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很清楚主人的正统和英雄气,卢俊义的情怀义举不出他所料。只是没料到主人在沧赵家族陷入危难时出手能如此果断而慷慨大方。

    他听着主人还在自言自语感叹沧赵家族这样的好人家也遭难,文成侯这样罕见的英雄清正好官居然也被朝廷打压排挤无视其家族蒙难,感慨上苍无眼,天道不公,质疑朝廷对如此功臣能人的无情作法,遗憾世道混乱朝廷无智失策……

    心中为主人的情操感动,却又为主人的迂腐顽固遗憾。

    早多次反复用各种委婉方式试过了,知道没法挑动主人产生反叛朝廷反叛皇帝的心思,燕青只能闭嘴听从吩咐。

    倒了洗脚水,换天字号客房专门为贵客准备的新盆重新打了水,自己也洗涮清爽一番,燕青心想:“主人啊主人,你这不怀功利心随性捐助的一百万花得值啊。你绝想像不到这区区一百万能为你换来什么……嗨!要是你不那么固执该多好哇……”

    短暂休息后,当天下午卢俊义就急匆匆走了。

    赵岳看着燕青偷偷摸摸传来的小纸条,瞅着上面的钱粮数,微笑着摇摇头,感叹卢俊义太迂腐正统,也缺乏敏锐的政治眼光和智慧。

    这次自发的移民狂潮已经证明宋朝如此腐朽不得人心了,已经有明显灭亡趋势了,卢俊义居然还象寻常无知草民一样对这个国家抱有信心,视宋统治为汉民族正统,对皇帝抱有信任敬畏和很强的忠心。

    当然,这也与卢俊义算得上宋统治既得利益者的超级富豪身份有关。

    他日子过得太富有太舒坦自在,在大名府有身份,在社会有武力大名有面子,还没经受贪官污吏以权力暴力直接抢掠和陷害,没吃过大苦头,缺乏危机感,沉迷这种生活,不愿离开熟悉的故土和老家环境到陌生的海外适应和寻求新的生活,即使知道海盗帝国是个公平清明能让万民生活得顺心如意的新政体国家,也视为以邪恶凶残奇淫技巧偏门取胜一时的强盗窝之国,不符合华夏传统,不是汉民族正朔,偏居族地域外,国运不会长久。因而从心里厌恶轻视和排斥。

    其实这也是宋朝富人和地主阶层的一种主流意识心态。

    生活得好,自然喜欢已经拥有的环境,没有寻求改变的强烈愿望。

    活得艰难,或找不到出路的人才是主动追求改变的力量和群体。

    有良知无大罪恶的地主和商人纷纷投靠了海盗帝国总体上不是意识形态上自愿的,而是被贪官污吏、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强盗逆贼乱抢乱杀等逼得,或是被移民潮强卷的,主流是迫于形势,身不由己,不得不为。

    后世,官也好、经商的也罢,还有各种各样的能人,在祖国发了大财,享受着社会中上层人物的待遇,活得牛逼闪闪倍滋润,羡慕死普通百姓,但却纷纷主动积极往国外跑去争当二等甚至末等民,这才是不正常的,说明社会有重大缺陷。

    赵岳尽管对卢俊义失望,但冷漠坚硬的目光却化为温馨暖意。

    亿万贯财富也没在赵岳眼里。帝国不缺钱粮。老家也不缺花用,说是赵庄被洗劫一空,但怎么可能让老太君缺衣少食凭添了忧患。赵庄的食物等都藏在了地下室,不让新招的庄户看到后出去乱说罢拉。对祖母只会照顾得更好更周全。世界所出的珍肴美味、营养佳品、时令果品,只要能供应到赵庄的无一所缺。留守赵庄的普通庄丁都不会亏了衣食。

    退一步说,就算缺了钱粮,那就满世界去抢,去打,去捞。

    在野蛮的世界里,讲仁义可强盛不了国家。

    世界何其大?

    这时期的全世界总人口才三亿多点。

    这个世界总体论起来其实还是禽兽的世界。人只是世界生命中的一小部分。

    世上的金银珠宝、粮食野味水产不说无穷无尽,也有的是,弄来填饱一族一国能有什么难的?

    不算暗中是帝国的人,不算讲道义的晁盖,卢俊义是还留在大宋的人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愿意伸手无私帮一把的人。区区百万钱粮真不算什么。珍贵的是这份情义。

    卢俊义走后不久,另一桌那几个人也悄悄下楼走了。

    至此,高盛客栈就只剩下赵岳一行和厨房那十几个男女。

    忠心客栈主家的都在此前的冲突时拿着家伙气势汹汹参与威胁围堵,却遭遇王赤疯狂屠杀而或死伤或仓皇逃走了。

    剩下的厨房这些人也不过是卖手艺受气受奴役的苦哈哈,底细都审问清楚了。

    赵岳准备事后全部弄去梁山用,断掉高盛客栈凭借的不凡厨艺,间接毁掉这家贪官可以用来谋取合法暴力的据点。

    既做了对头,那就整治个干净,让对手痛得更深更难忘些。

    转眼到了晚间,赵岳隐隐感觉到白天那种一股股危机预感天黑后反而纷纷消失了。

    他清楚,不是潜藏暗中各处的刺客们放弃了刺杀和敌对,而是通过白天发生的一系列事确认了他必定会打擂,可能都对巨人任原的相扑实力有了了解有强大信心,所以都想省事避险地先借任原之手来弄死或弄残他,若没死再亲自动手不迟。

    转眼到了二更天。

    闹哄哄的泰安陷入一片黑暗与沉静中。

    高盛客栈周围不见一个还在夜不归瞎晃荡或窥探监视的人。

    突然,黑暗中钻出两条黑影,身量都不高却行动异常灵敏迅速,也很谨慎,躲躲闪闪借黑暗几转眼就到了客栈,隐在黑暗中稍一倾听和观察后,双双一纵就轻盈而起,分别直接跳到了二楼的窗台上,又双双一闪身就钻进开着透气的窗户,都显示了高超的轻功和灵巧。

    两黑影钻入客栈,从窗户上落地如棉花一样轻盈无声,又隐在黑暗中倾听观察了一会儿,随即轻灵飞奔向三楼。

    到了三楼,断断续续的鼾声从一溜房间中传出来。

    这次赵岳一行并没有真的住顶层的天字号贵宾房。

    懒得爬五楼。没有客栈伙计伺候,比如用水什么的在顶楼也不方便,就取了客栈最干净最好的铺盖住在装修和配套设施比不上贵宾房但同样是一个个单间的三楼。

    两黑影又隐在黑暗中静静等了好一会儿,大概是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头,这才笑着相互比划了个手势,随即选定一个靠近走廊窗户方便直接跳楼逃走的房间小心翼翼潜行过去,其中一个附耳在对着走廊半开的窗户上静静倾听,另一个则机警地环视四周,显然仍小心提防有什么埋伏或危险突然扑过来。

    什么异常也没发现,窥探的这间屋子里睡觉的人鼾声平稳,显然睡得正香。倾听的那个黑影这才小心翼翼向窗户钻。另一个可能感觉没什么危险存在,放松了警惕,或是很关心同伴的行动,回头看向同伴。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轻笑声。

    这声笑很小,但太突兀诡异,吓得两黑影都身子一哆嗦。

    钻了半拉窗户的黑影虽惊不乱,转瞬又回到地板,落地仍然几乎无声无息,面向笑声处紧张地扫视,两只眼睛在幽暗中似乎晶莹放光,只是手中已多了把匕首,匕首在幽暗的月光下也闪着森森寒光,显然不是一般的短刀,很锋利。

    另一个黑影更早地从胸前双肩包中摸出个相当精巧的三连手弩,江湖人通常叫做如意子,此时也指向笑声处。

    都没急着在第一时间就全力奔窗户逃走。显然心理素质不一般,或者是很自信自己的身手。

    但这一望,两黑影纵然胆够大也不禁吓得张嘴差点儿叫出声来。

    只见在走廊幽暗的月光中飘着一个长长的白影,无声无息慢慢飘荡来,直如传说的黑夜中出没的鬼魅,太吓人了。两黑影即使惯行夜路,经历多了险恶,这一眼望去也不禁吓得又是一哆嗦。

    其中一黑影还情不自禁靠近另一个小声道:“哥哥,是,是鬼吗?”

    声音都哆嗦了,显然真害怕了。但极低的声音透露着明显的娇嫩清脆,这夜行客似乎还是个女娃子。

    另一黑影胆子显然要比同伴大些,一边紧盯着徐徐飘荡来的白影,一边紧握匕首随时准备出手还有心回应同伴:“别怕,哪有鬼?有鬼我也能收拾了它。”

    他的话引起了反应。

    白得渗人的影子又笑了,自然不是什么鬼魅,正是赵岳。

    这一笑也让两黑影听出来了。

    就听那女声黑影明显舒了口气还很安慰地嘀咕:“呼,不是鬼。原来是那个穿白的家伙。”

    赵岳也不吓唬他们了,晃身就近了一大截,瞅着两迅速向窗户移动显然准备翻窗户直接从三楼跳下逃走的小人轻声笑道:“不想死,我劝你们就不要做傻事。乖乖收起凶器,老实待着。我的霸王名可不是虚的。不信你就赌一把试试。”

    不用动手证明,从赵岳能瞒过二人非同一般灵敏的耳目侦察,更能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事实,就已经有了判断。

    逃,还是不逃,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重大问题,可能涉及到生死大事,不能判断错了。

    两黑影没吱声,但迅速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光,显然夜视能力也非同一般,在如此幽暗的夜里彼此仍能看清对方的心思。

    赵岳逼得更近,笑眯眯追问:“考虑商量好了没有?”

    “窗户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想分开从两个窗户一起逃。我保证你们没机会。即使能逃,你们也只能逃走一个。”

    “说说看,是持弩的妹妹保护哥哥先逃,还是哥哥保护妹妹先走?”

    “说说,你们谁愿意断后死掉?”

    两黑影似乎很镇定,不被赵岳的话惊吓住或动摇,仍在高度戒备着慢慢挪向窗户。

    但赵岳能清晰听到二人激烈的心跳声,感觉到了他们的紧张和恐惧内心。

    他停住了脚步,笑着小声道:“协商勾通了,做好决定没有?”

    “要不要先射一只弩箭试试争取翻窗时间?”

    “我看你们年纪应该不大本事却不凡,应该是名师,呵呵,准确应该说是名贼教导出来的高徒,想必对黑道暗器手段和高手的暗器能力不缺乏认识。要不要试试我会不会暗器?要不要比比我的手段比你们的弩箭什么的本领是高是低?”

    两黑影仍不吱声,慢慢终于坚定地挪到了外窗户处,但却没立即一边发射弩箭干扰和阻挡赵岳一边争取迅速先后逃走。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这时,附近的一间房晃过一道白光,是手电筒照亮,随即房中点起灯火,小刘通不大却笑嘻嘻的声音在房中响起来。

    “四哥,别逗他们了。”

    “这两小贼本事高,也聪明得很,看出你厉害,又怕楼下有埋伏断了去路,他们根本不敢赌这一把。也看出你不想伤害他们。想赌咱们家名传天下的宽厚慈悲,或许还有投靠之心,可又怕了四哥你搞事响起的凶狠名声,不敢轻信投靠。”

    赵岳冲已经亮在灯光中形象清晰多了的两蒙面黑影点点头,笑眯眯道:“从进入泰安地界,我就发现了你们在跟踪。起初,我看到你们是盯上了我们一行人的好马,夜里数次窥探接近,试图偷马,但看到我的侍卫轮流值班,把战马照顾看护得很紧,你们感觉没把握干掉我的侍卫,没机会下手才一次次放弃了。怎么这次不偷马了,反而冒险来偷人呢?”

    这次黑影有了回应,是那个女声说话。

    “我师傅说盗亦有道,贼也有侠盗恶贼区分。我们不偷不杀好人的。”

    赵岳笑问:“这么说,我是坏蛋罗?”

    小女贼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闭嘴不吱声了。

    那哥哥贼终于开了口。

    “沧梁小恶霸还能是好人?”

    “我看到你在这狠狠教训狗官恶商刁奴,又不象是坏人。师傅也曾说人好坏不能从名声判断,眼见为实。可又说眼见也不一定都是实。人是很复杂的,都是多面的,还有刻意伪装的。说你和我们一样是个好坏蛋。哎呀,好深奥。搞不懂。总之你不是单纯好人。你家又是当大官能弄大钱的大财主,不偷你偷谁?不杀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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