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店外观简陋,

    但处于要道,有地利之便,当初的创立者——此地的保正地主显然看重兴起的如火如荼北方边贸,想靠大客栈发大财,就算边贸衰落,大商队没了,南来北往客人不少也能支持不至于赔,是个长久买卖,所以尽可能下了功夫。

    客栈占地很大,

    但这么大的地整个都被石土草筋混杂制作的胚砖砌成的围墙封了起来,高过丈,只留有正门和一个侧门进出。

    进院,迎面主建筑是座砖瓦水泥结构三层楼,占地面积不大,但住个三五十客人应该不成问题。

    这显然是为讲究身份体面又不差钱的商队要员提供的舒适食宿地。

    楼前两侧靠墙是花丛和草坪,如此布置能让乡野简陋的环境多些雅致情趣生机,提升点档次。

    楼后是大片空地,被一排排长短不一的茅草房分割成一块块,供一家家商队停放货车,靠院墙有一溜骡马棚。

    这显然是供商队中人数最多的普通人员住宿兼看守货物而特意设置的。

    如今,保正店主一家已不存在了,

    许是做恶招恨在移民狂潮中被杀了,许是为人不错,身不由己地被叛离的乡亲拥戴硬卷走了。

    霸占,或者说是在刮分盛宴中分占到这座客栈和此村大块良田的是县上一资深老吏目,负责打理这的是吏目的本家兄弟。

    此次灾后,无主产业很多。全国各地都差不多.

    有权有势有能耐的人有太多好项目可选择霸占,显然看不上油水不大也没什么大出息的乡野客栈。这种百年难遇的大面积国难财,自然是统治阶层团队成员人人有份,上等人吃肉,老吏目也能喝肉汤,熟悉这一带就占了,成了此地新大爷家族。

    此时,社会刚恢复稳定,在外仍随时可能遇险,出外的人不多,这家客栈即使位处南北要道,生意显然也不大好。

    赵岳一行经过时,客栈伙计从敞开的大门早看到了,应该也识字,看到沧梁旗号眼神就是一紧,没有热情跑出来拉客。

    赵岳一路吃霸王餐,住霸王住的恶名已经迅速传开了。

    这的人也知道了,惹不起小霸王,巴不得赵岳无视自己赶紧过去。

    千万,千万别进来啊。

    不然,低三下四用尽可能好的条件小心翼翼伺候着,赔钱赔工夫不说,那难受的窝囊气也是必然少不了的。

    可,天总不随人愿。

    眼看着小霸王着雪衣骑白马飘飘如仙过去了,迎宾伙计庆幸地松口气,谁知一转眼,小霸王又回来了,悠然自得进来了。

    伙计的脸狠狠抽了抽。

    面对可怕的小霸王一行马蹄得得涌进院来越走越近,他费了好大劲才鼓起勇气,堆起笑脸挪上前来。

    “贵客,公子大爷,您来了?”

    “咳。”

    “客官,你们来小店是打尖啊,咳咳,还是住,住宿啊?”

    宿家兄弟如在世吕布一样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居高临下审视着这伙计,看这家伙离得老远不敢靠前还一个劲点头哈腰,那脸上是笑却比哭还难看。兄弟俩知道是怎么回事,心中好笑。

    那伙计没得到回应,抬头看到这兄弟俩头上的三叉紫金冦在阳光下晃得分外刺眼,总感觉冦上的漂亮红缨球突突乱颤似代表主人在无声地挑衅,那红艳艳就不是喜庆美好而是血染的血腥可怕,拉风的漂亮雉鸡翎随风飘摆也不是美,而是在示威。

    他眼神一缩,惊惧地迅速扭头又看看小霸王。

    小霸王一身雪白,如圣僧降凡尘,能让人心里踏实点。

    可再一看小霸王木然的表情、漆黑幽深的眼睛仿佛能摄人魂魄,又感觉是随时会化菩萨为索命金刚的主。

    心更惊惧了。

    赵岳只管策马前行,根本不搭理他,没说话的意思。

    伙计赶紧又扭头看宿家兄弟,

    这次瞧清了,二人虽然没说话,但眼神无疑都在告诉他:“今就吃你住你了。”

    伙计一瞬间差点哭了,心跳骤然加速数倍,血气上涌,满脸通红,脸上努力笑得更大了,却比哭更难看了。

    没敢再罗嗦。

    转身哈着腰引路,沉重的脚步如上刑场。

    赵岳冷漠地看着这伙计在前面挪步。

    刚才一进院扫了几眼,他已经看清判断出了此人的根脚本性,心里有数。

    别看这家伙这会极其温顺老实,如死了爹一样沮丧恭敬谦卑,实际不是个东西,那生着横肉的脸,那不经意间流露的刁钻阴损歹毒眼神、那不经意的动作举止中流露的习性……无不在无声地说明此人以前是个混黑的二赖子恶棍。

    如今的大宋,各地村霸、市场霸、街霸等各类恶霸团伙及小地痞坏蛋,和以前都有了不一样的人生。

    凶恶有勇力的征入当地厢军补充短缺的兵力,有的甚至当了小军官;

    次等有心计的补了人手损失不少的各县衙役;

    这两类曾经是混地面的灰帮黑社会帮派中的领袖骨干上等恶棍,如今成了官府看重的不会在危急时刻突然造反响应海盗向守城将军或城中官僚背后捅刀子的可靠人手,大加笼络训练,让这些人摇身一变由黑变白还成了统治阶层成员。

    剩下的小混混,往日都是只能跟着恶势力混末流小弟的二赖子泼皮,缺勇力,没能耐,却天性邪恶或跟着老大学坏,同样够狠毒,精通害人下作手段,同样让百姓畏惧,就成了新大户家的爪牙或这种乡野低级店铺的员工,镇场子兼小二。

    这些不成气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别看不能打,没什么战斗力,过往的雄强客人却一般也不敢轻易招惹。

    因为不说店主都是在当地有官府势力的,过路人不好惹,这些镇场子的二赖子也都和当地捕快衙役有关系,甚至当初本就是跟着混一伙的,打了这些不成气的就会引来县里府里的官差找事,甚至会招来官兵围捕捉拿。

    出门在外首先求的是个顺利平安,是求财求生意通达。

    不是特意寻仇的不是四处行侠仗义的,过路者就算有权有势,谁又会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在别人的主场优势地生事多事。

    这也是新大户喜欢雇用这类人的根本原因。

    这个客栈伙计也是当地横着走的主,也自觉是个人物的,做恶惯了,胆小并不小,以往欺负人不知有多嚣张得意,眼前这么老实温顺了,只是清楚赵岳一行不是常见的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能忍就尽可能忍一忍的过路客。

    谁若不长眼生事招惹,小霸王的人不但不会忍让,反而极可能会就事故意生事。

    就象他们这种地痞喜欢寻事坑人一样,不但会暴力殴打,打了人还要向伤者敲诈勒索赔偿。

    关键是小霸王带的人特别能打。

    地主有主场优势也干不过,而且找当地官差官兵弟兄老大靠山出头也没用。

    人家有个好大哥,到东京城也照样硬刺得很。

    只怕知府官老爷也奈何不了小霸王,甚至根本不敢轻易招惹,怕多了事非自找麻烦。

    还有更直接更可怕的威胁——梁山好汉,更是凶横有势力。

    那才是山东地面最可怕的团伙。

    强盗寻仇无非是上门行暴力报复。梁山好汉却是能利用官方力量,行黑白两手打击,彻底断绝仇家在大宋的合法立足。

    灭亡的在整个山东都赫赫有名的独龙岗祝家庄就不说了。

    听说想上梁山报仇的祝家子弟,带领数万悍匪杀上门,也叫梁山好汉搞死了,可见梁山人的势力之可怕。

    谁敢惹这样的主啊!

    在大宋地痞黑帮眼里,赵岳才是大宋最大最牛逼的恶霸,梁山人才是最凶恶难惹的团伙。

    与之相比,甚至连造反称王的田虎,以及强横的二龙山反贼在某种意义上也远比不上小霸王威风可怕。

    毕竟,这些强者的威风只能局限在一地。

    小霸王却是走哪就能威风到哪的,威风范围几乎能到达大宋任何地方,只要他愿意去,简直比尊贵大宋皇太子都牛。

    当掌柜的老吏目兄弟看到赵岳一行来了,那心里隔应得要命,

    恨不能天上一个雷劈下来把赵岳瞬间从他眼前抹去,这样他就省钱省心了。

    可惜,天晴得很,晴天霹雳今天指定是不会有的,就算神奇有了也劈不到进了客栈的赵岳头上。

    他只能和那伙计一样掩着恶毒心思,强撑笑脸,虚伪地小心客气招呼着。

    小霸王果然如传闻的那样霸道可恶。

    一进来,就有侍卫直接上楼检查,挑选霸占了最好的上房;有侍卫进了厨房,什么东西最好吃最贵,盯着厨子立即做上。

    根本不鸟本店人的安排布置。

    至于上水沐浴洗脸,给马匹洗涮,用本店有的最好的料喂养马匹,这些本店伙计应该做的忙得团团转的事就不算什么了。

    掌柜的吃了死苍蝇一样难受,却在侍卫虎视眈眈盯着下不得不亲自带着伙计殷勤地干这干那,

    看赵岳洗漱已毕施施然在餐桌边圣洁坐下了,尽管一直面无表情没说一句话,似乎也没什么不满,这才敢松口气,转身去柜台时忍不住无声恶毒咒骂几句。

    赵岳进门一瞅掌柜的,就知道这更不是个好东西。

    别看胖乎乎的笑脸很有点宽厚温情相,让客人通常一见就会放心不少,但已刻到骨子里的特性却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此人之前必定是个仗着什么势力在乡间惯于放刁把赖,以欺负敲诈弱者为乐,干了不知多少害人事的老无赖。

    再看这些年轻的伙计,也没一个是正经东西。

    如此就好了。

    住这,若是因为出了什么事,这些家伙被牵连倒霉了,死了,也是报应到头了,活该。

    赵岳也知道掌柜的转身走时在偷偷摸摸诅咒自己,但这次没计较,

    装作没察觉,和宿家兄弟坐着慢慢喝茶,顺便扫视店内。

    天快晚了。

    在店里就餐的客人不多,但也不算少,坐了好几大桌,显然是大大小小几拨过路的客商,多的十几人,少的也五六个。

    都带着防身家伙。

    对天下闻名的沧赵家混帐二小子,沧梁小恶霸,宋人久闻大名,却很少有人真认识。

    现在赵岳突然降临,店里的客人难得遇到这机会能一睹赵二的真容,都在一边继续吃喝一边悄悄看看赵岳模样举止。

    赵岳不在意这些人观察自己当西洋镜瞧,迅速扫视了一圈就丢到了一边,不再留意。

    这些客人都带武器,也未必是什么正经商人队伍,不少的还一脸凶恶相,但都不是暗中威胁他的存在,就是过路的。

    让赵岳感觉意外的是,所有客人在吃喝完了,瞧够了他赵岳的模样和风采后,先后都带着货物迅速离开了。

    走得都干脆利落。

    居然除了他这一行人马外,再没有一个客人愿意在这留宿。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家是有恶名隐隐约约传出去的半黑店?

    宿家兄弟警惕起来。

    赵岳想了想,向兄弟俩微微摇头,你们不必多疑。这店家本身没大毛病,不是威胁。

    就如同他突然决定留这的原因一样,他转瞬想明白了。

    让这些客商不敢在此留宿的根本原因恰恰是客栈所处的周围环境。

    这虽然属于交通要道,但却是个相对封闭地,

    周围山丘树林荒野多,山花烂漫,环境优美,空气清新,让人留恋,却远离前后的村镇,此地又人烟稀少,村还离得较远,在大路的对面,和客栈一点不挨着。

    平常没什么。

    这时节社会动荡犹存,危险仍在,冒险出门求财的行商自然不愿意多冒一点险,看到此处的环境很适合夜里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自然不肯在这提心吊胆过夜凭白增加行商风险和心理压力。

    天色还亮。

    在这吃喝饱,快快猛向前赶段路,离开这片封闭荒凉地,到了人烟多处,住村庄荒废的房舍也能凑合一宿换得安全。

    还有什么比安全更重要的?

    出门赚大钱,更得有命花。久经商的人精得个个猴似的,出门行事都有数。

    总之,这时候出门在外,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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