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刘良佐其实还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干脆趁此机会,反叛弘光伪朝,率领全军向唐军投降。从此之后,为重兴皇帝效力,从而为自已与部下,谋取一条最为现实也最为可靠的出路。

    只不过,这样的念头,方在刘良佐脑海中泛起,他便立即打消了。

    想当初,自已曾与原山东总兵刘泽清一起,与李啸对战不休,双方互为死敌,结下了莫大的怨仇。故而,现在的自已,只怕是就算放下脸皮与尊严国,来向唐军屈膝投降,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再退一步说,就算唐军愿意接纳自已归降,但按唐军的惯例,是向来不许军中有独立势力存在的。故自已若投降唐军,只怕从此之后,自已想要再象今天这样,在淮徐两地当个擅作威福的土霸王,当是再不可能。

    更大的可能是,自已手下的军兵被改编,地盘被夺占,自已成为一个近乎虚名般的存在,从此之后,缩头做人,任人宰割,不管受到任何委屈,也只能乖乖闭嘴,不能多说一句抱怨。

    而更极端的情况,便是李啸这厮拔屌无情翻脸不认人,如历史上的曹操对蔡蝐一样,收编其部下与地盘之后,立即寻了个由头将其杀头了事,这无疑是最悲惨的结局了。

    这样看起来,似乎只有第一条方案,最为可行,也最符合自已的切身利益。

    毕竟,如果能赌一把,让自已这近五万军兵,全部撤退回淮安府城,凭着坚固的城池,凭着充足的粮饷,坚持到左良玉或黄得功的援兵到来,应该不成问题。、

    而只要唐军一走,自已当可再度重新夺回整个淮安乃至徐州等地,从而重整旗鼓,再整江山,恢复先前的地盘与势力。

    想到这里,来回踱步的刘良佐,终于在房间中站住了脚步,心下拿定了主意。

    “去,把泽涵叫来。”刘良佐扭头对旁边的护卫说道。

    护卫应声而去,不多时,一名约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快步来到刘良佐房中。

    这名年轻人,便是刘良佐的独子刘泽涵。他自成年后,一直跟着父亲刘良佐做事。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的这个独子,算得上是刘良佐的得力助手。

    “父亲有何吩咐?”年轻人一进房间,便急急发问。

    “涵儿,为父命你,立刻前往淮安北面各军堡,尽快通知驻守于当地的各部队,立即全速返回淮安府中。务必要赶在唐军到达前,带领全体部队返回。此事关系重大,为父不敢轻托他人,万望你能切实办好!”刘良佐手抚其肩,一脸语重心长的模样。

    “放心吧,父亲,孩儿此云,一定办好差事,一定会尽快带着主力部队返回淮安。”刘泽涵拱手回道,脸上犹然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刘良佐看着面前似乎大不以为然的儿子,内心有种无法解释难以言表的忧虑,却又不好多言,只能重重地在儿子肩头拍了拍,以示鼓励。

    儿子领命而去之后,刘良佐也没闲着,他立即下令,让手下部将紧急出动,对唐军必经之路上的几个军镇严加防范,争取尽可能地多拖唐军行进的速度。

    与此同时,刘良佐还派出信使,南下扬州,去向离自已最近的黄得功求救。

    眼下军情紧急,唯一能指望的军镇,也只有黄得功部了。

    虽然,他与时为靖南伯,授职扬滁总兵的黄得功,关系一向并不怎么好,二人也不怎么往来。现在这紧急时刻,扬滁总兵黄得功能不能看在同为朝廷同僚的份上来救他,亦是未知数。但是,现在这样的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刘良佐已如一个快要溺水的人一般,哪怕只有万份之一的机会,也想要捞取一根得以活命的救命稻草。

    只不过,刘良佐到底还是低估了唐军的前进速度,与他们的攻击烈度。

    唐军自攻下喻口镇后,立即一路西攻,从喻口镇到淮安府城上的各个州镇,诸如马逻乡、苏咀口等处,在唐军第七镇兵马的强力威慑与攻打下,几乎皆是一鼓而克。刘良佐派出的手下将领,非死皆降,基本没有给唐军造成任何值得一提的阻碍。

    仅仅在六天之后,一路西进的唐军,就直趋淮安府城,三营兵马分列淮安的东、南、西三门,将淮安城三面逃跑之路全部截断,仅留下北门一门出外通行。

    这便是唐军的围三阙一之计。

    淮安城城池十分坚固,唐军并不急于攻打,相反地,他们反而故意留出北门不围,看似留给了城中守军一条生路。他们这般做法,倒是让城中的刘良佐部军兵,更加地混乱不堪。

    唐军现在,其实并不是特别想立即拿下这座仅有五千余守军的淮安城,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更大的目标,是想要围歼刘泽涵从北边带回的五万余名守军。

    自从那些降将口头得知了,刘良佐已派出自已的儿子刘泽涵去北边调回驻守的兵马后,唐军主帅曹变蛟就下定决心,以围点打援的形式,首先消灭刘泽涵部这三万兵马。

    毕竟,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才是作战的关键所在。只有把这五万余名守军全部消灭了,唐军才再无后顾之忧,能在拿下淮安府城后,再立即南下进兵扬州,去攻打扬州黄得功部。

    故而,曹变蛟在对淮安府城进行包围之后,立即派出大量哨骑,深入淮安府北边哨探,以期尽早发现刘泽涵率兵返回的消息与情报。

    而这时的刘良佐,他在城头看到城外铺天盖地围堵的唐军兵马,心下的悲凉,简直难以言表。

    堂堂广昌伯,堂堂淮徐总兵,如何竟落得如此境地!

    现在已成瓮中之鳖的他,当然知道,唐军之所以给他留着北面城门不围,其真实目的,无非是想着等他率部突围之际,再于城外全部加以消灭。

    这样的方式,对于唐军来说,可谓是最经济最有效的消灭刘良佐部的手段,对于淮安府城的损害亦是最小。

    只不过,现在的自已,既已下定决心死守,就决不会轻易上唐军的当,不会傻乎乎地突围离去。

    刘良佐忽然悲哀地发现,现在的自已唯一能做的,除了等待,还是等待,再没有任何改变局面的办法了。

    现在只有等着儿子云把北边的主力带回,同时等着南面的黄得功能发兵来援,看看他能不能看到同僚的份上,尽快发兵援助自已一把。

    只不过,这般幻想,能有多大机率会实现呢?刘良佐的内心,半点也没底。

    所以现在的他,象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城头来回打转,哀声叹气,惶然无措。

    让刘良佐所想不到的是,就在刘泽涵急匆匆带着约三万余兵马,从北面紧急撤回之际,他们在离淮安府上百里外的泗阳,就被唐军的巡逻哨骑给发现了。

    刘泽涵此番此上,因为时间紧急,考虑到淮安府城已如风中枯叶,随时可能落入唐军之手,为免迟则生变,故他只来得及通知离得近的一些外派军队,在搜罗了约三万余人后,便急急率军赶回。

    这些昼夜兼行急急赶路的回援兵马,万万不会想到,他们现在才到泗阳,唐军就打到淮安府城之下,并已将淮安府城加以重重围困。更不会想到,一路急赶的他们,已被那些远远放出的唐军哨骑,迅速地给发现了具体的行踪与动向。

    哨骑们立即将这个重大的消息,回禀给了唐军第七镇镇长曹变蛟。

    听到有三万余人的兵马,正从北面匆匆回赶,曹变蛟当机立断,令三营兵马,皆只留下一总枪兵与一总盾兵,以及与全体的火炮部队,令副镇长靳统武统领其部,继续围堵城池,以防淮安府城中的敌军趁机逃脱。

    而他自已,则带着约两万余人的唐军主力部队,全军北上,渡过淮河,直趋泗阳而去,准备在这里,彻底消灭刘泽涵部。

    唐军主力一路急赶疾进,终于在泗阳南面数十里外的三义镇,与刘泽涵部兵马,正面相碰。

    原本急急赶路,人马皆是疲惫不堪的刘泽涵部,见到前方的地平线处,突然涌现出看上去近乎无边无尽的唐军兵马,这位少历战阵的年轻人,几乎惊骇得掉下马来。

    没想到啊,唐军主力竟然已到了这里,竟是要来狙击自已这支南下入援的部队,那岂不是说,淮安府城已经,已经……

    刘泽涵未敢再往下想,他惨白的脸上,竟已是冷汗涔涔而下。

    很快,他见到对面的唐军已摆开阵势,极有气势与章法地凭河布阵,刘泽涵内心更是紧缩成一团。

    他万般无奈,只能下令部下亦赶紧布阵,作好战斗准备,要与唐军打好这场猝不及防的遭遇战。

    三万余名昼夜赶路,早已疲惫不堪的已部兵马,急急地按对面的阵展宽部,摆出一个大小相仿,松散而粗糙的阵型。

    刘泽涵见到部下这般疲惫,如此应付了事的布阵,不禁眉头大皱。他又远远看到对面唐军阵型严整,森严肃杀的景象,不由得更是在心头暗叹不已。

    这样的局面,以无备对有备,又以疲师对精旅,这场战斗打下来,只怕是自已只会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刘泽涵全身发冷,不寒而栗。

    就在全军列好阵列,两军对圆之后,对面却并未立即开战,反是一员身着精钢铠甲,肩系鲜红披风的将领,缓缓策马来到离自已阵前约一箭之地外,停止马蹄。

    “对面敌将,本将乃是唐军七镇镇长曹变蛟,你可否出来与我面谈一番。本将有话要对你详谈。”

    刘泽涵闻言,略一思怔,便立即策马而出,来到阵前。

    他凝视着对面那名威风凛凛的唐将,沉吟了一下才道:“本将乃是广昌伯刘良佐之子刘泽涵,曹变蛟,你有何话,尽可对本将直说。”

    曹变蛟看到对面这位面容清俊,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淡淡一笑,便道:“刘泽涵,本将想对你说一句。你部兵马,疲惫远行,阵伍不整,实非是我军之对手,若硬要交战,只恐尔部会速败至不可收拾。还望你能认清局势,不要这般年轻,就身死名灭于这河畔之地,未免太过可惜。”

    听了曹变蛟的话,刘泽涵内心翻涌,五味复陈。

    唉,投降啊投降,说起来容易,真要自已这般做来,却又是何等艰难。

    他低着头沉思了一阵,便抬起头来,哏声道:“曹将军,自古以来,焉有两军对阵之际,就一刀一矢不发,便全军投降之理。本将虽然才具平常,却也不能这般无所作为,将来徒被人背后耻笑。就让我们好好战上一场,你若能战胜于我,再作处置,亦不为迟!”

    听了刘泽涵这番话,曹变蛟不禁呵呵冷笑。

    他也不再多话,返回阵中后,立即下令,全军进攻。

    唐军闻令而动,鼓声隆隆,号角震天,那九千名火铳手,一字当先,呈极为整齐之的前后两排之势,向对面阵形散乱人心不稳的敌军,平压而去。

    抵近到一百八十余步时,唐军停住了行进的脚步,前排的火铳手,人人手中平端燧发鲁密铳,齐齐瞄准了对面惶惶不安的敌军。

    “预备,放!”

    “砰砰砰砰!……”

    上下两排燧发鲁密铳,那黑洞洞的枪口,连排的鲜红余焰一齐飘飞,有如一条长长的鲜红绸带。大团大团呛鼻的白色硝烟涌起,瞬间弥漫了整个阵地,八千五百多颗颗细小的三钱重铅弹,有如一齐扑飞而去的死亡蜂群,发出轻微而欢快的鸣叫,向对面的仓皇不安的刘泽涵部猛扑而去。

    无数呼啸而来的死亡蜂群,啾啾地狞笑着,迅速钻入对面的敌军身体之中。

    最前排的刘部军兵,立刻有许多人身上象变戏法一样,绽放出了朵朵血花,被击中的人,就象突被重锤猛击了一样,仰面倒栽而下。

    第一轮齐射,在尚未到达准确射击范围之时,唐军的这番开火,就至少造成了二千多名敌军当场死伤。原本就疲惫不已极度惊惶的刘部兵马,竟然瞬间崩溃,陷入了无可收拾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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