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败家皇帝分两种,一种是蠢蛋,一种却是聪明自负过头了。

    杨广和赵佶就是后者。

    这种皇帝念头转得快,心思难定,喜怒无常,下属很难摸准。

    此刻梁师成就吃不准皇帝的心思。

    他察言观色无果,迅速权衡利弊,决定还是中立才是政治正确,小心翼翼试探道:“圣人,说这个,奴婢还真知道点。要不说给圣人听听,当是个趣事,解解闷?”

    赵佶微点头。

    梁师成笑模笑样道:“文成伯有个俏皮话说,不到江南,不知自己钱太少;不到京城,不知自己官有多小。”

    赵佶发个疑问的嗯声,然后摸着胡子琢磨着,露出一点笑意。

    梁师成摸到皇帝点态度,立即调整态度,略偏向赵廉,继续试探笑着说:“当年文成伯初为官,一次伺候圣人游玩,奴婢见他少年如此老成,一时好奇,也曾问过类似问题。”

    赵佶明显感兴趣。

    梁师成也不敢吊皇帝的胃口,赶紧说:“他当时笑言‘说得文雅些,欺负弱小,君子不耻;挑衅强者,智者不为。说得粗俗就是欺负弱小,没劲没品,只会丢脸;挑衅强者,弄不过人家,只会被踩。况且,家中传承以仁孝为本,在这方面管教甚严。欺负弱小百姓会受到惩罚。至于对强者,俺家被恶邻崔家数十年欺负得够惨,教训深刻。如今初入官场,当个芝麻小官,无根无靠,哪得瑟得起来?重要的是圣人垂青,自当秉承家训,精忠报国,以报圣人恩遇,又怎可胡为?’”

    “这基本是赵卿的原话。因当时奴婢感触很深。这么多年都清晰记得,也警示奴婢踏实做人,一心一意好好伺候圣人,不负圣人恩德,也跟紧圣人有根有靠,以免不小心得罪了强者稀里糊涂死得冤枉。”

    说到这个,梁师成声情并茂,确实动了点感情,对赵廉有点愧疚。

    当年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太监,在宫中受尽煎熬,用赵廉的话说是仿佛风中之烛。

    所幸童贯要离京推荐了他。皇帝选了包括他在内的几个机灵太监贴身伺候,却是赵廉慷慨帮他迅速出人头地站稳脚跟,并助他比另一历史稳当顺利太多走到如今的地位,成了如今隐形权力巨大的内相。

    说到底,皇帝只是梁世成的势。真干事,赵廉才是他的胆。

    赵廉不缺胆量,更不缺才干手腕和家族实力支持,能没有他梁世成,照样威风八面,乘风破浪而起。反之

    梁师成悚然一惊,暗暗检讨自己如今日子过得舒坦,不免自大狂妄了,居然在皇帝微有质疑赵廉的当口,不全力帮自己的胆。

    这是自毁根基,正是赵廉最鄙视的无耻蠢蛋。

    老蔡之流虽然官高权重,不可一世,可多大岁数了?俺岁数也不小了,能伺候皇帝多久?到老或者失宠,不知被一脚踢哪冤死了。想过得长久,想老有所靠,家族得护,还是得依靠仗义的赵廉。

    以后万万不可再糊涂。

    他在那略微走神。赵佶想通了。

    圣人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赵卿一身才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出身边境,打小就听着厮杀声长大,小小年纪就曾上阵杀敌,怎么可能没胆子?

    便装出宫游玩时,赵卿是最好的伴当,风雅有趣,更能随身保护,曾一人打倒四五个不长眼想寻事敲诈的地痞,展现他文雅的另一面胆勇过人,让联玩得放心快活。这样的能人不敢嚣张,是他感觉官太小啊。

    转念想到崔家,赵佶不禁哼了声。

    传承千年的诗书家族居然投靠异族蛮邦,在境内的已灭,可当初审讯,还有嫡系分枝在幽燕之地勾结辽人防止事发族灭,真是其心可诛。

    他把所有参赵廉的奏折扔到一边。

    梁师成知道这是留中了。意味着赵廉那嚣张幼弟闯的祸就当没有。

    不过赵廉知道了,也别太高兴。

    皇帝的心思是有时间效应的。这些留中折子可是把柄。现在不处理,不代表以后。无论是参者,还是被参者,谁若倒霉了,这些陈年旧事都是可拿出来用的罪过。

    梁师成的心腹小太监乔装打扮来赵府时,赵府上下正一片欢腾热闹,半点也没有闯祸后的忧虑紧张气氛。他不禁咂舌又暗暗羡慕。

    瞧瞧人家这牛气冲天的自信和胆量!

    见了赵廉,什么也没说,只做了个o的手势。

    赵廉和颜悦色笑道:“回去告诉老梁,让他费心了。”

    这态度和重赏,感动得小太监恨不能立即转投赵府门下。

    要是俺能在这里当奴婢,那才叫遇到真主,象赵府这些家丁奴仆一样过得滋润快活,不负为人一场。宫中,那叫人过的日子?

    赵廉看小太监眼圈发红,拍拍他肩膀,笑道:“怎么还哭了?小来福,你不错,跟着老梁踏踏实实干。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家里有什么难处,老梁不方便关照。你来这找管家。别不好意思。”

    “嗯。”

    小太监带着哭音应着,心里更坚定暗中追随伯爷。

    事实上,他的家人早已得到关照,只是赵廉从来不在面前提而已。宫中太监几乎都知道,赵伯爷慈悲,不耻欺压弱小,真的不歧视阉人。

    眼看张近处理了有关将领,按约定上了奏折,已高升入中央,自己闹了一处,沧州知州的事却仍然丝毫没有动静,赵岳有些着急。

    闻焕章笑道:“二公子勿急。”

    “宫中该做的铺垫都做了。边境险地,文官无人堪用,也没人愿去。等些日子,再闹一下,看哪个权重贼的儿子找倒霉,顺势得罪个狠的,把事搞大些,仇恨拉足些。到时,那些嫉妒者,嫌伯爷在京城碍眼挡路者,自会起劲赶伯爷。皇帝逆反心重。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这个水浒中的东京权贵用之招来,不用就扔的落魄智囊,曾空有智谋才干,只能偏居京东城外安仁村当教书先生度日,这个世界却在名声不显时就已成为赵廉的心腹智囊。当然是赵岳当初试着找的。

    这些年,太年轻,太缺乏官场经验的赵廉能一路顺利,除了家族有针对性的强力支持,也多亏这位冷眼旁观洞穿看透大宋官场的乡野遗贤大才忠心辅佐一心一意相助。

    随后,赵岳趁着母亲拉着小花姿陪奶奶说笑,消解旅途劳乏之际,抓紧时间干预定的其它事。

    先‘邂逅’林冲,打出文成伯旗号,很容易就赖进这位大宋标准大好人的家,扯着母亲姓张,林娘子也姓张,看着眼熟亲近,必定有缘甚至有亲,硬赖了林娘子为姐姐。老实的林冲被动升格为姐夫。

    事实上,当赵岳不吐毒舌不露冷酷时,没仇没怨,只要是正常人,任谁见了他这种漂亮聪慧大方可爱的少年,都会情不自禁有些喜爱。

    林娘子是贤慧老实家庭主妇,看着脱了包头彩绣,象个纯净阳光小沙弥的少年,怎么也不相信这会是个干坏事的恶毒小恶霸。

    赵岳却不掩饰自己的恶名,由奶兄弟得意洋洋代为吹嘘:“俺四哥是专踩坏蛋的小恶霸。威震沧州和东京。待俺练成本事,也要当。”

    林冲夫妇好笑地看着两嚣张自信少年,心里涌动着一股情绪。

    有些羡慕他们朝气蓬勃敢做敢当又有强力庇护。人这样活才够劲。

    他们象封建强权下底层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样老实本分,凡事忍字当头,得罪不起权贵,不想造反,也不得不老实忍让,忍无可忍也还想再忍忍,以求有容身立足之地简单生活,却都是读过书的聪明人,身在京城也不乏见识,也隐隐约约明白了赵岳古怪外号的由来。

    这孩子并不真是恶人。

    之所以恶名远扬,普济善名不彰。应该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最好写照和证明。

    应该是那些在赵岳这吃过苦头栽过跟头的坏蛋,脱身后怀恨在心,报复不得,就四处散播谣言,诋毁赵岳,破坏沧赵家的名望。

    夫妇二人猜对了方向,却没猜中真正内幕。

    在沧州和梁山,赵岳出手,哪会让坏蛋有脱身造谣反咬的机会。放过的必定是有意放过的。传播的也是有意任其传播的。

    沧赵如今已是隐形的强大政治集团势力,而非那些并没有硬实力的权贵豪门。日益严密的大网笼罩沧州,伸向全国,漫到京城,盯紧高官府和大内。些需屑小对抗生事,只有被无情碾得粉碎的份。

    赵岳硬赖林冲当姐夫,不过是想让这位水浒第一委屈的大将英雄将来有一天能心中有靠,抛弃忍让成全信条,挺直腰杆,意气风发,敢说敢做,放胆发威,成为新梁山集团中的真正顶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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