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李啸自已明白,为何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竟会如此失态。

    真没想到啊!自已拥立了皇帝,本以为这大明天下,当可传诏而定,却没想到,在南方地区,竟然有人明目张胆的与对抗自已,视自已的诏命有如无物!

    现在局势这般艰危,北面流寇与鞑虏如此荼毒,先帝殉国,京城沦陷,成千上万的百姓们,不是死于刀锷,就是填于沟壑,而他们竟至国家于不顾,只想着谋私自用,只是为自已的身家富贵,竟做出如此叛逆之举,拥立了一个与自已完全对立的狗屁监国!

    这般混蛋,真真个个该杀!

    李啸内心激动,脸色阴沉如铁,他牙关紧咬,有如铁铸一般坐于虎头椅上一动不动,耐着性子继续听着陈子龙的禀报。

    “唐王,据在下了解,就在前些时日,伪监国朱由崧,在刘良佐、黄得功、左良玉、郑芝龙等一众军头拥立下,于南京成为伪廷。诸如张慎言、高弘图、李沾、王绎、郭维经、刘孔昭、赵之龙等伪臣,皆已上表拥戴。随及,在其亲随太监卢九德韩赞周等人引领下,朱由崧在南京告祭太庙,拜谒孝陵与懿文太子陵,随后便在伪群臣簇拥下,至留都武英殿行监国礼,正式登基成为所谓的弘光监国……”

    听了陈子龙的叙述,李啸原本激动而愤怒的心情,反而开始渐渐地冷静下来。

    他忽然想起来,真实历史上弘光登基的过程。现在看来,朱由崧的所做所为,倒与真实历史相差无几。

    唯一不同的是,历史上的朱由崧,在自称监国后,没过几天便被群臣簇拥为帝,并改年号为弘光,正式宣告了南明的建立。

    但在这个被自已改变的世界里,弘光却只是自称监国,始终不敢擅自帝号,由此可见,朱由崧与他的臣僚,到底还是心虚了,不敢在李啸拥立了重兴皇帝之后,还敢自立为帝。他这般举措,似乎是为了防止与自已彻底撕破脸皮,再无任何通融商量的可能。

    现在的局面,真是越来越微妙,也越来越有兴趣啊……

    “唐王,那朱由崧如此谮越,这般大逆不道,我等可是要立刻派发兵马,加以讨伐?”陈子龙快速讲完朱由崧成为监国的经过,便小声问了一句。

    李啸面无表情,沉吟不语。

    “唐王,依你之见,可是……”

    陈子龙试探着又问了一句,话未说完,李啸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唐王,莫非现在,你还不打算,去惩讨这些孽臣贼子么?”

    听陈子龙这般连续发问,李啸的脸上,竟泛起一丝淡淡的怪异笑容。

    “卧子,你这般心急,却是未免太高看他们了。”李啸冷笑着回道:“以本王看来,这群宵小,这帮跳梁小丑,不过只是冢中枯骨罢了,其实根本不足为虑。卧子你要记住,凡事有轻有重,有急有缓,现在对我军来说,最为紧急的事情,不在于要立刻表达愤怒与不满,而是先要把自已的拳头用力握紧。”

    陈子龙眨了眨眼;“莫非,唐王是打算,对这般小丑先行忍耐,等到新编两镇练成,随及发兵南下,再去兴师问罪?”

    李啸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有道是,谋名当谋百岁名,求功当求万世功。行事谋画,当计于长远,断不可急于一时。现在我山东之地,仅有第一镇兵马驻守。且其中之乙营,皆在山海关处驻防,故偌大一个山东之地,仅有甲丙两营兵马可用,兵力使用可谓捉襟见肘,守卫山东尚是吃紧,又奚有余力去南下讨伐呢?所以,眼下我们,必须要等到另外两镇练成,方可南下问罪,从而一举扫灭逆臣贼子,以顺国家之序统,以正朝廷之纲常。”

    “唐王所言甚是。“陈子龙轻叹一声,却又一脸不甘地说道:”只是,要等我军新编两镇练好,只怕还需两个多月,恐有缓不济急之嫌。”

    听了陈子龙回话,李啸冷冷一笑,又感叹地说道:“卧子,还是那句话,不必如此心急,且让他们蹦跶几天,又有何妨?这个大争之世,什么名位,什么钱权,其实都是虚幻之物,最终可靠的还是实力来说话,还是比谁的拳头更大更有力。你要知道,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就象现在,本王纵令皇上下旨,派太监前去严辞斥责,令那朱由崧自去监国称号,然后自缚其身,前来济南以求赎罪,又有何人会听从呢?这样毫无效用的诏书,这样没有武力做为凭借与依靠的圣旨,在这些逆臣们看来,倒怕是与一张废纸无异了。我等又何苦去做这样自取其辱的事情呢?”

    “嗯,唐王见教得是。”陈子龙终被说服,他一声轻叹,复向李啸长叩一揖。

    李啸站起身来,在房间中来回踱步,许久之后,方才继续说道:“其实说起来,由于本王先前与朝廷不得不对战自保,已让极多朝廷官员,视本王为大明叛逆了。纵然本王现在拥立了太子登基为帝,他们也极可能会怀疑,本王所立之太子,未必是真正的朱慈烺,而是本王来了个李代桃僵,暗中替换,给他们来了个狸猫换太子。故而这帮家伙,可以用这个想当然的借口,来顺势拥立朱由崧为所谓的监国,来搪塞敷衍朝廷的旨令,实是端的可恨。”

    他顿了下,复摇头叹道:“只不过,本王以为,在现在这先帝被弑国家危亡之际,这些人,多么还会有些忌惮与顾虑,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出格的举动。但本王还真低估了他们的无耻与自私。本王还真没想到,他们会在这般国家危急之际,私心自谋,行此分裂国家之大逆不道之举。说起来,倒是本王有些错估形势了。”

    “那这段时间,以唐王看来,我军当无甚重要事情吧?”陈子龙低声问了一句。

    李啸直视窗外,目光犀利,他沉声回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以本王看来,这段时间,最迫切也最关键的事情,当为守卫山海关。”

    “哦,唐王可是担心,自那唐通及其手下三千兵马,被我军诱降之后,那李自成会派兵前来报复?”

    “哼,李自成的报复,实是必然。本王只是担心,还会有更加险恶之事会发生。”李啸一脸忧色,忍不住一声长叹。

    “却是何事?”

    “本王担心,在共同利益驱使下,李自成部流寇极可能会与北面的鞑虏互相勾结,一道发兵去攻打这辽东第一关隘山海关,从而彻底铲除这近在身边的威胁,拔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李啸冷冷地说道。

    李啸的担心,十分准确。

    因为,就在前三天,清廷的使者范文程与鲍承先二人,带着一众随从,化妆成收卖皮货的商人,横穿过了千里草原,复转道宣府镇,最终顺利来到了北京城下。

    望着城头的高高飘扬的大顺旗帜,又看着北京城门已然松驰不堪的来往行人检验,风尘仆仆的范文程脸上,顿时露出舒心的笑容。

    “承先,咱们的一路颠簸,穿行千里,总算顺利到了这北京城下了。我等且找家旅馆安顿下来,然后明日便去求见李自成。”范文程捋了一把脏兮兮的胡子,转头对一旁的鲍承先说道。

    鲍承先点了点头,便立刻问道:“宪斗,你说,那李自成,会同意见我们么?该不会这厮徒起异心,横生波折,竟把我等关起来吧?”

    “呵呵,李自成没那么傻。”范文程冷笑道:“现在的李自成,与我大清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天杀的李啸!正是因为这一点共同利益,正是因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才能把我大清与流寇互相联系起来。而太后与摄政王,也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特派我等过来与李自成谈两国结盟之事。所以,只要李自成不是个鼠目寸光的傻瓜,他绝不会动我等半根毫毛。”

    “宪斗所言甚是。”

    “承先,现在不说其他,摆在流寇与我军面前最为关键的,便是那令我军功败垂成的山海关。这座关隘,倒是有如深深插在流寇与我大清身上共同的一颗钉子,此钉不拔,流寇与我大清,皆无宁日矣。”

    范文程说到这里,脸上堆起复杂与愤慨交织的神色:“想来这座天下第一雄关,只差一步,就险些就落入我军之手,现在却被横插一手的李啸所据,实是可恨至极。而且你我也都听闻,就在前不久,投降流寇的原明朝密云总兵唐通,及其手下三千兵马,竟然皆在山海关之地被唐军诱降,这般深仇大恨,如此奇耻大辱,李自成安能不报!而他若是头脑清楚,当知道,要想攻克这座天下第一雄关,与我军联手,两国合力齐攻,当为最佳之选择。”

    范文程的话,令鲍承先连连点头,深为赞同。

    二人随后入城,只见得偌大京城,街市萧索,行人稀少,两旁的各类建筑多有损毁。街面上,有大批军士,军容不整,酒气薰天地在街上闲逛,二人睹物观景,不觉又是感慨颇多。

    休息一天后,范文程与鲍承先二人换了干净衣裳,来到皇宫外求见。

    接了二人的名帖与摄政王多尔衮的亲笔信件后,守在紫禁城外的守卫将领简直惊呆了,他二话不说,立刻进宫禀报。

    此时,大顺朝廷已然散朝,李自成来到御花园静心亭散心喝酒,心下却犹为唐通及他手下的三千兵马,被祖大乐用计赚走而大生闷气。

    当日,崇祯帝杀尽皇后嫔妃,尸体用门板做成的简易棺木草草装殓,皆是埋于这御花园中。后来,李自成据占北京入住紫禁城后,便令手下将埋在这里的嫔妃简易棺木,全部转移埋到城外乱葬岗处。

    因恼怒崇祯抵抗到底,李自成内心十分愤恨。他本不打算,再给这些死去的嫔妃立碑起坟,打算将棺木丢在乱葬岗便了事。但最终,他经不起手下官员那些孝德仁义治天下的唠叨,最终还是不得不给各人草草地立了坟茔与木碑,算是以此方式,给军民百姓展示了自已所谓仁德慈厚的一面。

    现在的御花园,已修治得与先前无异,水榭楼亭,湖泊杨柳,鸟语花香,景色十分美丽。只不过,李自成已根本无心观赏。

    因为,他名义上是来此观赏春光喝酒散心,但在李自成心里,却是一直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夺下山海关,拔下这颗唐军打入的恶毒钉子,既为自已长出一口恶气,也为大顺朝的北方宁靖,寻得一个十可靠的保障与壁垒。

    只不过,考虑到这山海关有唐军重点把守,李自成对于如何夺下此关,却是顾虑重重。想来多达5万的清军,都未能攻克这座雄关,那些自已想要攻下此关,怕是要派出至少10多万军队,方可济事吧。

    只不过,这山海关地势特殊,衔山抱海,自已无法将它全部包围,而唐军水师极其强大,可以从东面的海域提供近乎源源不断的物质与兵力援助。故而自已想要报仇雪恨,想要一举拿下这山海关,绝非易事。

    想到这里,李自成心下焦灼而忧虑,他恨恨地一捶大腿,复将满满的一杯水酒,仰脖一饮而尽。

    这时,那名将领匆匆而入,快步来到静心亭外,向他急急禀道:“闯王,紫禁城外,有两名自称清虏使者的家伙求见大王您。他们的名帖,以及那清廷摄政王多尔衮的信件,在下俱已带来,请闯王过目。”

    听得这番禀报,李自成大吃一惊,几乎不肯相信自已耳朵。他眨了眨眼,立刻让他将名帖与信件交上来。

    李自成现在粗粗识得些字,名帖尚得看懂,但多尔衮这封长信,却是看不得半懂不懂。他眉头一皱,立即传令,让他最为信重的天佑殿大学士兼工部尚书牛金星,急急入花园叙话。

    至于在紫禁城外守候的范文程与鲍承先二人,则发话先让他们暂在城外候着。

    得了李自成的旨令,牛金星快步来到御花园中,李自成二话不说,立刻将二人名帖及多尔衮的信件,交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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