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军就快要逼进昆明城之时,云南巡抚吴兆云第一个做出了应对。手机端

    他在一个夜黑风高之夜,率着近千余名听从自已指挥的守军,悄悄潜出城去,一路东行,投奔唐军而去。

    见到这吴兆云竟在昆明城危如累卵之际,毫无廉耻地悄悄率兵逃走,前去投降唐军,桂王朱由榔与黔国公沐天波二人,皆是十分震惊。

    他们本欲立即派兵,前去追击吴兆云,却又考虑到现在城中士气极度低落,若轻易率兵出击,只怕这些兵卒未及与逃走的吴兆云况交手,就会趁机溃去大半。

    这场追击战,根本就打不起来。

    所以,他们叹息咒骂了一阵,也只能随他去了。

    只不过,吴兆云的逃亡,带来了十分不好的连锁反应。

    这些时日以来,昆明城中原本就不多的守军,受云南巡抚吴兆云率部逃亡的影响,悄然逃亡者甚众。更有甚者,他们在白天就公共聚众逃亡,丝毫不顾及桂王朱由榔与黔国公沐天波二人颜面。

    而对于这般情况,朱由榔与沐天波皆是无力阻止,只是叹息不已。

    在唐军就要兵临城下之际,桂王朱由榔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带着全部家属,以及从城中分出的一千余名亲随部队,悄悄撤离昆明城,一路向西,头也不回地径逃永昌而去。

    朱由榔一逃,偌大一座昆明城中,仅剩黔国公沐天波率领着两千余众军兵,困守在这座外无援兵又士气低落的城池中。

    现在云南巡抚吴兆云与桂王朱由榔俱是逃走,黔国公沫天波可谓独木难支,再无他法,除了在城中日日饮酒浇愁,同时麻木地看着手下士卒悄然逃亡外,这位黔国公对于如何守城,已是一片迷茫,过一日是一日了。

    唐军在两天后黄昏时节,终于来到了昆明城下。

    三路唐军齐至,有如三股终于合流汹涌浪潮,迅速地将整个昆明城,包围得有如铁桶一般的严严实实。

    在城头见到唐军四面围城,铁甲森森,一片肃立,沐天波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唐军这般气势逼人,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师。这般士气如虹兵精将锐的劲旅,这昆明城中的两千余名士气低落全无斗志的守军,如何会是他们的对手。

    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除了硬抗,自已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沐天波一声长叹,硬着头皮下令道:“全军听令,谨守城池,务必抵挡住唐军进攻,保全这省府昆明!”

    “是……在下遵令。”

    听到下面有气无力的回答,黔国公沐天波心下知道,自已与这两千全无斗志守军,想要挡住唐军攻城,想要保全这省府昆明,只怕是螳臂挡车,无济于事。

    但是,沐天波却是下定了决心,要硬抗到底,要与城同殉,要为国尽忠,要为自已为家族搏一个忠臣的美名。

    沐天波这般心下盘算,但他的手下将领与亲近家人,却并不这么想。

    黔国公沐天波,在城头来回巡视打气,又见夜色已黑,唐军开始在城外扎营做饭,才略略放下心来,先下城回府歇息。

    在两名亲兵的陪护下,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家中挪去。

    一入家门,沐天波明显地感觉到气氛不对。

    他看到,在门后大厅中,灯火通明,他两个弟弟沐天泽、沐天润,以及他的两个儿子沐忠显,沐忠亮,以及自已的两名亲信家将,正一脸严肃地分坐于大厅两边的椅子上。

    沐天波略为一怔,立即便想明白了,他们皆坐于此处到底是何目的。

    现在的局面,真的是树倒猢狲散,各人皆欲自寻前程了。

    他一声轻叹,压抑着心下激动的情绪,努力保持脸上的平静神色,轻声问道:“各位在此,莫非是在等本公么?却是所为何事啊?”

    他的语音刚落,大弟沐天泽第一个从椅子上站起,大声道:“大哥,现在唐军兵临城下,将这兵微将寡的昆明城,围得有如铁桶一般,我等若不速作决断,只怕会与城俱亡啊!”

    “是啊,大哥,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唐军之势如此之大,这昆明孤城一座,兵卒稀少,又全无斗志,如何可与唐军这精锐强悍之师作战。若硬要抵抗下去,休说全城守军俱亡,咱家这延续数百年的沐氏家族,也会毁于一旦哪!”二弟沐天润亦急急拱手插言。

    两个弟弟说完,沐天波的两个儿子沐忠显沐忠亮,又齐齐站起,拱手禀道:“父亲,现在昆明城已是有如累卵之危,再要强硬抵抗下去,除了自取灭亡,奚有何益。更何况,我等为弘光朝廷坚守城池到现在,没有如云南巡抚吴兆云一样弃城投降,也没有如桂王一样弃城西逃,已是为朝廷足够尽忠了。孩儿万望父亲审势度势,大开城门,向唐军献城投诚,方可保全城中守军与百姓,方可保全我沐氏一族的数百年血脉与身家啊。”

    两位儿子说完,那厅中的数名家将亦是起身,一脸恳切地向沐天波建言,让他赶紧趁唐军尚未发动攻城作战的最后时机,向唐军开门献降,以保全手下军兵与自家性命。

    沐天波一声不吭地听完众人的劝?,脸色已是一片灰黯,整个身体仿佛都在微微颤抖。

    在整个大厅终于沉寂下来后,他才仿佛终于回过神来一般,缓缓地抬起头,环视众人一遍。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

    “各位,原来你们齐聚于此,就是要对本公说这些话啊。本公真不知道,各位都是食朝廷俸禄之人,都是沐家忠良之后,怎么到了现在要为国效忠的时刻,竟都说出这般无君无父大逆不道之言,真真是何道理?!”

    “大哥,我等所言,如何没有道理?难道说为弘光监国效力,才是为大明效力,为安平皇上效力,就不是为国效忠吗?大哥此话,却又是何道理?!”二弟沐天润毫不客气地迎头顶了一句。

    “哦,天润,你是说,为那被唐王李啸控制,已然形如傀儡的安平皇帝效力,也是为大明效力么?你说这番话,就不觉得良心有愧,心神不安么?”

    沐天波冷笑说完,便厉声道:“那唐王李啸,究竟是何等人物,其实又何必本公多说呢?我想告诉各位的是,那唐王李啸,名为大明忠臣,实则如操莽一般的人物是也!”

    未等众人回话,黔国公沐天波又大声说道:“可叹啊,在李啸治下,一众文武大臣,皆是唯李啸之命是从。哪有还有半个臣子,把那可怜兮兮的傀儡安平皇帝放在眼里。而那操控皇帝的巨贼李啸,对于其治下的官员与百姓而言,倒是一手摭天般的存在,倒是形如隐形皇帝一般。这般君臣陵替的局面,真是令人扼腕愤概矣。”

    “可恨那李啸,先后控制了两任皇帝,无论是先前的重兴皇帝,还是现在的安平皇帝,皆是有如傀儡一般,根本没有半点实权,哪有半点人君的模样可言。象现在,李啸这贼厮,强令安平皇帝赐他九锡,准他称孤,而那傀儡安平皇帝,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这样君臣陵替的局面,哪怕是最为窝囊的汉献帝,亦难及此等局面。而在操立皇帝后,李啸的个人权利与威望,已是到了难以撼动的地步。只怕再过不多久,李啸就要模仿那三国时期的曹丕逼迫汉献帝禅让一般,强令那安平皇帝禅位给他了。这样的乱臣逆贼,各位还想着要去投降于他,要为其效力卖命,岂非笑谈乎?”

    最后,沐天波总结般地说道:“古人有言,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我等沐家后辈,皆是忠良之臣,在这国家危难之际,又岂可向国之逆贼屈膝投降,乃至以身侍敌呢?反正本公已做了决断,定要与这昆明城共存亡。纵城池不可守,那唐兵破城之日,就是本公自刎殉国之时!”

    沐天波这番声色俱厉掷地有声望的话语说完,整个大厅之中,顿是一片肃静,连掉根针都可以听到。

    沐天波以为众人皆被说服,正想着接下来,要如何激励众人与自已一同死守城池,却冷不丁发现,那大弟沐天泽,向站在自已身后的数名家将,悄悄使了个眼色。

    那数名家将会意,遂一同上前,摁手拽脚,一把将沐天波给牢牢制住。

    “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到底想要干什么?!”沐天波被手下强行制住,涨得得一脸通红,强行挣扎却不得脱,不由得厉声大喊起来。

    没有人理他,整个大厅之中,依然是一片沉静,只有呼吸声粗重可闻。

    沐天波扬起头,冲着大弟沐天泽厉声喊道:“天泽!枉我这般信重于你,一直将你当成我最为亲信的左膀右臂,却没想到,你这厮竟完全辜负了我的信任,做出这等挟制家主的大逆不道之事来!”

    沐天波说完,对面的沐天泽一声长叹,在他面前,缓缓地跪了下来。

    而在沐天泽旁边,二弟沐天润,以及沐天波的两个儿子沐忠显与沐忠亮,亦是纷纷扑通跪下。

    “兄长,事情紧急,为了沐氏家族与全城百姓,请恕弟弟我无礼了。”沐天泽声音颤抖,眼中都有泪花在悄悄闪烁:“兄长,你这番大道理,兄弟们与侄儿们其实都心知肚明。但是,弟弟想对你说的是,现在的局势,形移势变又危如累卵,又如何可再执于常理去行事啊。”

    他略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直视着沐天波愤怒的眼神,继续说道:“兄长,你说现在这一片糜烂的大明帝国,除了唐王李啸有能力收拾残局外,整个大明国中,还有哪一个人,能有这般能力?如果他能让大明恢复生机活力,让百姓得以活命生息,就算他行为跋扈对上不敬,相比家国社稷,亦不过是细枝末节,细究起来,又有何妨呢?”

    说到这里,沐天泽又是一声长叹,然后沉声道:“兄长,这天道循环,兴衰易变,本是常理。这世界上,焉有不亡之国,焉有不灭之主乎?哪怕退一万步来说,那能让天下百姓重获安宁,能让中华大地再度统一,能够内灭流贼,外靖鞑虏的人,就算将来会让大明禅位,其实又有何妨呢?夫天下者,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是唯有德者居之。大明失其鹿,使天下纷争,百姓流离,若非有李啸这般强人来支撑局面,只怕我等皆为亡国奴久矣,又如何能在这里大言炎炎,说什么忠君爱国的大道理呢。”

    沐天泽的话一完,一旁的沐天润,以及两个儿子沐忠显沐忠亮亦是随声附合,纷纷赞同。

    “二哥说的是,这古往今来,改朝换代得多了,天命若果在唐王李啸身上,能让华夏一统,能让百姓安乐,换个朝代又有何不可?再说了,我沐氏一族为国守边,已历数百年,从未有失,也足以对得起大明历代先皇了。”

    “父亲,二位叔叔所言甚是。万望父亲听我等一言,切不可不识时务,强与天争,最终落得个身死族灭的可悲下场啊。若真逼得唐军攻城,那城破之后,只怕是玉石俱焚,无有孑遗。而这城中军兵百姓何辜,要受这般荼毒呢!”

    “是啊,父亲一向自标忠义,一向自许效国,若全城百姓皆因我等不识时务而死,岂非其罪甚大,岂非沐氏一族九死亦难赎其罪乎?”

    听了众人这纷纷来劝的言辞,沐天波脸色灰败,额头都开始涔涔冒出细汗。

    这一刻,他忽然对自已整个人生观,开始出现了怀疑与动摇,原本激昂的内心,也开始充溢难以言说的悲凉与灰暗。

    也许,自已的弟弟们看待事情的本质,倒是比自标清高与忠臣的自已,还要透彻,还要真实。

    自已所谓的为国尽忠,除了只能为自已博个忠臣的虚名外,也许战到最后,只会让迷两千余名守军白白送死,让全城百姓在此陪葬,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沐天波那黯然低垂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最终,从喉咙深处,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各位皆请起身,本公……,本公愿意与各位一道,投降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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