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人造反是金辽局势的重要分水岭。

    之前,辽对金,虽然总打大败仗,但底子在那里,人口基数、财富、兵力、技术装备、后勤保障都远远超越女真,战略总体上还是保持着对女真的压制态势,亡国之相,即使是那些有智慧的明白人也还很难看出来。

    那时,女真打胜了,主要是抢掠到财富和奴隶,对领土,因金国本身的人口总量所限和新得的大量战俘奴隶等人口的心很难一时真的归符金国,不能放出去统治,并没有能力就胜利而大举侵占。

    之后,契丹失去辽东,首先重创了辽国的粮食生产和纺织铁器兵器等制造工业,导致辽国的最基本需要空前短缺,国家的经济基础开始动摇。同时,失去大量要紧的工匠和后备兵员等军事潜在力量。

    更要命的是,新立渤海国虽是独立国,却附属女真,间接让金国的势力和影响力一下子暴涨起来,由局缩北部,一下子延伸到南部,深入到辽国统治的内部地区,直接威胁到辽国核心。

    从此,辽国就失去了对金国的压制态势,陷入处处被动防御局面,最终被一点点啃光。

    辽国的统治整体上是分南北两官的。

    南官,主要是管理燕云等地汉人,施行的是类似大宋的行政体制,划分州县。辽东的州也是这种情况。北官主要管理契丹人和北方游牧民族。行政主体沿袭的是部落制。

    但辽东的大量坐镇当地的游牧契丹人也是部落制。

    对这些契丹部落来说,辽东丢了,大辽是不是会由此逐步完蛋,这个他们不知。

    他们知道的是自己的部落勇士被抽去组军平叛,却因为领兵的契丹贵族军官在战场畏女真军如虎而吓得不顾后果地先逃了,朝廷正规军随即崩溃,导致随战的部落军在随着仓皇败退时被大量杀死杀伤,让部落的青壮力量大损,紧接着就是不得不逃离家园避免被渤海军屠杀。

    部落老爷们由富贵安然的统治者,骤然变成了难民。带着幸存部下或向西或向南紧急迁移,财产大量抛弃,天寒地冻的,牛马羊无食而哀鸣。妇女孩子痛苦而哭喊,汉子们含泪悲愤大骂,如此凄惨狼狈之相,这些同样受罪的老爷心中是何等恼怒?对大辽贵族的无能会何等愤恨?对皇帝和朝廷会何等失望?

    怀恨怀怨而南下,吃尽苦头到了安稳的统治区燕山府。这些老爷岂肯忍着不对官府发作。

    部落没马牛羊的草料,人没有粮食没有居处,急需要种种救助,好的安置地也要争,也需要他们聚起来大闹。

    燕山府官员对这些老爷们玩硬的不行,玩软的也不行,顿时就一个头两个大。

    只能焦头烂额地一面尽量救助和安抚,一面布置军队严守各城池,防止南下的部落势力因对得到的救助待遇不满足而一怒聚众作乱抢掠当地,引发武力冲突。甚至出现大面积叛乱。

    随后的云州地区也陷入这种局面。

    燕云军队被大量抽调布防在官府驻地,无力兼管震慑其它区域,进一步加剧了大批难民持续涌入造成的治安失控。

    当地的客栈村庄部落等看到混乱,对送上门的难民财富,暗暗伸出罪恶之手。

    契丹这样的野蛮民族对落难同族下手,可比八年抗战时,汉人对流亡同族狠太多了。

    而南下的部落抛家舍业,势力大损,由游牧民族自古以来的弱肉强食传统,很懂得人手和牛马羊对部落以后生存发展的重要。同样趁着混乱,伺机挥刀对弱小者大肆屠杀抢掠吞并,争取尽量补充起势力,在新地方凭此获得理想安置地和更大的统治权力和利益。

    从辽东溃败下来。南下寻找自己的部落和亲人的部落军,一肚子恼火,一身战场染上和激发的煞气,满怀积累起来却不得发泄的杀机,出于对财富女人的贪婪,为弥补自家损失。为发泄失望愤怒不满杀机,为逃难路上有钱花有饭吃,等等原因,也一路伺机对南逃难民大开杀戒。

    世道乱了,杀人不是事,管它是不是同族呢,照杀照抢不误。

    自己活下去,自家以后能活得好才最重要。

    罪恶的屠刀一旦挥起来,噬血起性,又尝到甜头,哪还能轻易住手?

    只会越杀越狠,越杀越多。

    各部落军之间,看到对方得到的大量马牛羊金钱收获,眼红之下,也常常会毫不客气地自相残杀。

    谁能成为国难的最后获利赢家,咱们单凭本事。

    这很公平,很符合马背民族自古以来的习惯与传统。胜者心安理得。死者有恨无怨。

    那些失去一切的契丹汉子为生存,更是理所当然地当起强盗,因愤恨朝廷尝到当强盗的甜头等原因,反正无处可去,干脆卷了抢到的马匹女人财物落草为寇,汇聚成一股股马贼。

    竺敬在盘山遇到的契丹马贼就是这么来的。只是赵岳当时不知道而已。

    辽国随着一次次惨败而产生的这种混乱、自相残杀的内耗,群体对朝廷失望愤怒以及由此导致的沮丧悲观绝望等负面情绪产生的离心离德,和因此大举向金军投降甘当奴隶仆从,是庞大的大辽灭亡的一个重要因素。

    要不然,拥有数千万人口,上百万军队的野蛮民族所立大国,岂能让人口只有几十万的小小女真族毁灭掉。

    而在赵岳利用难民涌入之机转移燕山马贼时,赵公廉早已通过北方情报网及时获知渤海人事变,提早联络乾宁、信安、蓟州,把在家过冬的沧北四军练出来的马贼军,早早安排步行分散潜入燕云,分头夺回因离开而被难民马贼发现并侵占的山寨,黑吃黑得到战马成正式马贼。

    这次,赵公廉把抢掠的重点放在云州那面。

    共派有两万宋军马贼,不得留宋人发式,一律光头契丹人打扮,用契丹人的弯刀和弓箭,战时用手势和特意学的契丹话喝令被抢者老实交出马匹钱财可饶不死。

    在临近信安、蓟州、清州三地的燕山府地区山中只各留一千人。分别由信安军大将谢亮、蓟州军大将贾世方、清州军总教头郝思文统领,除了进行黑吃黑外,并不参与四处抢掠,难民来了也不趁机进一步加大燕山府混乱。主要负责接收和就近送回马匹财物。这么做是避免燕山府提早警觉有人在借机捣乱和搞马而格外加强戒备与巡查。

    剩下一万七千人派去了云州,由韩世忠、陈飞、焦挺、召忻、刘子羽等清州重将以及乾宁军大将王庶、蓟州军大将孙渥等人统领,散布从云州到燕山府辖区的各地山中,冒充契丹人,以就近步行黑夜突袭或骑兵突袭等方式掠夺南下部落、溃军和当地黑客栈黑部落等的马匹武器钱财。不好的马不要,不乱杀人,不抢牛,只抢方便带走当食物的部分羊,不抢光杀绝,让幸存者以为是不忍心乱杀自己人的契丹马贼所为。

    西部的战利品被传递一样,由西向东,一山寨一山寨地转移,悄悄汇聚到临近信安、蓟州、清州三地的燕山府地区山中,由驻守在这里的宋军马贼分批悄悄完成送回国内的任务。

    云州官府知道难民不断被抢掠。却也知道南下的部落和难民几乎都是强盗,也都是被抢者,对这些人抓也不是,按法治不抓也不是,谁能在迁移一路上活下来在南地安稳住下就看本事和运气了。

    封闭了边关,不让大宋商贾把消息带回大宋,尽量避免大宋获知详情嘲笑大辽再次不抵小小女真惨败,甚至由此生出联合女真刮分大辽的野心,也减小宋人在辽国趁火打劫的机会,却无力控制境内局势。也无力追查层出不穷的凶杀案,只能闭眼听之任之。等安置好了难民,一切自然就恢复了正常。真就没发现是大股宋军在冒充契丹人四处做案。

    赵公廉的种种周详安排很好地避免了辽国及时察觉宋军在趁火打劫。

    燕山府这边对大宋的边关也封闭了,但边军并没有感觉到宋军的威胁与破坏。也习惯性相信懦弱的宋军守边塞反击入侵可以却不敢主动挑衅大辽国生事,相对的对边关巡查封锁的不是那么严,又不是拥有堵路堵得严实的长城,严也封不住众多边关缺口,给处心积虑摸透了辽军和边关的沧北军钻边防漏洞一钻一个准。

    契丹难民潮引起头脑发热的不止是契丹人、二龙山人,田虎比晁盖吴用狂妄自大得多。岁数比晁盖的大,混绿林黑/道更早,经验更多,胆子半点不比晁盖的小,烧得比晁盖更厉害。

    他派有人手长年驻扎辽国观察弄马机会,得到难民潮消息,顿时高兴地哈哈狂笑,大叫天赐得大批马的机会来了,立即派两兄弟田豹田彪带大批精锐骑兵人手步行越境潜入云州地区。

    田豹田彪这两二五眼听取房学度等的建议,和沧北宋军马贼的搞法一样,也采取潜藏山中立寨当马贼的形式方便落脚偷抢和汇聚马匹财物再转送回国内,主营在靠近河北的磨盘山。

    他们不知自己在云州准备的各营地和弄马情况早已被有心的清州军情报网摸得清楚。

    赵岳在挖二龙山的精锐骨干,削其势巧妙按住晁盖。

    赵公廉在弟弟用这法子之前,在契丹难民涌入燕云之初就开始抢田虎的精锐和骑兵人手。

    沧北马贼军在难民到来前就潜入云州,从容不迫布置好了一切,难民到来后抢先一步把包括占据田虎部所立山寨的契丹马贼黑吃了黑,弃田虎部的山寨,回到自己的藏身地。

    等侦察到田虎部大批越境潜回山寨也开始参与抢掠,开始时并不管他。等田豹田彪尝到混乱中容易弄马的好处,这才开始四处出动,对散开疯狂偷抢的田虎部下连人带收获一并吞了。

    田豹田彪在磨盘山喜滋滋地接收着一批又一批马,开场一段时间很顺利。

    但他们想向国内送马可没有沧北军的便利。

    云州府辖区是以放牧为主的,地广人稀,本就比以种地为主的燕山府更难管理,治安更差,由沧北军马贼大肆抢掠导致这里凶案更多形势更恶劣,云州官府无力控制难民之乱,军队镇守官府驻地也没有多余兵力把控境内,却防范宋人,把边关封锁更严,限制了向宋国送马。

    更糟糕的是,对面的宋军边关察觉最近有马匹快速流入,立马兴奋起来,瞪起眼勤奋巡查,严格把守边关,千方百计堵截边防漏洞,为的是能截到马贩子发大财。

    田豹田彪带来的人不少,但一看马好弄,顿时红了眼,把绝大多数主力分出去弄马,剩下那点送马的人手就少得可怜,再被两国边关重重卡,有马不能快速送回去,积在手中越集越多。

    他们又为这个急了,派人紧急通知哥哥,人手不够用,有马却送不回去。

    田虎看到弄马情况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好,得意洋洋中大喜过望。

    他发展得早,如今把河北各地山寨收集的兵力汇聚起来,从他的老家泌州开始发难,攻城破府,占据城池,立武威为统治中枢,派骨干大将带兵向外努力扩张,割据地盘,准备裂土称王,兵力比晁盖的多出五六倍,骑兵后备人手也不是二龙山能比的,田虎比晁盖更大手笔。

    晁盖是反复添油,三次才派了一万多人,这就把练的二龙山会骑马的中下层骨干力量抽了个干净。

    田虎却第一次就派给兄弟九千人潜入云州抢掠,果然迅速集起不少马和财富,却不知他的这些最精锐骑手和带队骨干头目以及还留在本寨的收获,如今已被沧北马贼军紧盯着,在各处以潜入山寨或化妆混入临时营地或在这些人散开赶往目的地途中食宿的客栈,在这些人彼此不是很熟悉也不知自己早已被处心积虑算计而缺乏严密防备的情况下,在饮食或房间下迷药等各种手段,除掉忠于田虎的死党,一部部一点点吞并这些人手,迷倒绑押着和马匹财物一并传递转移走了。

    狂喜中,田虎野心更勃勃,比晁盖胃口更大,更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企图一下子武装成论万数的骑兵,碾压大宋内地官兵,更轻易夺取地盘,迅速壮大实力,到时候对上强悍的西军也不惧,就此坐稳裂土封疆甚至推翻大宋当皇帝的局面。

    他一拍脑袋做了决定,从攻城拔寨开疆拓土的紧缺将领中抽调了娘舅家的兄弟何定、何乐紧急带一万后备骑手潜入云州支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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