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桃仁,任胭没舍得吃完,分了三成给对门的豆腐大娘,得了通旁敲侧击的问话。

    左右离不开成世安和她的关系。

    大娘觉得成世安比吴司海俊,又读过书,过日子至少不会动手。

    可成家那样的大户,能容下她们这样的贫贱人?

    门不当,户不对,嫁过去也得受委屈。

    这么一瞧,还是吴司海妥帖,就是脾气不大好。

    任胭给核桃去皮,大娘就坐跟前长吁短叹。

    她笑,随口解释了两句,不喜欢这个也不爱那个,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手底下这道蘑菇桃仁。

    揣兜里的纸条不知道撂哪儿了,好在琢磨出的工序她记得一清二楚,家里的蘑菇不大新鲜,可味道总算出来了。

    日子没白熬着,任胭觉得很高兴。

    过了三天舒坦日子,她照旧上工。

    鸿雉堂里的人大半都挺照顾她,惦记着她的小身板,照了面问两句,再塞把瓜子点心,叫她做工的时候留着点神。

    注意谁,不言而喻。

    任胭不怕杜立仁,也不怕吴司海。

    上回说的那样明白,爷们儿都要脸面,她那师兄应该不能够再威逼利诱了。

    她在后厨来回跑,上头照顾着锅碗瓢盆和砧板上的菜,下头注意着地板零碎和膛里的火。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很快乐。

    天见黑,大师傅下工,杜立仁照旧把人聚一块训诫。

    老生常谈的轱辘话,任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等着人都走完了,继续她没完工的菜。

    不妨杜立仁叫她:“任胭——”

    “……师父。”

    杜立仁每回听这称呼都很难过,表情狰狞到要把她撕稀碎:“明儿大清早上东市场。”

    买菜有伙计专门负责,这活现在归了她,估摸着又是吴司海嘚啵添的麻烦。

    吴司海接了张单子递给她,脸上难掩幸灾乐祸。

    任胭不明就里,看仔细了就有些傻眼。

    上头全是洋文,二十来行,漂漂亮亮地正瞅着她。

    在家那会,不成器的爹倒是给几个儿女请了洋文先生,当然这些子女里并不包括她。

    她有时候也会趴窗跟儿听先生说洋文,一来是淘气劲儿上来要跟她爹对着干,二来是她实在好奇,洋人平时是怎么讲话的。

    教洋文的先生很有特点,一撮花白胡,一口流利的保定洋文。

    任胭琢磨,难不成西洋也有保定这么个地方,大伙儿的口音差不离?

    她渐渐不爱听了,偶尔会溜到书房里找课本,依着上头的字囫囵念一念而已。

    这么凑合着长大,但不代表她能看能懂,还照单买菜。

    她为难地向杜立仁低了头。

    杜立仁嫌弃透了:“鸿雉堂享誉四海,多少洋人慕名而来,做厨子还敢挑剔客人,趁早卷铺盖卷!”

    俩师兄跟后头瞎乐。

    任胭撇嘴,又把单子翻来覆去瞧了两眼,上下打听鸿雉堂里会洋文的。

    人人都愁。

    伙计说:“咱平时给洋客官上菜,都是照着菜谱比划,洋文食材单子,这不为难人吗?”

    可不么,杜立仁生平一大爱好!

    “那要是遇上今儿这事,您怎么料理?”

    伙计挠头:“都是七爷身边的秘书接电话,翻译好给咱们置办,您这么样,头一份!”

    哦。

    深更半夜,她能为买个菜去找辜廷闻的秘书吗?

    任胭把纸扣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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