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负卿对寡妇微微一笑,径直走到李知宇身前,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脸颊。李知宇表情略转羞涩,瞥眼瞧了瞧寡妇,心下更是害羞。寡妇微敛妆容,瞧了瞧刘负卿,微微一笑道:“早闻山南有个打铁技术一流的铁匠,周围百姓具是称道。只是我丈夫早亡,不好叨扰,望先生勿怪才好。”寡妇语气平淡,略有萧索。

    刘负卿闻言身体微躬,以示回礼。转而沉声道:“陇海郡西首有梅林一片,我只是久闻而不曾探返,如今既然知宇外出不回,我们不妨去看看这梅林。一则解相思之苦;二来去会会文人骚客,对知宇诗书礼仪也是大有裨益。”刘负卿低转眉头,瞧了瞧李知宇,以示询问。李知宇心下一喜。

    前人有言:春日闲游,怕辜负了春三二月天。满心欢,涉水登山。看青山烟树翩翩,染足绿草如纤。惹起闲情柔如草,搅动新愁乱如烟。少年心下浮动先生所授诗文,对这梅林之游期待尤甚。

    寡妇眼敛低垂,一双清亮眸子只是盯着足间新沾的尘土,并不搭话。

    “梅林固好,相思难收。何况竹马绕青梅,我却是万万不敢期盼了。无他,要梅又有何用。“寡妇轻摆裙角,起身告退。刘负卿眸子微暗,低头不语。

    寡妇轻敛裙角,逐渐远去。李知宇瞧着逐渐远去的寡妇,想开口呼喊,可却又无话可说,只得沉默。脑中只想着那日先生坐在梧桐树下说的一句话:情深入骨而不显,表里如一非不思。

    刘负卿整理了一下少年的长衫,二人往西首走去。一路且走且停,玩赏风景。每遇极有趣处,李知宇少年心性,必定玩耍一番,不免一路上耽误了些许行程。刘负卿却也并不焦急,一路只是放纵李知宇嬉戏玩耍,以解他相思之苦。

    二人走走停停,路上虽耽搁了不少时日,可看着少年脸色渐有的淡淡笑意,刘负卿心下也宽慰不少。行得十数日间,二人已到梅屏。梅屏,陇海郡西首一县,因梅子林多长在梅屏县内,而闻名陇海郡。就算京城贵胄每逢梅子成熟季节,亦多聚于此。梅县县令为讨得达人京官欢喜,更是屡进奏表,言梅县诸多好处。士子闻之,每逢梅子成熟季节,寻山会友,多聚于此。

    而有些文人雅士以为,梅林十数里,本地村民多绕梅而居,商贾亦绕梅林寻摊摆位,环绕梅林,恍若屏障,梅县二字似为不妥。齐齐上书以求更名,后来有名士于此,歌梅赋一首,一时引为绝,京城纸张比之往常时日贵了三倍有余,诸多名妓争相为歌,南北俱到,当今圣上许之,这才改名为梅屏县。

    且说刘负卿二人行至城外,只见得街道人流如织,往来行人络绎不绝,较之他们所居之处,繁华何止十倍。况大楚与吴越国联姻修好,二国商旅多以陇海郡周转奇珍,一时与寿春城以为大楚双璧。

    梅屏县东南方向,本是依山傍水之地,奇花异草多长其中,后来有陨石东落,周边村民心下骇然,纷纷以为大灾将至,然数十年过去,并无灾害发生。后来有村民走入山中,发现大块铁石,本村人家于是多学锻铁打磨之法,一时梅屏铁器与那梅林引为双绝。只是文人骚客往往认为铁器虽巧,不过奇技淫巧之法,故而流传广度不如梅林。只是大楚边军将士对这梅屏冷铁喜欢的紧,上阵杀敌,得心应手。

    刘负卿领着李知宇径往深处走去,走得约莫一二时辰,只觉热火扑面而来。周围居民面色大多较之寻常百姓红润,臂膀比之常人壮硕许多,看起来孔武有力,神采奕奕。李知宇好奇的打量着周围光景,心下寻思,这大抵就是刘负卿拜师学艺之处,今日领着他恐怕是来寻找友人,一同观梅。

    李知宇心下正在嘀咕,刘负卿身形略转,走入了一家黑布遮阳的店铺之中。

    店铺与寻常铁匠铺子并无大异。只是屋内稍显冷清。火炉上蛛丝成网,横梁下丝网成结。地下灰尘成堆,一起被人清扫堆在东首墙角之下,李知宇心下微动,只觉这铁匠真是惫懒,如何放着大好的生意不做,让屋内尘埃遍地。刘负卿伸手摸了摸墙上的灰尘,指尖细细摩挲,眼神稍显悲色。又缓缓在屋子内走了一圈,脚上鞋袜具染尘埃。

    屋外,一赤裸着上身的大汉拿着一坛酒水细细品酌着。大汉双眼迷离,只顾饮着坛中美酒,步伐斜斜歪歪,毫无劲力,显示醉酒已深。

    远处,一少女骑着一匹高头骏马,只顾奔腾,丝毫不看左右光影。一黑衣老仆沉声不语,不远不近的跟在少女身后。

    正午艳阳高挂,凉风偶尔吹过,混杂在这热浪中却也不知是热还是凉,只是吹的行人足旅烦躁。大汉身形不变,斜斜歪歪的摸着巷内的墙垣,往屋内摸索而来。少女马缰轻挽,只顾催马,马儿吃痛,蹄子更是迅捷,快如长风。行人只望的黑影奔腾而来,唰的一声身形全无,心中大骂。

    少女马势愈急,只看得转角处走出一赤裸上身的汉子,收鞭却已来不急。少女轻声惊呼,大惊失色。醉酒汉子却依旧迷蒙着双眼,不急不缓。眼见马蹄已下,两只前蹄气若奔虹,若这一脚踏下,不说大汉上身赤裸,就算是乌衣铁甲的军士恐怕也得葬生马蹄之下。

    身后老仆见此,袖袍轻拂,身体宛若长弓急掠而出,一手推开汉子,一手竟将那匹骏马举在了手中。汉子恍若未觉,身形仰倒在地,竟然沉沉睡去。老者眼神疑惑的扫了汉子一眼,手中劲力稍吐,激射而出。汉子恍若未觉,依旧沉沉睡地,响起阵阵鼾声。老者袖袍伸展,以后发劲力击散了前发劲力,使得是一手极为高明的长江三叠浪。

    李知宇正百无聊赖的看着刘负卿长吁短叹,听的屋外声音大响,急忙跑出门去,小嘴微张,想起那日她看着自己,脸色又稍稍羞红。少女正欲发怒,好生教训教训这醉酒汉子,可一看到李知宇,随即又转过了脸来。

    少年神色依旧,白净的脸上略带羞红,脑袋下垂,却是不敢正眼瞧上自己一眼。少女心下觉得好笑,忍不住想要戏耍李知宇一番。

    少女马鞭稍弯,对着那惊魂未定的骏马又是一皮鞭打下,骏马吃痛,无奈身处巷陌,前后具是弯道,急掠不出,只得前蹄扬起,对着屋门冲撞而去。少女眸子微动,身体紧紧伏在马背上,双手死死拽住缰绳。

    李知宇见马蹄踏空而来,硕大马头抬起,恰如泰山压顶之势。心下慌乱,脸色吓得苍白如雪。身体本想后退,可双腿却好似生根,拔拨不动,只得呆呆看着马蹄愈发接近。老者面色严峻,身体几欲奔出,可巷陌弯窄,骏马身体堵在弄堂门口,强行突入,恐怕伤了小姐,可若不动这少年却是性命难保,心下两难。

    当此时,马蹄将至,李知宇脸上已能感到马鼻喷出的浓厚热气,可无奈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马蹄落下。见的马蹄还有两寸之近时,李知宇吓得哇哇乱叫。老者目光悲悯,心中叹息。当此时,刘负卿急跑已到,手臂伸直,拉着李知宇衣领用力一带,这才堪堪躲过。

    马蹄踏下,灰尘扬起,众人无不大骇。李知宇身体被刘负卿这么用力一带,身体早已扑跌倒地,背上一阵疼痛。揉了揉脸颊,这才神情稍定。

    屋外,马蹄落下,少女身体受着这一股劲力,身体猛的跌起。从马背上急摔而下。老者身形窜出,手臂微伸,一手按住马背,一手扶住了少女,这才止住了这骚动。

    少女受此大惊,魂不守舍,居然一下哇的哭出声来。老者轻声叹息,也不好责备,牵过马缰,把骏马束在门前的大梁柱子上。

    老者迈步上前,对着众人深深一揖。“诸位,今日我家小姐少年心性,闹市纵马,实是在下过错。望诸位勿怪。”老者轻声开口,神色略带歉意。刘负卿心下虽然脑怒,可见老者如此言语,心下愤然也略微消散。

    少女哭了不大一会,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对着李知宇道:“你欺负我。”李知宇眼神一变,哑然失笑。饶是不苟言笑于老仆,脸上也是阵阵抽搐。

    刘负卿微微一愣,瞧了瞧李知宇,又瞧了瞧少女,心下不甚明白。

    李知宇本欲开口,但少女一句你欺负我在前,话语咽喉,却是无法开口,只得无奈一笑,自认倒霉。殊不知夫子曰:守谦退之节吗。李知宇仔细瞧了瞧少女,见她泪痕未干,神情娇羞,不由得小脸一红,心中想到,她可真好看!

    老仆见少年无语,脸色微红,只是认为少年心中愤怒未消,正独生怒火。当下也是无奈,只得闭目养神。毕竟,他年纪长过李知宇许多,若一再道歉,却是不妥。

    刘负卿走到那醉酒汉子身前,伸手扶起了那熏醉的汉子,脸上有着丝丝笑意。汉子鼾声如雷,只是昏睡,纹丝不动。刘负卿眉头微皱,五指打在那醉酒汉子脸上,众人具是一愣,满脸不解。这叫人醒,还有这法?饶是刁蛮如少女,也是脸露佩服之色。这法,好!

    汉子醉眼朦胧,眯着双眼,瞧了瞧眼前汉子,一双眼顿时瞪若铜铃,如同见鬼,酒意立时消散不少。汉子摇了摇脑袋,深深吸气一口,略显清明的眸子满是怀疑。刘负卿脸上笑意盈盈,紧紧的抓住了汉子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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