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宿家兄弟的质问,刑部这帮人一时无语而略尴尬。

    刑部公文?

    还皇帝的批捕旨意?

    什么也没有啊。

    怎么可能有啊。

    连正经哪位朝中大佬的抓捕指示都没有一句啊,此行完全是刑部这帮人瞅到了机会,揣摸朝廷,想立功......自行其事。

    他们也自负身份和能力,有胆子也有正当执法借口来出手。

    玩的就是不知抓捕的是赵岳或者沧赵家的人,装的就是糊涂。糊涂案,精心糊涂办。

    反正京城是京城人的天下。沧赵家在京城如今什么也不是,没任何政治势力会帮沧赵,更没任何政治势力能帮得了沧赵。那么,他们这帮刑部的办案人员对杀了和抓了赵岳一行后,正当理由还不是想怎么说就能怎么说?

    就死咬着说是偶然得知有五骑凶狂之徒在京城也敢肆意行凶,和地痞无赖起了冲突而大开杀戒也就罢了,可居然敢杀害官兵,更居然对尊贵的皇族王爷也行凶,这还得了?气愤之极,义愤填膺,为了京城安全,更为了捍卫天家的威严,身为刑部的重案组捕快也有捍卫律法的神圣职责在身,此际刚巧在街上遇上了这伙凶徒,凶徒不回应身份查询,只顾凶狂先动了手,于是就打了起来......至于争斗中出现死伤,那也是五骑凶徒太猖狂该死,死伤也是难免的,毕竟刀枪无眼呐。

    当糊涂案办了,控制了赵岳,嗯,至少控制了沧赵家有分量的武从,必定正合想控制却不方便正经出手的朝廷的意......

    .............

    赵公廉与朝廷之间猛然暴发的这场冲突,本质是宋王朝内部派系间的政治斗争大事件,只不过一方是太上皇默许,由儿皇帝带领整个朝廷为一派,占领了正统与大义名分,势力浩大,却也未必是理直气壮让人信服。而另一方只是以沧赵家族为首的沧北与沧州势力为一派,局缩东北一隅之地,看似弱小却战斗力强悍,而且占据了国际大势,不用和朝廷硬拼,只需在抗辽守卫边境上稍稍不作为,放辽军入境南侵,统领天下看似势力绝对大的朝廷就得抓瞎,江山只怕就得玩完。

    宋王朝目前的局势是:赵公廉的心思在极大程度上直接决定着宋室江山的存亡。

    赵公廉不反叛,宋朝廷在眼前的辽国借盟约赔款咄咄逼人大敲诈并极可能真的趁机南侵的灭国之危中挺过来。反之,赵公廉心思一活,念头一转,宋朝廷想在今年的大灾后发奋图强死中求活延续政权与富贵的企图,怕就是井中捞月......

    而且,赵公廉的言行不仅仅关系到宋国的国运,也直接或间接影响甚至决定着辽国以及金国今后的国运走势。

    在这一点上,以赵公廉为代表的沧赵家族都不需要动用背后隐藏的海盗帝国的力量。

    沧赵家族不反宋,辽国想就势掐住宋国的脖子补充国力和拓展进退空间的梦想就没那么容易实现。

    若不能以最短的时间最小的代价轻易收拾掉宋国,不想两面为敌夹在宋金之间狼狈挨打,理智下,辽国就只能放弃对宋国的过分企图,咬牙凭衰败的自身实力一边威慑并享受《澶渊之盟》应得的赔款,和宋王朝继续“睦邻友好”和平共处下去,一边和金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死相争恶斗下去。而金国就是间接受益的一方,相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甚至灭亡辽国更快更容易不少。

    沧赵若是反了,不论投靠不投靠辽国,辽国对宋国的企图都会在最大程度上实现,来自宋国的粮食、各种物资、劳力人口、兵源.....都来了,战争潜力怕是能扩大不止一倍两倍,打长期消耗战,玩得好,只拖也能活活拖死底蕴太潜太弱的金国。而今年,金国在人口与国力上也遭受了几不可承受的惨重损失,再对上以宋国力量为后盾的辽国,那日子就凶险了。

    赵公廉目前的位置,对宋、辽、金三国的国运都至关重要。

    他此时所代表的家族的威势绝不是命好投胎在皇族并更幸运地坐在了那个高高的天下至尊宝座上的皇帝能比的。

    这真正是一言,天下存,一言,天下亡。

    只是,金国在遥远的东北地区,中间隔着个对金军严防死守的辽国,又一向和宋朝廷没什么关系,此时正忙着整顿灾后自己的事,舔着伤口,蓄力报复........并不知道这一点,也就不会抓住时机做点什么竭尽所能争取到最有利于自己的局势。

    否则,以完颜阿骨打的卓越政治军事智慧,对赵公廉许以一字并肩王兄弟的高到不可能再高的尊位,诚邀赵公廉投靠金国并在沧北配合密切配合金国灭辽并牵制宋国的承诺也必定能干出来。

    从历史上看,为了达到战略甚至一场战斗的战术目的,金国在拉拢人许以高官方面一向是极大方的。

    在这方面,女真蛮子非常务实,不计较没用的虚荣面皮,而且虽野蛮愚昧落后却账算得清楚:辽国人也好,宋国人也罢,给你高得吓人的官位甚至王的权力又如何。反正真正的权力是在我们女真人手里。金国是女真的金国。你官再大也是为金国效力,并且最终的命运掌握在我们女真人的手中。你是条有用的好狗,那你就能享受富贵掌权活着,否则.......

    辽国是当事人,又一向深知赵公廉的厉害,对目前的微妙局势以及赵公廉所处的位置分量自然看得清楚,在派出使节敲诈宋国之前也已经秘密派人拉拢过赵公廉,许得好处自然大得吓人,直接就是世袭并有更多独立特权的王级,很容易让人心动。

    但让辽国恼火的是:赵公廉在宋国政坛的地位如此凶险了,沧赵家族在宋国的形势如此尴尬艰难了,这个家族却仍然傲慢硬气地不屑辽国并且一如既往地仇视辽国。

    赵公廉本人甚至亲口对辽国秘使直说了:你辽国欠了我家上百年的累累血债,血债,要血偿。笔笔血债,我沧赵家族是必定要讨还的。

    想让我家对你们辽国俯首称臣为你们辽国卖命,你辽国诸权者确定自己不是吃错了药或受打击过重集体抽疯神经错乱了?

    就算反过来,尔国辽皇诚心跪拜认我为主,想举国投靠我家,我还不稀得收呢。你们竟然还做起奴役我家掌控我家命运的美梦,你们也配。

    真是不知所谓。

    哦,我忘了,你们的皇帝已经跑去原西夏国的领地缩着了,躲避金军日后的凶猛报复,也逃避玩命远征回来的愤怒辽民辽军集体声讨甚至反叛诛杀他。你辽国正闹分裂内乱,实际是没皇帝了。

    宋朝廷这边的这帮大人物,都是耍惯了权谋,最擅长审时度势的老贼,自然也看得明白赵公廉此时的举足轻重地位,只是这让他们极不习惯,极不服,心里极不舒服,也就装瞎子,不愿意承认赵公廉在无形中掌控了天下局势也意味着掌控了他们这种尊贵大人物的命运,而已。

    这就象危险中把头扎进地里掘着屁股等灾的驼鸟一样。

    但这帮君臣的心态自然不会如此把自己看低,仍然是一副智珠在握的优越感。

    他们有依仗,依仗的恰恰是沧赵家族最注重名誉、赵公廉最在乎历史会评价的民族气节,嗯,二者共同构成的不会背叛汉民族,也就不会轻易背叛代表汉民族的朝廷。也就是,玩得就是沧赵的忠义。

    他们最擅长这个,在宋史上起码逼死了狄青、弓弦秘室勒死了岳飞,把岳飞的大将儿子女婿斩首弃市,也轻松逼得韩世忠主动辞职解除兵权回家自己吃自己......

    在怎么在眼下的危急局势下化完全被动为主动,玩死沧赵家族.......重新掌控局势,继续平安富贵下去也早有谋算.......

    赵岳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判断了解到朝廷到底想玩什么针对他家的阴险。

    但,这一切复杂的局势与最凶险的政治斗争,无论怎样,都不是区区的刑部捕快能插手的,这不是非朝廷核心实权重臣能参与的赌局。你是中央的官,官也够大,级别够高,但位置不是那么重要,权力不够级别,就没资格......何况是衙门里的小人物。在这场事关天下命运的赌局中,就连位高权重的刑部尚书在其中的分量也是不够看的,更不敢擅自出手。

    而总捕头铁苍鹰、曹冠雄却毅然决然擅自插手了,并且悍然冲在第一线直接怼赵岳本人,这是他们层次太低,能了解到的看到的东西有限,无知也就无畏,小人物在这种时候往往就会豁出去奋然一搏,以小搏把大的,显得胆大包天,不知轻重,不知死活。赌对了,自然就不用说了,那好处一下子就能把他们吃撑了。

    万一赌错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小人物的瞎胡闹,干出搞笑的事来,谁会在乎?

    况且,他们做的事还必定符合朝廷的心意,错也有错的可爱处,就算朝廷迫于形势对他们没奖励,也至少不会有太惨重的惩罚降下来。他们又是朝廷办案的最精锐,在如今怎么也是硕果仅存的对国家有用的小人物,怎么也不会太倒霉。

    两位刑部总捕头敢悍然一搏的动力最主要是:他们干这个行当太久了,干到已经在这行里升无可升了,若无意外就再没什么仕途前程可图,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就这么点富贵了,而他们却都自觉自己是大才,自然很不甘心一辈子就只能做个捕快,不甘心一辈子不能当上正经高官自己掌一衙门或一方事自己说了算,不甘心一辈子只能被刑部官僚压着吆喝着。

    这种不甘心,或者叫野心也不是来的没道理。

    至少,这二位总捕头,要武力有非凡的武力;要智慧有卓越的见识和心计;要精明周密,谁还能比他们这种当今整个大宋王朝最顶级的刑侦大拿办事更能洞察一切,更精明细致周密的?他们这行当整天练的就是案发现场的眼力观察力,专门斗智斗勇斗的就是天下最强悍最狡诈最出类拔萃的各色凶徒......优势还有哇,当大官要领导能力,他们能成为刑部总捕头,带队办事的能力,也就是领导力还用说?要会做官会混官场,尤其是混京城官场,他们照样自负。

    至少,这二人是这么看自己的。

    以前是没机会,拘在刑部衙门的刑侦这领域,再怎么折腾,再怎么表现,也不可能破除限制立功跳出这行当。

    嘿嘿,赵岳突然来了。

    这就是天降的最佳机会。

    只要在沧赵家的这位老二这个关键点上干脆利落地做出了漂亮文章,化解了朝廷的左右为难尴尬,立下大功,那么他们就能轻易跳出办案子就仅仅是办了个案子的局限性,让朝廷看到了他们的忠勇与政治智慧与能力,嗯,让至少是某些朝中要员,比如新右相耿南仲看在了眼里,还愁没有跳出捕快这行当一飞冲天的好日子?

    京城穷了,这些日子,过得比以往的寻常百姓都不如,没酒肉美色也就罢了,毕竟皇帝宰相也没什么大享受,可堂堂英雄还要为点充当俸禄补贴的白菜土豆别分到的太烂而争执,饱受分菜的那些小吏的嚣张气,这日子还过个什么劲?

    还是混得不好,太卑微没权啊。

    不行,不能再这么死待在捕快这行当混下去,必须当更大更有前途的官,掌更大的权力。

    一定要跳到朝廷不得不最重视的军队中去当上以后必定最有前途的将军,也混个封侯拜爵.......

    而,这种出一次手就能搏个改变人生从此飞黄腾达的机会,百年也未必能一遇。这次机会转转眼就错过了,以后只怕就永远不再有了,哪还犹豫什么?最重要的是,自己有什么可胆怯不敢干的?

    以自己的非凡武力,难道还怕在行动中被赵岳一行杀了,送了命白白冒险了不成?

    在刑部的过去这二十年,不知缉捕斗过多少这世上最凶强有力的大恶之徒,什么样的高手没会过?什么样的凶险没经历过?还会怕赵岳这么五个人?

    这里可是京城,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他们的地盘。如此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事情到了这地步,既然这五人骄横自负本事不识相不听招呼老实束手就擒,还想要正式的批捕文书想和刑部捕快讲法讲理?这是不是意味着沧赵家并不想和朝廷真翻脸彻底决裂?

    那就别跟他们废话了,赶紧动手,利索地拿下,一切就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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