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水苗问,“任真,你们今天课多吗?”

    任真嘴里嚼着食物,含糊道,“不多,上午是分开课,我们唱花衫的训练唱功,下午自由安排。”

    “那你岂不是下午要和吕丛在一起了?”

    江河看向任真,她读出他脸上的落寞,垂下脑袋说,“嗯,要商量唱什么。”

    “你真的不用太在意他。”冒菜说,“他这个人真的挺好相处的,你跟他相处几天就知道了。”

    任真没吭声,点了点头又笑笑。

    一上午的唱功训练,任真唱的别提多亢奋。当然,她也同时发现什么叫人外有人。她唱好,比她唱的好的也有,还不少。而她除了更努力外,别无选择。

    下午,江河他们都各自有课,落单的任真在校园里逛了好几圈,左右不愿意联系吕丛。

    吕丛也像是消失了一样,没发过来只字片语。

    她握着手机,按亮许多次,手机屏幕一直空空如也。

    哎…她长出一口气,都是自己臭脾气惹下的祸!现在想想摊上他也是活该!

    眼看快三点了,对方仍没什么动静,任真再生气也得抹下面子打过去问问。

    咬咬牙,她拨通了手机。

    嘟嘟几声后,吕丛接起电话,“喂,哪位?”

    不得不说,他声音的确很有磁性,还带着一丝慵懒的感觉,很好听。

    只是…哪位?!

    他是在逗她吗?昨天晚上还在发短信,今天就问哪位?!

    “是我。”她有些生气,语气重了些。

    他听出来,笑了一声,“哦,不好意思,昨天没存联系人,你在哪?”

    “一餐厅门口。”

    “还在吃?!”他口吻戏虐。

    “吃什么啊!我在等你找我!!”话一出,任真立刻后悔了,他不会想别的吧?

    事实证明……他没有。

    吕丛哼笑一声说,“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找我?你是不是……”

    “在哪见?!”她打断他,懒得听他逼逼叨。

    “早上不是给你钥匙了吗?当然在玻璃房,你个蠢货!”他抓住机会,快言快语道,说完就挂电话,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任真气炸,跺一脚地,冲着忙音骂了句,“你才蠢货!!全世界最蠢没有之一!!你又没提前说!!”

    “你要去哪?”冯曼白正抓着吕丛软磨硬泡,想劝他放弃老师安排跟自己搭戏。

    可吕丛就是不松口,百般推脱,磨磨蹭蹭一直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一口。眼看着就快要踩到他的雷点,任真一个救命电话成功帮他逃脱魔掌。

    “有事。”他淡淡说。

    “你去找那个女同学?”冯曼白挡在他面前。

    “是。”

    “你不是从来不跟别人搭戏的吗?”她是他从小到大的搭档,他从未换过别人。

    “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心高气傲的冯曼白此时就像被人横刀夺爱一样,满心愤怒。

    “……”吕丛低头看着她,不想跟她解释那么多,“好了,别闹了,我得赶紧过去,你也赶紧回教室去上课。”

    “我下午没课。”她眼一转,换了舒展的表情笑说,“我跟你一起去,我就在一旁安静待着,不打扰你。”

    ……

    吕丛轻叹口气,说,“不用,我跟人搭戏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你知道的。要不你去找徐诺诺,跟她商量一下迎新会的事情。”

    “我…”

    “好了,我走了。”他没等冯曼白说完,便留下她一人离开。

    冯曼白不死心,决定跟上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玻璃房,任真已经到了,左等右等不见吕丛鬼影子,便自己打开电脑,在里面寻了几段戏,想唱唱打发无聊时间。

    虽然她现在是工花衫,但最早她的师父是江好,她的青衣底子打的十分扎实。而她的第二任师傅是工花旦,所以,她花旦唱的也不错。

    玻璃房一侧有个小套间,里面存放着一些戏服,任真见没人,自己去到套间在里面找了找,发现有红娘的衣服,心里一喜,取下来穿在身上,刚刚合身。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许久没穿了,还有点小兴奋。

    回到电脑前,她点开了《红娘》的经典唱段,《佳期》。

    弦乐声缓缓而来,任真迈着轻盈碎步,仿佛脚踩浮云一般。

    她唱,“小姐啊~小姐你多~风~采~”

    身后,吕丛站定脚步,看着她柳姿慢挪,听着她口吐玉珠。

    他没上前打断,论唱戏,任真的确不错。

    一晃神,他竟觉得她挺养眼。

    整段唱下来,任真都没注意到吕丛的存在。

    唱罢,玻璃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外面细雨击碎在玻璃上的声音,以及她轻微的叹息声。

    “怎么?等急了?”他恢复原貌,双手揣着衣兜晃悠着走过来。

    任真回头,瞪他一眼说,“你是从别的城市赶过来吗?!这么慢!”

    他笑了笑,说,“就这么着急见我?”

    她再瞪他一眼,“谁要急着见你!?”说完走去套间脱下戏服,又转身出来。

    “想好唱什么没有?!”她问。

    “没,你呢?”他坐在电脑前,划着鼠标。

    “我也没有,那你快想!”她走去角落,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你过来啊,坐那么远干什么?!我能吃了你吗?”吕丛从电脑后探出头说。

    她没好气站起身,拖着椅子走去他身边,坐下后,发现有点近,又往外挪了一些。

    他继续拨弄鼠标,盯着电脑说,“这些,都是挺经典的,看看。”

    光标在几段戏文间来回滑动,任真瞅着屏幕,一眼便看见《坐宫》,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正式登台,就是唱的这段,和爷爷。

    她其实很想选这段,因为意义非凡,只是身边坐着的人是吕丛,她又不想唱了。

    “《坐宫》吧。”他竟意外选中。

    “不唱。”她拒绝。

    “为什么?这段多好啊!唱起来爽翻。”他劝道。

    “就不!”她继续投否决票。

    吕丛看她几眼,觉得她奇怪,但是,他就是这样,你越不干什么,他就偏要干什么。

    “就这个,我决定了。”他说。

    “我不唱!那么多可以唱,你为什么偏偏选这个!”任真提起嗓门说,空旷的房间里,声音被无限放大。

    ……

    吕丛掏掏耳朵,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这段戏惹着你了!”

    “没有,我很喜欢这段戏,但就是不想跟你唱。”

    “那我就要唱!”

    “我就不唱!”

    “那你跟老师说去。”

    他又搬老师出来,任真突然闭嘴,自从高中结识老林,她就对老师存着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只要一提找老师,她就发怵。

    “就这段了。”他说着双击了一下鼠标。

    熟悉的声音灌进耳蜗,她低头沉默下来。

    “呀~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

    声音萦绕在玻璃房里,吕丛的手指随着节奏轻轻敲击着桌面,偶尔看她一眼。

    她一直低着头,搅动着手指。

    “公主啊……”

    ‘杨延辉’声音一出,任真的一颗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爷爷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耳边,她脑子里全是爷爷的模样,想着想着,眼泪竟一颗一颗的接连往下掉。吕丛就在身边,她不敢擦,怕他发现。

    直到最后一句,她实在坐不下去了,一抬屁股往套间跑去。

    吕丛吓一跳,跟了过去。

    她把门从里面反锁住,吕丛站在外面握着门把大力晃动几下,问,“你怎么了?!”

    任真蹲在戏服中间,牵起一件来把自己裹了进去。

    吕丛收起拍门的手,安静下来。他看见那件戏服,随着任真的身体一起抖动着。

    他一手叉腰,一手搔搔头,来回看了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大概十分钟,任真还在哭,吕丛有些着急,套间没有窗户,空间又小,她别憋出个好歹来。

    他又拍了拍门,大声说,“你别哭了,我错了不行吗?听你的,不唱这段。”

    说完,他仔细瞅着那件戏服,隔了一会儿,那件戏服和戏服里裹着的人慢慢没了动静。

    任真仍抽泣着,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擦干净。

    呼出一口气,她这才感觉胸口闷闷的。

    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她悄悄说了声,“爷爷。”

    整理好情绪,她酿酿呛呛的从戏服里钻了出来,她决定告诉吕丛,坚决不唱这段,就是告诉老师,她也不唱。

    看她出来了,吕丛这才松了口气。

    任真因为盘腿坐的有点久,两条腿麻酥酥的,刚站起来,一发软,趔趄一步撞在挂衣杆上。

    吕丛站在外面,不自觉地伸出两只手来,嘴里念了一句,“笨!”

    扶着衣杆站稳,任真嘶了一声,揉了揉腿,揉完抬头一瞬间,她愣一下。

    她刚才躲的戏服……竟然和当年爷爷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那她刚才…任真露出笑,就像刚才是躲在爷爷怀里哭一样!难道…是爷爷指引她吗?

    “爷爷,你是不是想听我唱这段?”任真盯着戏服,小声道。

    片刻后,她准备出来了,刚一开门,吕丛便一把将她扯了出来,呵斥道,“你是准备把自己憋死吗?!你要死别死我面前!找个没人的地方死去!”

    “……”,任真被他唬住,眼睛在他的双眼前来回滑动,刚刚呼吸上新鲜空气,脑袋还有点发懵,不知道接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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