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听到这话,犹然有些未反应过来。他怔怔地看着这人手脚麻利地割断捆绑的绳子索,一时间,竟恍如梦中,不知道要如何回话。

    那人在迅速割断强索后,便拉着豪格要撤走。直到这时,豪格才反应过来,他一把拉住那人手臂,急声问道:“这位壮士,为何只能救出我一人,我这些家小……”

    “来不及了!”那人粗鲁地打断他:“我唐军安全司,在盛京城中的人员已十分有限。如何保得住你恁多人口!现在只能先把你救出来,便算是完成任务了。“

    豪格脸色苍白,脸上肌肉在剧烈的抽搐,他微张着嘴,眼中竟有泪光晶莹。

    见他这般模样,那人又道:”这等要紧关头,如何顾得恁多!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且记下今日之仇,来日重振旗鼓,再为你这些家小报仇,亦不为迟。”

    豪格紧紧地抿了抿嘴,脸上划过一道惨笑,他哏声道:“壮士说得是,此仇不报非君子,却不可急于一时一日。这仇某家记下了,来日定向多尔衮报此血海深仇!”

    一片混乱中,已然换上平民装束的豪格,与这名安全司人员,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菜市口闹腾了很久,才最终安静下来。惊魂甫定的行刑人员,见到法场上诸人皆在,唯独少了豪格,顿时皆是惊恐万丈。

    他们立刻向上禀报,同时对法场上的豪格家小严加看管。

    很快,得知菜市口法场被劫,豪格失踪脱逃的消息后,摄政王多尔衮,其惊愕与愤怒,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

    他象一头暴怒的狮子,立刻下令,将豪格的家人奴仆,继续全部在菜市口斩杀,一个不留。

    此令一下,菜市口重新开斩,豪格一家从老到小,数十条人口,皆被斩于市,整个菜市口人头滚滚,血流满地,场面十分骇人,惨不忍睹,却让一众重新聚集围观的群众,在惊骇之余,亦过足了眼瘾。

    而豪格等人,从法场脱逃后,不敢稍停,立即从盛京城中潜出,直奔城西码头,与当日德克西克他们一样,随即从这里乘坐早已安排好的船只潜逃。

    按唐军安全司设定的路线,豪格从沈阳逃出,在码头乘船后,一路从辽河乘船入海,直驶营口。而到了营口后,复有唐军水师船只,泊于海面等候,再暗中接其逃往山东。

    一切计划,皆是布置周密,环环相接,未出任何纰漏,故豪格的此次出逃,堪称十分顺利。

    四天后,在豪格从营口乘船渡海之际,已在旅顺城中休整完毕的鳌拜部兵马,以及数千名清军俘虏,亦全部被唐军水师送往山东。

    得到豪格、鳌拜、杨善俱来山东的消息,唐王李啸十分高兴。

    清廷此番内斗,真真天助我也!

    他当然知道,能得到诸如豪格鳌拜这几个在清廷中,曾经极有份量的人物,对自已的帮助有多大。

    可以说,现在的豪格,已然被多尔衮逼迫得彻底断绝了归国之路,他现除了全身心地依附自已外,再无任何出路。

    那么,在这样的状况下,他除了死心塌地为自已效忠,从而重新谋取进身之阶,同时为一家惨死的家小报仇外,再无任何办法可想。

    如果能好好借助他们的影响与势力,就一定能不断地给清廷制造混乱与纷争,他们存在一日,多尔衮就难于安稳一朝。可以说,豪格他们现在落在自已手中,等于给自已凭白增添了一张王牌。而对于多尔衮来说,则是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豪格孤身一人单独前来,倒是比鳌拜他们,速度快得多。他提前来到济南后,李啸立即在客厅中接见他。

    二人见面之际,豪格见到面前身着鲜红蟒袍,玉带金冠,位极人臣的李啸,再看看自已一身褴褛,极其不堪的模样,他的心下,五味杂陈,一时羞愧难当。

    而在李啸眼中,当他看到对面的豪格如此落魄,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大清肃亲王,这位曾在疆场上与自已生死搏杀的老对手,现在竟然凄惨落魄到了这般境地,亦不由得心中感叹不已。

    可悲呀,曾经的大清肃亲王,皇太极的长子,曾与多尔衮分执大清权柄的要人,现在竟到这般田地。

    若不是自已得到情报后紧急救援,他才得以从法场上侥幸死里逃生,此时的豪格,只怕早成断头枯骨一具了。

    李啸心下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亦不知道要如何说话。

    忽然,扑通一声,豪格掀襟跪地,打扦下跪,他向李啸大声禀道:“唐王在上,在下受此救命大恩,心中惶愧,何以言之,但请受豪格一拜!”

    李啸淡淡一笑,快步上前,将他虚扶而起:“豪格不必如此,快快起身说话。”

    没想到,豪格却兀自不动,有如没听到一般。

    “唐王,有些话,在下若不说完,绝不起身。“豪格低垂着头,拱手继续说道:”先前时节,在下与贵部疆场争杀,实是各为国家,绝无私怨。后来,因形移势变,在下虽受贵军救援,但迫不得已,不得不与多尔衮和解,从而共同迎立顺治,以安清境。这般做法,亦是多有不得已之苦衷。而这诸般情形,又如何尽可在此一一道来。还望唐王能不咎既往,恕某前罪……”

    “不必如此,本王既能派人救你出来,便绝无再与你深究前事之意,豪格你多虑了。”李啸一声大笑,伸出手去,扶他起身。

    豪格起身后,一脸通红,满是愧色,他低垂着头,不敢与李啸对视。

    李啸微微一笑,示意他入座说话。

    宾主分别看座后,豪格又率先说道:“唐王,多谢你能这般宽大为怀,豪格不胜感激。既然过往之事,从此休提,那在下就从今之后,在唐王手下安心效力了,唐王要如何驱使,但凭下令为是,在下断无二话。只不过,我心中之大恨,若不能报,此生不得安睡矣!”

    “可是要杀多尔衮乎?”李啸直接点破。

    豪格眼前一亮,立刻回道:“唐王之语,洞见我心。我若不能报多尔衮杀我全家老小之仇,万难解恨,死不瞑目。豪格斗胆请求,望唐王恩准,将来若有机会与多尔衮对战之际,豪格愿效死力。在下定要亲斩此獠之首,为我全家老小报此不共戴天之大仇!”

    李啸见他一脸肯切与怨愤的模样,心下十分快意,表面却满是同情神色。

    他立即回道:“很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豪格你既有此心,本王安可不加满足。现在鳌拜杨善部兵马,以及数千降兵,皆在旅顺,不日当可皆来山东。本王便允许你,暂时统领这支兵马,将来与清廷作战时,你部可作先锋与敌接战,将来若能擒获或斩杀多尔衮,本王亲自为你表功!“

    听了李啸的表态,豪格十分感奋,他立即起身,拱手言道:”唐王如此体谅,豪格感念之至,再次多谢唐王成全!从今之后,豪格愿为唐王鞍前马后,肝脑涂地,尽效死力!”

    李啸对他这番表态,摆出一副十分欣赏的态度,又大大夸赞了他一番,遂后,便复对他作了进一步安排。

    接下来,李啸任命其为满洲统领,等鳌拜部兵马到来,便全部由他指挥,听他们调遣安排。

    豪格全军,接下来在山东之地整编,人人剃辫易服,改汉名,习汉俗,然后全军拽唐军组织模式改编,安插监抚司人员,遵从唐军制度条例。待整编完成后,全军开往山海关,准备先在这里,与原有的唐军第一镇丙营祖大乐部兵马一起,迎战流寇李自成与清廷多尔衮的合力夹攻。

    听到李啸这般安排,豪格目光闪烁,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不过,他迅速大声应命,全盘同意,并再次表态,誓要为李啸投鞭抱效,愿为李啸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李啸则复对他大加慰勉,随后又下令,安排盛大酒宴,给他接风洗尘,最后,宾主尽欢而散。

    当天晚上,李啸复与赞画陈子龙二人,在客厅中继续密谈。

    “唐王,你认为,豪格这番被我军救出,前来投效我等,那他今后,可会真的就此效忠于我们么?”跃动的烛光下,陈子龙面带忧色地问了一句。

    李啸直视着他探询的目光,轻轻一笑,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哦,唐王之意,可是豪格现在虽为我军所救,却是日暮途穷,不得不暂在我军中栖身待命,但此人将来势大之后,必定脑后生反骨,将来要反叛我军么?”

    “可以这么说。”李啸平静地回答。

    陈子龙目光灼灼:“既如此,那大人为何要……”

    李啸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问话,随后轻呷一口茶水,方悠悠地说道。“卧子,你要知道,世界上,就没有一样东西永恒不变。但是,就算这样东西将来会失去或变化,但它现在能为你所用,就没必要太过执着于,是否能用长远了。毕竟,短暂而巨大的用处,如能用好,亦何乐而不为呢?”

    陈子龙一脸恍然大悟,他微微一笑,又低声道:“还是唐王看得长远。那么说,唐王你可是打算,先利用豪格的人气与影响,让其统率兵马,来与多尔衮作对,到了最后打败多尔衮,甚至掀翻清廷之后,再将野心渐起的豪格,加以除掉么?”

    李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卧子之意,正合本王之心。豪格乃是一名骁将,现在又报仇心切,实是大有利用价值,自然要人尽其用,方是最为合适之举。况且,他部下军兵,皆要先在山东之地,仿唐军制度受本王改编,他想惑军造反,实是极难。若他聪明一点,知道军队已被我军暗中掌控,其长子又已成为我军人质,则其断不会轻易反叛。而他若利欲薰心,将来坚决要反,本王自有办法,将其除掉,绝不留后患。”

    两天后,鳌拜与杨善,带着一众兵马,以及豪格长子齐格顺,亦来到了济南城中。

    至此,豪格与齐格顺父子终于相见,一时间,双方皆是百感交集,互相抱头痛哭不止。

    见此情景,鳌拜与杨善二人,回想当日在清廷中的情景,二人亦是十分感伤,各自摇头叹息不止。

    最终,过了许久,各人才终于冷静下来,豪格先让齐格顺下去休息,便复与鳌拜杨善二人密谈。

    他向鳌拜杨善二人,简要地谈了李啸对其下部众的整编计划,便开始细心观看二人的态度。

    不出他所料,听了豪格的话,鳌拜与杨善二人,既十分激动,又隐隐面带忧色。

    “肃亲王,剃辫易服,改汉名,习汉俗之类,在下已然想过,倒没什么。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些名义上的改变,咱们倒也可以接受。只是,若唐军这般整编,这些老部下,只怕会从此深受唐军控制,虽然还算是我等部众,只怕再不能如先前那般如指臂使了吧?”鳌拜首先发言,他一脸忧色忡忡。

    “是啊,肃亲王,我等虽蒙唐军恩德,脱离了多尔衮的魔爪,但现在我们既来投靠唐军,却没想到,他们还会对咱们来这一手,如此一来,我们只怕会是最终成为空头将军,对下属的管制,只怕亦会名不符实,这样的话,将来的情景如何,却是难说得很呢。”杨善亦皱着眉头,十分犹豫地说出自已的见解。

    听了二人的回话,豪格微微一笑。

    他这番话语,其实说起来,只不过是试探一下,看看二人到现在,是否依然还会对自已言听计从,是否依然愿听自已这个曾经的大清肃亲王号令。

    但现在看二人态度,这二人还是对自尊敬有加,凡事皆能从自已方面的利益加以考虑,这样的话,二人尚是十分可靠,故自已应可以把内心的真实所想,对二人直说了。

    豪格故意轻叹一声,便沉声回道:“你二人这般作想,本王其实亦如是观之。但你们要知道,现在我们最为紧要之事,便是暂从唐军之安排,打垮打败多尔衮这厮,雪报我家仇,复兴我大清,方是最为紧要。而到了那时候,本王定亦重新积累了足够的威望与本钱,到时候,再来看看,要如何与唐军翻脸,亦不为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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