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中锦与下院中几名弟子一起沿着华山小径下山喝酒。

    哪里想到半路上遇到了一支上山的队伍。

    这支上山的队伍颇为古怪,是由五六个华山掌门仇松鹤的亲传弟子,护送着一个面容清隽的光头青年。

    虽然这些亲传弟子们,对着他们几个下院的弟子毫不客气。已经为他们让出了独一条的小径,这些人还呼喝着要方中锦一行人掉头上山。

    但是这些平日里气焰高涨的家伙却是不惜弯腰、高举,也要将那光头青年的竹椅轿四平八稳地抬上华山。

    更别说跟在后头的那四个弟子,都是神色凝重地紧紧盯着轿上的青年。生怕他一不小心被颠簸下来,好随时抢去搀扶。

    方中锦目力过人,远远看着那两个抬轿子的弟子额头上汗珠直流,但是神情中没有一点怨怼之情。想来是坐在轿子上的青年身份极重才有可能。

    而那青年男子既然要坐竹椅轿才能上山,难不成是因为不会武功,所以无法行这么艰难的山路不成?

    方中锦心中一动。他微微抬手,随手一扯头顶上一根横斜而出的松枝。

    这动作做的自然顺畅,好像是贴着山壁站得久了,稳不住身子,随手便抓个什么支撑一下罢了。

    只是那根被他“随意”抓住的松枝过于细韧,一抓过后簌簌发抖,一些针叶同带着尖刺的松球便掉了下来。

    这华山派的山径实在陡峭不过。几个松球带着急坠的势头落下山去,竟然要打在那光头青年的身上。

    那个光头青年虽然长得清秀,但是脸带病容,神情戚戚。本来他脸上只有一副看淡生死、古井无波的模样。

    直到那几枚尖锐的松球夹裹风势朝着他面门扑来的时候,这青年一双深陷的眼睛中才露出一丝惧色。

    饶是如此,他身形仍是僵坐着一动不动。还好为他抬椅轿的华山弟子机敏过人。缓慢地将手中的竹杠放的更低一些,青年所坐的椅轿也就这样低了两寸。

    那呼啸而至的松球果然堪堪从青年的光头上跃过,继续连奔带滚地向山下跌落。

    饶是如此,那竹椅轿仍旧是一阵晃动。轿上的青年双手牢牢抓住两边扶手,这才没有失态。

    待一切稳当后,下面的那些亲传弟子可是当真动怒了。

    其中一个仰头对上面几人吼道:“说了赶快上去,非要在那里蘑菇!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站在方中锦周围的几人也知道让松果掉将下去的就是“陀南胜”了。但是“陀南胜”与他们几人之间武功实在差的太多,自然不会做出将他供出的事情来。

    还是王素出面说道:“我们已经让出山路,几位师兄尽管上去便是了。”

    但是这样的话并没让山下的几个亲传弟子满意。

    为首一个听了气焰更胜,大声道:“叫你们滚上去,就滚上去。别在这里啰里啰嗦地夹缠不清。刚才辛亏没有出事,待我上山之后也要去对师傅禀明实情,让师傅来处置你们!”

    这些个人说的师傅自然是华山掌门仇松鹤了。王素等人听了这话,心中都是一突。

    他们下山喝酒这事情本来是可管可不管的。若是被人存心拿做把柄,倒是不好收拾。别刚舍命赢了比试,就因这么点小由头,丢了升入中院的机会。

    而那坐在椅轿上的青年男子始终没有说话。双眼定怏怏地不知看着什么地方。并没有插手来管的意思。

    王素他们心中一阵晦气。虽然今日是他们几个的好日子,但他们到底还是下院弟子,身份尚未转变。

    形势比人强,王素转头对“陀南胜”轻轻说道:“要不我们先回头避让这几个师兄一下?待他们进山门之后我们再去喝酒也不迟……”

    方中锦却像是极好说话一样,说道:“没事,我们先上山吧。喝酒也不急着今天。况且我今天着实有些累了,早点回去休息也好。”

    大家听“陀南胜”这么说,也知道他今日连斗几场硬仗。便都知趣地连声叫好。

    王素听大家都没有异意,便朗声对山下的亲传弟子说道:“几位师兄切莫见怪。我们这就上山!还请师兄们息怒,便当作没见过我们就成。”

    刚才与他对话的那个亲传弟子朝天“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的意思。

    王素讨了个没趣,只得瘪嘴同几个下院的师兄弟挥挥手。大家都算识趣,跟着王素掉头就向山上走去。

    方中锦跟着他们一起匆匆上山。但是他的心思仍旧停留在山下那张椅轿上,停在那个青年人的身份上。

    眼前这个青年男子看着孱弱,他用松球试了一下,想来是真的没有武功。

    难道这个青年竟然会是异人馆的主人?

    当年方中锦初上华山时,虽没见到异人馆主人的面,却是听他说过几句话。

    那个异人馆主人的语音中丝毫不包含一丝内力,若不是存心隐藏,那就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而眼下坐在竹椅上的青年,也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而且显然他身份尊贵,被那些掌门亲传弟子保护得极为周到妥贴。

    在这两点上,异人馆主人与这竹椅轿上的青年是不谋而合的。

    但也有一些诡异之处。

    当年那异人馆主人虽然话语不含内力,但是能听出是个颇为自信之人。

    他与华山掌门仇松鹤几句话说得有来有回。以一个青年人的身份,同华山掌门这样的人称兄道弟,也不见一丝气弱。

    而坐在椅轿上的青年,却像是早早看破了红尘一般。面容苍白,眼眶深陷,看着毫无生气。

    再加上松球跌落时候,他脸上显出的惊慌神色绝难伪造。

    就以他刚才的神情,与一个身份神秘,能调动诸多人马,在江湖上能连番搅起风浪的野心家又绝不相同。

    这两个青年到底是不是同一人,方中锦实在是吃不准。他虽然慢慢地与几个下院弟子一起上山,但是心中却已经打定主意,必要寻机会探一下这青年人的老底。

    或许还能从中得知自己家中那祖传宝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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