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大人“

    既然耿南仲对称呼如此敏感痛恨,谭稹就越发叫得勤快,

    ”耿大人,文成侯若是举起清君侧大旗,我猜怕是天下会有无数人跟着愤然响应。赵公廉行事会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合情合理,更轻而易举清掉朝中某些人。耿大人,您觉得呢?“

    “......”

    不止赵桓吓得目瞪口呆,根本不知如何应对那种情况。耿南仲如此自负,这会儿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憋了好一下,耿南仲才平息了怒火冲动,缓缓气,恢复了理智精明,第一次正视谭稹这个区区太监,再次以傲慢不屑的眼神瞟着谭稹,哼哼冷笑了几声,缓缓道:“本官被你这阉人耍滑头嘴皮子活险些带沟里了。”

    “你刚才所说的全都是假设。老夫不妨告诉你,赵公廉不会反。他不是你这去了势做不了大丈夫的宦官。他有士大夫大丈夫坚守的志向节操。而你,没有。所以,你猜想的东西都是你这太监自己的不堪素质和见识,有机会你会干的事。”

    谭稹被揭了太监最忌讳的伤疤,心中彻底恨上了耿南仲,却不怒也不以阴狠态度对峙耿了。

    他变得春风满面笑模样,诧异地哦了一声,“原来,耿大人是认定了赵公廉是个对国家对君王忠贞无比的大忠臣。纵然他一向以长兄如父来极力维护的弟弟被朝廷处死了也决不会一怒造反。”

    ”那,咱家就不懂了。既然赵公廉是忠臣,更是眼下对咱们大宋朝廷安危至关重要的干臣,这样的边关要员,不是朝廷之患,而是朝廷必须重视和珍惜的重臣,那耿大人为何迫不及待一心要除掉他?“

    ”难道实才能干的忠臣反而该死该不存在,相反的那些官员反而该活着,该占领朝堂要职祸害国家危及君王,却是符合天理伦常大道,可理直气壮作恶并安然享受权势富贵?“

    ”耿大人,你这是为什么?“

    ”你到底是为国,还是为一己之私,为赵公廉损了你脸面皮之恨,为证明你的权势威风而一心只急着报复回去?“

    ”当然是为了报复赵公廉胆敢轻蔑我的才华羞辱我。还有,他太能干了,继续活着会防碍我的宰相登顶之路。本官就是为私欲报复他,就是要为私心整死他,就是一日也不想他多活,怎么着?本官现在可是堂堂右相兼军权第二大佬,他赵公廉算个什么东西.......“耿南仲在心里咆哮呐喊着,但面上却只微微怒哼一声,冷笑几声,继续做不屑回答。

    再者,打倒了千年也难得一见的威名远扬盛名赫赫沧赵,勇敢机智铲除了绝世奇才枭雄赵公廉,为国家除掉这个威力恐怖的隐患,为皇帝陛下扬威并从此坐稳皇权宝座..........本官如此惊人智慧与壮举必定青史留名,成震烁千古的伟人佳话。

    颇有勇于悲壮任事,不怕牺牲,不畏艰险.......江山如此多娇,一时多少豪杰........之类的感慨豪情。

    他也很清楚,赵公廉已是寡助之人,甚至是无助之辈。从朝廷到地方不知多少官员在盼着赵公廉倒下,至少是在盼着看到曾经风光无限、盛极不可直视的沧赵家族由奇迹崛起到毫无意外的轰然彻底灭亡的传奇般大笑话。

    天时、地利、人心........皆在他耿南仲一边,他有绝对信心打败赵公廉。

    谭稹不知耿南仲想得什么才能表现出如此从容镇定自信并无形中越发傲慢有激情,但目光一扫大致也能猜到些。

    无非是算计到斗赵公廉的优势、能获取的巨大利益,和,必不可少的士大夫最热衷追求的历史威名罢了。

    他琢磨着,就从名声上接着打脸。

    “耿大人,你逼死忠良,或许不怕世人误解你骂你下作无耻,你可以凭着心中所念,不要脸。可朝廷却是要有尊严脸面的,怕误解,有顾忌啊。”

    ”咱们大宋今年发生了这么多的怪事惨事不幸事,朝廷已经背负了天下人太多怨气。人们已经在议论质疑是不是朝廷太无能,已经人心离散有些不属了。朝廷的处境已经极难了。耿大人?这个你不会否认吧?若是再发生整死赵公廉这样的耿大人也认为是忠臣的事,让天下人觉得咱们朝廷无能又不公.....雪上加霜大丧朝廷威严,那这事可就大了。后果难料。“

    ”你这阉贼敢骂我无耻不要脸?“

    耿南仲的怒火冲动又成功地轻易被谭稹挑起,”你个下贱阉人敢骂满朝朱紫无能无耻?“

    他是行事下作是无耻,但这种儒教官员在政治斗争上向来无所不用其极的不要脸行为可知却不可直接揭露说出来。

    看破,不说破,这是官场历来的规则。

    耿南仲也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是下作无耻,他只是按官场内斗规则行事而已。想立足官场就该如此。与行事人本身具有的道德无关。

    历史上有多少行事卑鄙无耻下作到无下限的人却是笑到最后的成功者,并且被后人评价为治世能臣、国家民族的功臣,被后世人记着,感激着,怀念着。可见政治这事只在结果,不在于手段。正所谓成王,败寇。成功者可尽情抹黑失败者。再丑恶的奸贼,当了胜利者也能美化成近似圣人.......后世人只能通过史书了解当时的情况,能知道什么真相?

    而谭稹居然看破也说破了,破坏了官场规则,这是不会做人做官,还是狂妄无知在无意挑战规则传统而找死......

    耿南仲愤怒中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谭稹,指着谭稹的鼻子,”你,你你你,好大的狗胆!“

    若不是他考虑即使谭稹是个太监,他也打不过,愤恨之下,他会冲上去当场亲手打死掐死谭稹,除掉这个阉贼。

    谭稹却不怕,也不慌。

    他知道赵桓这个儿皇帝不足为虑。

    面上保持尊敬,礼仪上过得去就行了。

    他就样当着赵桓的面肆无忌惮说了些不该太监说的犯忌话也就说了,赵桓就算不答应也奈何不了他。

    因为老皇帝对新帝是权力对立的,在防着皇帝儿,更信他谭稹的话。赵桓连随时拜见父皇的自由都没有,根本和赵佶说不上话,说了,赵佶也会肚子里打个问号,不会容易相信。而他谭稹的话却是赵佶乐意相信的并乐意随时听他汇报的。

    当然,谭稹也得稍留意顾忌一下赵桓的脸面,把犯忌的事圆一下以方便断掉事后可能会有的麻烦。

    耿南仲气极却不忘最关键的让皇帝相信他听他的,火力从只攻击个人品行又转为攻击谭稹在政治上的幼稚无知,是故,很不屑地冲谭稹咆哮,实际是向赵桓解释:“国家大事岂能单纯按哪一个臣子的忠诚度来决策?任何事在政治上都要有个衡量,哪个重哪个轻,哪个急哪个可以缓一缓,哪个是最有利的....都得称量清楚。为江山安稳国运长久计,有些牺牲不得不做出,有些忠臣,该抛弃牺牲掉的,即使再不忍心也得坚决抛弃掉。这不正是忠臣的价值和所希望的........”

    “牺牲了赵公廉所部,可以把大宋王朝眼下面临的最可怕危机——辽国对我们的灭国之险化为无形。并且做得好了,可以彻底化解掉辽国这个老对手威胁,能扭转有宋以来的被动凶险,从此可以反过来威压辽国,吧啦吧啦......大宋得以长存,百姓得以重新安康........吧啦吧啦.......赵公廉和沧北军牺牲得有价值,大利我大宋。赵公廉不是总自诩是定国救世的至贤至大德大气节之人吗?他死在此事上,正是得偿所愿,死得其所。何况沧北军只忠于赵公廉,不忠于朝廷,已经成了我大宋最危险的心腹大患,如此实力,还是守边关的最要害的兵力,必须尽早铲除干净,不死干净不足以保江山安宁.....”

    谭稹听了,不禁撇撇嘴: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赵公廉太能干、功太大而又执着忠贞,反而却是最该死的?

    他是在和耿南仲斗气,而不是真的关心国家大事,也根本听不进去耿南仲忽悠的这些虚伪阴险无耻大道理。

    他只在乎如何踩耿南仲出气,并展示威风和他的才华见识,

    既撕破脸出手了今日就得打败耿南仲。

    耿南仲不是说要抓了赵二?

    那就说服或吓倒皇帝不敢真下旨抓,

    耿南仲说再多再有理却干不成事,这样他就赢了,也是顺老皇帝意防止耿南仲执政经验太浅薄没个B数却胆大任性胡为引起不可收拾的大祸。如此,耿南仲败得只能没脾气,只能干窝火更气得半死。

    耿南仲搭理他了,他反而不肯搭理耿南仲了,不等耿南仲娴熟地痛快地哔哔完,就转而对正一脸迷茫犹豫兼残存惊恐,不知该信谁,不知对赵二到底该怎么做的赵桓道:”尊敬的陛下,奴婢职责在身,不得不提醒陛下一下。”

    “抓了赵二,就会成了烫手山芋。

    咱们对他杀不得,也放不得,连上刑逼供这种事其实也不能做。

    只要一抓了赵二,露出了朝廷对沧赵家族斩尽杀绝的面目。赵公廉讲忠贞讲气节却不是傻子,无论如何,朝廷也和沧北军撕破了最后一层面纱,必然成了敌对的双方,朝廷想缓解眼下困局,把赵公廉再控制在手继续利用一段时间的最后一点余地也就没有了。”

    赵桓二二思思地瞅瞅正尴尬不得不闭了嘴的耿南仲,习惯地下意识就想依赖耿南仲帮他做判断拿主意。

    谭稹一看耿南仲那斗鸡式的神情,立即又抢着说:“陛下,奴婢说赵公廉和沧北军会怎样对待赵二被抓这事,与耿大人所说的,全是假设,是猜测,是有些遥远的事,权且都不算数。

    那,奴婢要提醒的一个可以轻易预见到,一动手就极可能陛下也立马亲眼能看到在京城的事,请陛下一听。”

    “仍是假设。“

    ”假设在抓捕赵二时,正在京城的辽国使节突然出手阻挠,坚决不许抓捕,维护了赵二,甚至帮赵二逃走,怎么办?朝廷敢在这个时候和辽使翻脸动武强为吗?”

    “如今,是个人都知道辽国为轻取我国,必定在暗中全力诱惑拉拢赵公廉。说不动赵公廉,那救了赵二,让沧赵不得不领情,不得不欠下了这个大人情,那,事情的发展会不会异变,出乎意料,并彻底失控到极坏?“

    ”不说沧北,只说眼前,

    若辽使团队和赵二一行主动也好,被动也罢,结合一起对抗朝廷,这后果,朝廷能做什么?“

    耿南仲显然事先也没往这面想过。

    他一听说赵二来了,就欣喜地认为这是沧赵在试探朝廷的态度,证明赵公廉仍不想反叛祖国,更不会投靠世仇辽国。

    现在猛一听这个可能,一想想那也情景,尤其是那会导致的后果,不禁吓得似乎感觉到有刀子正砍来,脖子一缩,下意识地拔腿竟然想跑,至于跑能跑到哪,这个没时间细想,总之先逃离京城避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在历史上,当听闻金军杀来时,他就是这么干的。就是从君臣私下交谈的御书房中一惊闻就跳了起来,忘了皇帝在眼前,忘了口口声声标榜的忠君爱国威武不屈为了君王不怕死,更忘了尚且在最尊贵最神圣的御书房君臣相得相谈正欢中,只顾逃,一气逃出宫中,又逃出京城......事后,金军却没来,他又灰溜溜回来了,一点不害臊地继续当官做宰,继续对赵桓说忠君爱国,

    当赵桓问他为何一听金军要南下就跑,他很诚恳老实,实际是恬不知耻地直言:臣怕死,一听金军野兽来了就吓坏了,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了,只顾跑了。赵桓这三傻皇帝居然很理解,仍一如既往地信任和依赖这么个玩艺。

    而谭稹此时瞅见耿南仲那惊恐丑态,不禁冷笑暗叹:耿南仲此人果然是怯于公战而勇于私斗。刚愎自用,威福自享,懦弱无能又极怕死,却偏偏又在害国害本国同僚时勇气无限而任性到底。赵公廉的识人之能真是令人惊叹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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