了,想是七爷昨儿晚上落下的。”

    一早知道他在这儿,还是跟着肖同问话的,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的眸色依然很黑,沉沉的,无言。

    任胭不跟他僵持,自顾自走近了,将袖扣搁在石桌上。

    “您瞧见肖师傅了么,他刚才教了我好些学问,我还没闹明白,这就要回了,七爷保重。”

    走就走吧,偏生添了这么句。

    辜廷闻扶住了额头。

    石青的袖扣在夜色里的光泽很温柔,干干净净躺在姑娘家的手绢里,无尘无埃。

    可出了门,黄土漫天,风吹吹卷卷,呛得人灰头土脸。

    两趟汽车的人守在鸿雉堂门前。

    见他露面,侍从官恭敬地打开门:“七爷回吧,您都熬了半宿了,老爷和姨太太也跟着担心,回头再伤了身子。”

    也是,新姨太太才十五,还在长个儿。

    辜廷闻哂笑。

    登了车,一溜烟尘,连门脸儿上的对联都糊住了。

    鸿飞遵陆,雉离于罿。

    赞美和忧思从来都相生相伴。

    后厨的烛光还亮,辜廷闻掏出怀表,还有两个小时,鸿雉堂就得上工了,又是热热闹闹的繁华模样。

    繁华来前,任胭抱着她的瓶瓶罐罐,看着筷子尖儿上立住的卵清,笑得香甜。

    “完了,这姑娘癔症了!”上工的伙计来,瞅着她的笑脸,脊梁骨直冒凉气。

    任胭笑:“捡着块大金元宝,您瞧我这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蒙谁呢!”伙计斜眼瞅她。

    还真抬不起来了?

    往常她一个人举俩大水桶,这回拎个小竹篮都吃力。

    金元宝,哪儿捡的?

    白天,任胭照旧守着箅子上的鲍鱼,等打烊人散尽了,她才把藏起来的罐子纸包搬出来。

    鸿雉堂对食料的存放很严格,哪年哪月打哪处来的,何时何地由何人查验,能囤到什么日子都会贴张纸条提醒,省得不仔细吃坏了胃口。

    任胭倒出一把桃仁,手边还剩了二两前两天的杏仁,另俩罐里是干蘑豌豆,还有一纸包扁豆——

    她把纸包砸进了柜子。

    蘑菇泡温水,杏仁和桃仁刮了皮洗干净丢进冷水。

    鸿雉堂有道鲜蘑豌豆,也是这么个制法,这些天她痴迷于各类果子仁,总想试试。

    鸡汤添了勺鸡油烧沸,把蘑菇和杏仁添进去,另一小锅是桃仁。

    桃仁和杏仁都微苦,她特地用糖腌了,可勾芡出汤,味还是不尽人意。

    她坐地上,和两只碗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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