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宁王府内。

    满身儒雅富贵读书人气质的寿宁王霍地站了起来,又惊又怒道:“你说什么?沧赵家那个祸种强行住我的店?”

    紧急来报信的店小二看到主子的脸瞬间由温润宽厚从容祥和儒雅......变成黑紫狰狞的吓人,那目光象是能吃人,他吓得不禁猛一个哆嗦,狠狠结巴了好几下,一身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才低着头颤抖着声努力地说出完事的话来。

    ”是,是的王爷。“

    寿宁王铁青着脸,从桌案后转出来,背着一只手在屋子里急速地踱步,打转了几十圈才勉强压下了怒火。

    他对赵岳的愤恨,不是因为此前同宗本家近支的福王遭受了赵岳的嚣张冲撞和公然羞辱。

    同为能盘踞京城宝地的仅有的几家得意皇族,还是关系很近的本家堂兄弟,寿宁王表面上和福王很亲近,内里则不然,不但不亲近,不喜,而且甚至是仇敌,毫无外人眼里认为的那种皇族兄弟友爱亲情。

    当然,这不是因为福王品性太不堪,日常所作所为连地痞无赖都不如,成了京城人怨恨鄙视的笑柄,总是大丢了高贵皇族子弟的威严脸面。也不是寿宁王是个喜爱读书饱读诗书格外注重皇族体统爱面子的君子书生王爷,和福王天然不是一类人而天然憎恶福王这样的不学无术还行事荒唐可恶亲戚,仅仅正是出于同为皇帝本家近支而格外享受得意的皇族。

    天下虽大,利益却总是有数的。

    皇帝能亲近多照顾的皇族子弟也是有数的。

    而皇赵开宋上百年,繁衍至今,分出来的宗支人丁可着实不少,怎么也得有个几百上千家口,仅只赵佶这一代皇帝的本家近亲堂支嫡系正宗男丁就不下十几位,各府妾婢生子就不知有多少了,不屑算在内,也根本不敢算在内。太多了。

    这个世界的宋王朝皇族和明朝的待遇不同。

    你是皇子,却不一定生出来能活下来就是郡王,更别说是天生是更高一级的国级亲王,还有,所有王爷的嫡子也不一定就能世袭父祖的王位,能袭王爵的皇族子弟极少,一般都是逐代减爵,混吃等死没出息的宗支几代后就泯然众人了。

    每代皇帝恩赐得以袭爵王爵的皇族子弟大致都是只那么有数的几个。

    那么,仅仅这王爷爵位本身就是皇族子弟激烈竞争的名额。

    也就是说,皇族子弟之间的关系,它首先是恶劣竞争关系,甚至是仇敌,然后才是亲戚兄弟。

    对王爵名额的竞争,暗里的激烈凶险不比九龙夺嫡差多少。

    同为和赵佶关系一样最近的本支亲戚,寿宁王巴不得福王死掉甚至压根儿不存在才好呢,其它能讨得皇帝欢心的皇族亲戚若是能全死掉,满大宋只剩下他寿宁王一家,那就更好了。

    如此,他怎么可能会为福王遭辱并且事实是就此瘫痪了以后的日子会生不如死而愤恨赵岳呢。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心里巴不得福王全家男丁都就此灭绝从此再没这一支竞争者,那才叫完美如了意。他家,嗯,也包括在京的几个皇族和在外地的大量皇族子弟其实应该是打心眼里感谢赵岳才对。

    若说因福王的不幸遭遇而怨恨仇视赵岳,那也仅仅只是感觉物伤其类。

    堂堂皇族贵人岂是偏远乡下一时得了意的草民宵小之辈可挑衅侵犯的!何况是王级皇族。

    大抵就是这种情绪。

    寿宁王是好读书爱文化的王爷,和赵佶有相似的爱好与气质,只是没天赋没才子的能力,也就是个好书的一般人,但却也因此而得了才子艺术家皇帝赵佶的喜欢,幸运得了王爵。

    但他儒雅沉稳循规蹈矩的君子王爷外表下并非善类,阴险伪君子说的正是寿宁王这种人。

    赵佶本性荒唐却也是真宽厚温软多情,他本质不是个阴险皇帝,更不残暴寡恩嗜杀,他对臣子很大方,若不是这样的性子,即便有赵岳的预知与指点,赵公廉和沧赵家族以前也不可能由最卑微的边关草根之家崛起并好久那么风光顺利。

    而寿宁王本质和赵佶根本不是一类人,

    他就是一个投胎技术好的混官场市侩官僚,眼里只有利益,国家与他无关,和赵佶有些共同语言,但也仅此而已。他心机深,擅长伪装,但嘴巴天赋没死掉的安庆王那样甜,也比不上福王那蒙混皇帝讨好皇帝的能耐,又没过人才华,所以以前也就那样,也就是能当上王爷幸福居住在京城,安庆王一脉死绝了,赵佶心惊安庆王这样的居然都背叛国家辜负他的信任,自然再委任宗正就一心想挑个正派老实可靠的,嗯,一直是重视体统爱惜颜面的君子读书人寿宁王就入眼了......

    寿宁王低调了几十年,终于熬出头了,虽然赶的时候不对,但只一座皇帝转赐的樊楼能带来的好处就已经不小了,不知暗里遭到多少皇族的羡慕嫉恨诅咒.......巴不得他也象福王一样倒霉赶紧死掉。

    总之,他似乎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王爷。

    在眼下困难的时局中,能给他赚大钱补贴王府好日子的樊楼,对他的意义无疑就更重了。

    海盗敲诈京畿后,皇帝都没好日子过,他们这些王爷,又哪可能有?

    王府外表仍气派,可内里也是真穷啊,真正是地主家也没余粮的说。

    可想而知,樊楼在寿宁王心里的重要也就宝贵的如眼珠子一样,绝不容其有失。

    如此,一听赵岳居然去了樊楼,他如何能不惊怒交加。

    沧赵老二,沧赵家糊涂荒唐把他当个吉祥宝贝爱得不得了,可对别人,那就是个灾星,是天下第一号小混蛋,小时候陪他妈来了一次京城看望赵公廉顺便逛逛京城开开乡下土包子眼,结果就让宰相嫡子在内的好一批人倒霉了,如今他又来了,却也长大了,闯祸的能力更足了,灾星威力也更大了不知多少倍,这么个煞星祸害却去了樊楼........

    啧!

    寿宁王就感觉一阵上火牙痛,也有点心惊肉跳的不祥预感。

    不行,绝不能让这灾星祸害到樊楼这棵眼下最宝贵的摇钱树。可是又怎么能顺利打发了这小子......

    这小子眼下就是一个沾不得也碰不得惹不得的炸药包啊.......可不好对付。

    寿宁王在屋子里转着圈子,

    入神下越转越快,转得那店伙计眼晕发蒙,可往日再有心计,仓促间寿宁王一时半会也没个好主意。

    他也五十多岁了,可活了这么久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容不得却也杀不得的人带来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大难题。

    这时,又一个店小二急三火四跑来了报信。

    王府就在中央大街里边些,离樊楼并不远,酒店及时来报新信也着实方便。

    这回的消息就更让寿宁王惊怒了。

    沧赵小二居然已经强行入住了?一向能干的朱掌柜居然也没能拦住他......

    可恶,可恨,太可恨了!

    还敢扬言烧掉本王的摇钱树?

    居然敢明目张胆欺负到本王头上来了,当本王象那猪头福王一样无才德也无能却没个B数的好欺负?

    竖子,该死!

    更可气可恨的是他居然有脸吃白食,还理直气壮不以为耻感觉很光荣的,还皇宫会替他付账?

    皇帝付得着吗?

    现在的皇帝叫赵桓可不叫赵佶了。赵桓那傻蛋小儿和本王可没什么亲近感情........

    退一步讲,住就住吧,非常时期,这种灾星可惹不得,就先忍让一点让他白吃点喝点沾沾便宜,可就怕这灾星不知足不肯老实,走哪都把灾星效应带到那,闹事添麻烦不说,还会毁了樊楼,甚至会带给寿宁王府大灾,无妄之灾。

    寿宁王越想越恨,恨不能撕开伪装亲自带着人赶过去亲手收拾了赵岳这个灾星,可惜,不能啊。

    就在他怒火杀机沸腾却毫无应对头绪时,突然家丁来报:右相府有幕僚特来拜访王爷。

    寿宁王没把新帝赵桓放眼里,更瞧不起耿南仲这种迂腐固执嚣张却无能也在官场没根基的所谓相爷,但以他的虚伪阴沉为人自然不会傻乎乎傲慢拿大地把自己的心态亮出来让耿南仲看到并生恨从此仇视他。

    ”快请。“

    那幕僚跟着耿南仲骤然得势而得势,由混得有点名声却贫困始终考不上进士也当不了官活得不得志的,在京城能随便一抓一大把的儒生小人物一下子变成尊贵的相府高参——不是官的得意大官,或许当真有实干之才,以前是怀才不遇。

    他在王府只呆了片刻就走了。

    寿宁王的脸色也恢复正常了,又从容儒雅起来,对店小二吩咐:”那赵二既然住了,就住了,别招惹他。但具体怎么做。你回去传本王的话,就说,该怎么做,朱掌柜心里要有数,本王相信老朱能拿捏好分寸。“

    一听这话,别说朱掌柜的明白,就是这个久经高档服务业历练的店小二也听懂了应该怎么做。

    无非是礼节等方面好生敬着哄着骗着赵二,但实际招待上却绝不会把酒店的好东西供应给赵老二白吃白享用。

    不就是几顿饭嘛。

    米饭、饼子、萝卜白菜,酒楼都有的。随便吃,管够。使劲吃,赵小二又能吃多少......赵二就干啃白菜吧,嘿嘿

    店小二使劲点头笑应:”王爷,小的明白。“

    店小二走后,寿宁王坐回椅子上,脸露阴森冷笑,喃喃嘀咕:”原来皇帝和耿南仲打的这主意,要用这手段.......难怪那灾星入京一连肆无忌惮做了那么多凶事,闯了那么多大祸,一个堂堂王爷整瘫了,一个正四品的礼部侍郎高官死了就那么白死一样......沧赵虽强,但到底是乡巴佬出身,缺乏底蕴,更缺乏官场智慧,有胆有势力却没野心上的才智果敢,岂能斗得过朝廷这些狡诈无耻老贼.......那灾星入京闹得欢耍得威风爽快,沧赵家也能出口久憋的恶气,但痛快之后的下场......哼哼“

    赵岳这边不知王府这边的勾当。

    五个人住店,落脚在园子里离樊楼不远的那座贵宾小院里。

    这时期的这时节,京城哪有什么人会来樊楼这种贵死人的馆所住宿,根本就没人来住店。

    所有客人都是那些官家有闲钱或公款或私财消费的官僚衙内什么的来享受美味吃喝的。樊楼也没美人可达官贵人们供消费了,以前的美女如云,看都看不过来,更别说能全睡过来的美妙盛况早成了过眼云烟,只能在梦中再见着流口水,怕是以后也再不会有了,也就没客人愿意在此住宿消遣。

    大头、”小头“都没了想头,莫非钱多得没处花,有家不回,专门在此只为睡个觉而大把浪费钱体验高消费?

    没哪个贵人那么荒唐可笑丢人,就算有那种分不清二五六的败家子,它家也没那个闲钱能供他肆意败。

    赵岳一行是唯一的入住者。园子里数十座精致院落全都是空的,可随便挑。

    此前,迎客小二说客满,自然纯是吹牛瞎说,倒是朱掌柜的说的生意不景气不得不关门歇业倒是真有可能。

    展现在赵岳眼前的这个雅致院落,景倒是不错,没因为海盗敲诈而有什么变化,可是屋子里空荡荡的,哪有半点超六星级豪华会所的气派。床上炕上连铺盖都没有,更别说以前的锦被华盖粉帐梦幻奢靡什么的。

    朱掌柜的很会来事,鞍前马后亲自指挥伙计布置。

    五人的马很快就热汤水饮上了,粮**饲料喂上了。洗脸热水打来了。本院要用的两间屋子的火炕也迅速烧上了,不多时炕就热了,空荡冷清的屋子也暖和起来了。樊楼如今也没有绸缎什么的华贵被褥可用,那些都全被海盗收走了,但还是有厚实暖和的粗布被褥,而且浆洗得极干净,闻着味就有股子皂角的清香......

    超级酒店就是超级的,最起码的服务客人的那种超级意识是具备的。赵岳自然也不会耍性子寻事挑剔,相反还对热情周到的朱掌柜的夸奖了一句:‘不错,你这能力素养当掌柜很称职。”

    闯祸闹事精赵岳不闹事,朱掌柜的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伺候着,恨不能掐死赵岳,却也不禁大大松口气,越发满脸自然笑.....

    转眼天黑了。赵岳几个从干净舒服的热炕上起来,大大咧咧转去樊楼吃晚饭。

    店小二全都很.......嗯,至少是笑脸。不再是横眉冷目......

    有人热情引着赵岳一行上了二楼贵宾层,安排在了楼梯口左侧的屋里就餐。

    屋里也没昔日的奢华配置了,好东西也是归了重点盯着这搜刮的海盗了。只有一张桌子,那种赵岳家开的酒店传出来的圆桌,坐八个人不成问题,五个大汉用也算正好,赵岳也没说什么不满意的,和四将随意地坐了。

    负责招呼的店小二很荣幸。

    他终于代全体东京人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五骑的真面目,自然也看到了据说是赵岳的人的面目。

    赵岳他们的黑色皮帽子是那种罩面部分能卷到头上的兔毛套,在屋子里不冷,要喝茶进餐,自然就不能仍蒙着脸。

    那小二一瞅清四将的真面目,不禁暗暗腹诽:这些凶煞恶货居然都特么长得比老子好看多了。

    再一瞧据说是赵岳的这位,他那阅人无数的精细眼也不禁一直:你玛PP,这位居然这么帅。他怎么敢这么帅,怎么能这么帅?沧赵老二可是天下最有名的混蛋恶货纨绔,粗鲁,凶野,胆大荒唐,不学无文,败家子,辱没家族门楣脸面,魔鬼般凶残邪恶....总之有至少一万个贬义词可随便形容这主,可他居然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吸引人,这,这特么还有天理吗?

    他在那发了发呆,腹诽不已,随后醒过神来,记了赵岳没刁难而照菜单随意点的辣白菜什么的寻常饭菜,酒水都没要,开心离开后偷偷摸摸赶紧把观察到的告诉了掌柜的。掌柜的先愣,后大喜,又立即打发人去通知.......他们却不知好伺候的赵老二没搞破坏,但他的到来又给樊楼带来了令满京城人会笑掉大牙的一场闹剧丑剧大笑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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