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年——

    对玉帝“算无遗策”的诨号,天蓬听闻已久,并亲眼见过数道相互间全无干系的旨意下达,却在各自演化后于某处汇合起效,将另一件推动艰难之事直接促成。

    水军四元帅曾就相关事宜进行过复盘,将一起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诸多变数全部记录于纸面后,却发现除非事先以衍术推演得知所有可能的发展,并根据其演化过程下达指令,否则所有的事情只能称之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比如此次出征,即便玉帝猜测到托塔天王可能会战败,才令天蓬作为援军救场,也断无可能猜到玉兔会被李英琼吓得自行下界,而霓裳带英琼寻找时竟因为遁法失误掉落天河码头军营。

    至于天蓬开启通天水道后顺路送霓裳下界去找玉兔,因她和符灵之间的矛盾,冷热相激未能抵达预定地点,在错误的落点却正好堵住那批逃跑妖怪这件事,已经不是“巧合”可以解释了。

    于是,在符灵和霓裳这两位与自己有些姻缘,却互相水火不容的女仙面前,又出现一名美丽女妖主动示好时,天蓬只想冲上凌霄宝殿去质问玉帝到底玩够没有,当然,只是想想。

    完全不用去找月老证实,这个女妖精定然和自己也有几年的姻缘纠葛,天蓬十分无奈地将这五名妖精“请”进船上牢房,无论如何,先得把托塔天王那边正在进行的战斗解决掉才行。

    然而,待天蓬率诸水军赶到战场时,却发现众妖王已经逃之夭夭,只余托塔天王,哪吒,四大天王,二十八宿在场发呆。

    “没了众天兵布置的‘天罗地网’,确实困不住妖王,”天蓬以为诸将不能接受失败,便开导在场天将们道:“而他们既然已暴露行藏,下次自然无法逃过追捕。”

    “正是……如此,”托塔天王似乎略有神思不属,看也不看天蓬,随意挥手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收兵,回禀玉帝,这些妖王厉害,人数于它们没有意义。”

    “元帅莫怪,父亲从未有过如此重大损失,一时失态,”见托塔天王离去,哪吒走到天蓬身旁道:“若非元帅引兵来援,那些妖王或许会铤而走险,在此多谢援手。”

    “我记得那些妖王除了鹏魔王外皆为凡俗,怎地会被一击灭掉十万天兵?”从通天水道下界时,天蓬已感知不到天兵,只得数名天将,故而颇为疑惑。

    “那毕竟乃是‘鲲鹏’,此时虽是鹏之形貌,但若全力激发‘鲲’之姿态时,天兵绝无可能抵挡其吞噬之力。”哪吒无意深谈,简单回答后随托塔天王而去。

    似乎,【英灵殿】每月复生上限便是十万?而自己日前已经用掉一万,不知托塔天王得知此役死去天兵要再等一月才能全数复生时是何表情。

    天蓬愣怔思索片刻,最终决定管好自家事为先。

    ————

    “说,你这妖女处心积虑混入天河水军,有何图谋?”

    “自然是图谋那天蓬元帅啦~你不觉得他很帅吗?”

    “夫君自然很帅,但不是你能肖想的!”

    天河水军码头上自然有专门的牢房,不过鉴于这批妖怪俘虏在船上时便处于最好的囚室,转移关押时,狱卒也很有眼色地将他们配置到了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软禁房间的地方。

    此时,天蓬在牢房外听着内里传来的声音,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

    小凤女符灵得玉帝赐婚后,在天河码头已经住了不短日子,和翊圣一起居于女兵兵营,并未太过缠人,只是有时出兵时会要求跟随而已。

    天蓬原本以为她性子便是如此,直到有关霓裳的事令她逐渐显露出不曾在天蓬面前出现的另一面,而今遇到了那自称春十三娘的蜘蛛精,似乎将那“另一面”越发扩大了。

    因玉帝之命是“协助托塔天王降妖”,故而这批妖怪虽然并未反抗便被捉拿,但仍要等待玉帝最终决定如何处置才行。

    要说的话,这批被捉拿的妖精中,巨蟾王和蜈蚣王曾造成了水军重大人员伤亡,但他们两个一个做胖少年一个做瘦道士状,那些受害者根本认之不出,最关键之处在于,他们的风头全被春十三娘一人给抢了。

    “——我是白蜘蛛,元帅是黑野猪,你有没有觉得很配?”

    “完,全,没,有。”

    霓裳下界去寻找玉兔,而李英琼暂时交给翊圣照顾,其他元帅不肯趟这浑水,结果如今能去阻止这场“询问”的,还真的只剩自己。

    天蓬叹气,为了防止符灵又说出什么怪话来,在牢房守卫奇异的目光中推门踏入监牢。

    “你们分明同样为妖,为何与花果山妖王作对,刻意将天兵引去?”天蓬进得牢门,便听到符灵直接换了询问内容。

    她或许知道这监牢可以隔绝灵力气息,但并不知它其实没什么隔音效果……天蓬挑挑眉,不动声色地缓步接近最里面的几间牢房。

    “呵,你有师父吗?小丫头?”春十三娘答道。

    “凤凰一族,皆生而知之,无需师父。”符灵似乎在刻意展示自己的血脉优势。

    春十三娘道:“若你有个师父,在你心智未开,尚未化形时便悉心照顾,成精化妖之后更是传授诸多法门宝物,全程护持,直到遭遇意外,只留下一份事先写好的遗命,你是遵从还是不遵从?”

    在尚是原形时便悉心照料?天蓬想起这批犯人的跟脚,颇为怀疑是个玩蛊虫的左道之人。

    “什么遗命?”天蓬忽然问道,若这批强大妖怪是他人培育而成,那便有必要向玉帝汇报,虽说他大概已经算出来了。

    “夫君~”“相公~”符灵与春十三娘同时唤道,显然早有准备。

    “你乱叫什么?”“你叫得,我叫不得?”两人隔着牢门互相瞪视。

    显然,这个“春十三娘”平时也并非如此做派,天蓬目光扫过其他牢房中的妖精,但见巨蟾王和蜈蚣王做目瞪口呆状,被缩小关押的巨蟒王把自己打了个古怪的结,而同样化身为美貌女子的蝎子王正在喃喃自语:“有这种师姐,我感到非常悲伤……”

    “你师父的遗命。”天蓬提高嗓音,打断符灵和春十三娘的对峙。

    “好叫相公知晓,”春十三娘换了个口吻:“师父的‘遗命’可称为‘杀猴令’,命我等监控东胜神洲所有猴子,或者说猴王,有化妖成精者即刻诛杀,若是灵明石猴,只要发现,无论是否成精皆直接杀掉,但那猿魔王和猕猴王以及狐猴王成长太快,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去寻求帮手共讨之,不料却被天庭发现,功败垂成。”

    这古怪的要求,就如同事先知晓有猴子会成为强大妖王,将东胜神洲统一一般,天蓬皱眉道:“你们师父如何自称?”

    “他自称‘六道魔修罗’~”化身胖少年的巨蟾王抬手回答。

    不曾听闻……天蓬思索道,而且这莫名杂糅了三种势力的名字如果当真有人敢用,怕是要被相关势力成员集体围攻,故而定然是假名,但留下的杀猴之令却颇为诡异,无疑有某种特殊目的,但却想之不出。

    “我与符灵此世有姻缘纠缠,故而她唤我‘夫君’,”天蓬转换话题道:“你如此称呼又是为何?莫说是对本帅一见钟情,自知之明本帅还是有的。”

    天蓬故意没提具体年岁,一年姻缘的和三年姻缘的互相争执先来后到已然令人头大,若再来个年份更久的,天河码头岂不是得翻天?

    “我……”春十三娘望向天蓬,似乎准备说些什么,但半途却面现呆滞,不自觉地双手抚上她已然潮红的脸颊,目泛水光:“不说……便不说。”

    她还是自认一见钟情?天蓬狠狠皱眉。

    即使是被月老透露符灵、霓裳与他有红线相连,天蓬也不曾如此无奈,前两者一为凤族,有诸多特权,一为月宫仙子,只要太阴星君首肯,便无甚阻碍。

    而这春十三娘,却是真正、彻底的妖怪,无论她的情谊有多么真挚,一旦被天庭知晓与天蓬有姻缘,再经月老确认,毫无疑问会被推上斩妖台,自己若是拦阻或求情,亦将同罪。

    数年来,天蓬已经见过多起类似事件,诸位与妖魔有红线牵扯的仙神,有冷漠以对目送对方上斩妖台者,亦有私放妖物而被追责者,至于那极少数同妖物私奔下界者,即使并未被捉拿回来,也整日惶惶不安,如同真正妖怪般不敢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此时想来,当初玉帝对于他和符灵不痛不痒的处置,多半是由于凤族本身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妖怪之故。

    平时无暇去想,此时涉及自身,天蓬方才开始思考,天庭为何会对妖怪如此痛恨,以至于无论其是否伤害过凡人,只要稍成气候便要赶尽杀绝?

    更甚者,此时自己对于天规的怀疑,是否也在玉帝的计划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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