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马吉翔的话,朱由榔双眼之中,明显地有亮光跳了一下,不过,瞬间就又熄灭了。

    投缅?

    难道,自已真的到了只能投靠异邦,来苟且图存的地步了吗?

    如果不依他计,自已又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可想呢?

    朱由榔内心复杂而难受,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马吉翔目光炯炯,又继续说道:“桂王,现在唐军与沙定洲部交战,尚未到来滇西,这段时日,实是我军去和缅甸国王莽达联系的最后的宝贵时间了。若不尽快把握这生死图存之关键时间,如不现在就立即开始派人去与莽达联系,等到唐军一入滇西,兵临城下,则我等全面被动,再无任何腾挪余地。到那时候,岂不是悔之晚矣!”

    马吉翔说到这里,朱由榔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奶奶的,形势比人强,自已若不想当唐军俘虏的话,真的要如马吉翔所言,开始立即行动了。

    桂王朱由榔,长叹一口气,重重地砸了一下大腿,大声道:“好!马大伴言之有理!现在形势这般逼人,我等只能好好搏一把了。就依你之言,本王派你前去缅甸,联系那国王莽达如何?”

    马吉翔稍稍一愣,便立即脸露喜色,向朱由榔大声回禀道:“喏!奴婢这就亲自去办!”

    自此,这次密会结束,李国泰与马吉翔二人,悄然告退离去。

    见到马吉翔洋洋得意地走在前面,李国泰在后面,心下的衔恨,却是难以形容。

    他知道,马吉翔这厮凭着今天在这里说动了桂王,提出了让他尽快逃往缅甸的计策,那他在桂王心下的份量,必是要比自已要高出许多。

    更可恨的是,此番前去缅甸,要用大量金银财帛结交缅王,马吉翔这厮,也必会损公肥私,利用行动之便,大肆贪墨桂王交给他的金银财宝。

    这家伙,今天这番会议,倒是地位与财宝双丰收,如何能不令人大为嫉恨。

    哼,马吉翔,你这厮且莫得意,咱们今后的较量还多着呢。先让你高兴几天,到时候,且看看究竟是鹿死谁手!

    李国泰懊恨地盯着马吉翔那得意晃动的背影,心下恨恨地骂道。

    很快,马吉翔在收了朱由榔提供的大批金银钱财后,便立即开始行动。

    他带着朱由榔的亲笔信件与印章,携了满满一车的金银财宝,与他的弟弟马雄飞、女婿杨在一道,在五百名亲随护卫的护送下,一路西行,径往腾越而去。

    当然,这些金银财宝,马吉翔自已,已是悄悄地扣了许多。这般中饱私囊的好机会,岂可轻易放过。

    数日后,到了腾越的盏达土司地界,马吉翔向土司首领禀明来意。那盏达土司首领曾首受过桂王朱由榔恩惠,故对马吉翔等人十分照顾,立即安排酒宴慰劳。

    第二天,马吉翔等人出发时,他又派人引路,引导马吉翔一行人行至布岭,到了这时,距离中缅边境的铜铁关,已经不远了。

    眼见前头已是国境,马吉翔行到此处,原本紧张的心情,顿是大为放松。

    他对弟弟马雄飞、女婿杨在二人感慨地说道:“好哇!咱们这一路跋涉,总算到达边境了。等下再过了曩本河,便到了明缅边境关口铜铁关,到时候,我们再向守关的缅兵通禀来意,想必他们会立即放行,让我等径去缅甸阿瓦城面见缅王莽达。只要能顺利见到莽达,我们的事情,就基本算是成功了。”

    马雄飞与杨在二人,皆是连连点头。马雄飞更是自告奋勇道:“兄长所言甚是,等下到了铜铁关,就由小弟亲去知会缅人,迎兄长与杨贤弟入得缅境。”

    三人商定既定,遂一路向铜铁关快速进发,终于在一个多时辰后,抵达此关。马吉翔立派其弟马雄飞带着数名护卫,先行前往铜铁关不远处的缅关入报,通禀来意。

    不料,马雄飞此去,却是不知何故,竟许久未返。

    眼见得斜阳渐西,马吉翔心下顿是颇为焦虑,正欲再派女婿杨在前去探查情况,这时,那马雄飞等人,却是一脸垂头丧气地从缅关之处,徒步返回铜铁关。

    “雄飞,尔等如此去得恁久,这入缅一事,却是办得如何了?”马吉翔眼见得他们一路步行至前,立即大声地发问。

    马雄飞来到马吉翔面前,脸色是说不出的沮丧与懊恼,他恨恨道:“大哥,别提了,缅人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

    “怎么回事?你且详细说来。”马吉翔急急问道。

    “大哥,我等前往缅关,本欲与其边关守将会谈,却没想到,今天那边,有个从阿瓦城王都来的主事大臣在此巡边视察,叫什么变牙简。此人听闻我等来意,便立即心疑我等乃是不良细作,恐有异图,不由分说,便将我等绑起,准备动刑。幸得那盏达土司引路人,与其中两名缅兵相熟,好说歹说,才将我等放回。”

    说到这里,马雄飞一脸恨色:“可恨这些缅狗,个个都是穷疯的玩意!他们在释放我等后,却将我等随身财物以及各人坐骑,全部掠走,只放我等徒步回返。还说什么,若要通过缅境去见他们的国王,需得我等中的主事官员,亲带信印前去比对,验证合格后,方可放行。”

    马雄飞恨恨说完,那杨在便忍不住大声叫道:“哼!这帮偏帮土蛮,还敢刁难我上国天使,真真气人!岳丈,依在下之见,不如暂且回去,调派大军,干脆一举打破这小小缅关,方解此恨。到时候,咱们兵威所向,只怕他们的国王还要求着见咱们哩。”

    杨在这番话语,却让马吉翔连连摇头:“杨在,你如何这般沉不住气。我等与缅甸向无怨仇,何必因这点小小纠纷,便要闹得大开杀戒不可收拾?更何况,现在是我等有求于他们,安可还未见其国王就把事情彻底闹僵?难道我们有了唐军这个生死对头还不够,还要再加一个缅甸来当仇敌吗?你这般话语,实是太过意气用事。”

    杨在被马吉翔当面责诉,虽是一脸羞恼,却是垂着头不敢吭声。

    这时,一旁的马雄飞一声长叹,插话过来:“兄长,依小弟之见,现在若要得通缅境,还是必须要先说通那缅甸的主事官员变牙简。这游说之事,也还只能让兄长出面,去与其当面会谈,方可成事啊。”

    马吉翔点点头,又咬了咬牙,便沉声道:“也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趟,必须要咱家亲自去了。”

    他想了想,便对马雄飞说道:“雄飞,你方才交涉辛苦,现在就留下来看守银车与队伍。我与杨在一同去缅关,见见那变牙简。”

    “是,小弟谨遵兄长安排。”

    安排既定,马吉翔与杨在二人,带上一大包金银财货,在数十名护卫的陪同下,复朝缅关行去。

    一行人打马前行,很快就到达了缅关。

    临近关前,马吉翔等人纷纷下马,便有缅兵上前询问,马吉翔奉上信印,向其表明来意。那缅兵粗略地翻看了一下,便入关回复。

    很快,这名缅兵又跑了回来,说主事大臣变牙简,已同意接见他们。

    马吉翔等人在缅兵在引领下,入得关来。随后,数十名护卫被挡在关中空地处,只允许马吉翔与杨在二人,前去见那变牙简。

    见到这个缅甸国中一个小小的主事大臣变牙简,就在自已面前这般耍威风,马吉翔心下甚是衔恨。但现在他心下就是再恼怒,却也能客随主便,乖乖地听命行事,不敢表露出半点不满。

    来到关内一间客厅中,那变牙简一脸倨傲地高坐椅上,而在地上,却没有椅子,只是草草铺了两张席子。

    见二人到来,变牙简点了点头,示意他二人可以坐在席子上说话。

    见变牙简这般小看折辱自已,马吉翔与杨在二人,在心中衔恨不已。心头泛起无数脏话,却是不敢说出来。最终,二人只能拱手致礼,乖乖地听命而坐。

    坐下后,马吉翔立即拱手笑道:“变牙简主事,我等此番前来,实是有要事想去贵国面见缅王,还望变牙简大人行个方便,让我等尽快通关前去,在下一干人等,皆是不胜感激。对了,我这里略备了一些薄礼,在此赠予变牙简大人,作为见面之礼。”

    马吉翔一说完,便示意一旁的女婿杨在,将礼物赶紧送上去。

    杨在毕恭毕敬地将这一大包金银财物,双手递了上去,那原来脸色冷漠的变牙简,伸手接过礼物,用手仔细地掂了掂这包金银的份量后,才嗯了一声,满意地放在桌上。

    此时的变牙简,原本倨傲冷漠神情,已是柔和了许多,甚至嘴角都隐现笑容。

    见到变牙简收了贿赂,便这般变了嘴脸,整个人看上去已然亲近得多,马吉翔等人知道,这些财物已打动了这个故意刁难自已的家伙,故原本紧张的内心,顿是大为放松下来。

    “二位贵国使臣,想见我国国王,却是究竟为何事啊?可否告知本官呢?”变牙简一声轻咳,轻声问道。

    马吉翔略一犹豫,便立即回道:“禀主事,我等此番前来,是奉我大明桂王之令,想去阿瓦城面见缅王,求他同意,让我桂王等人,暂且在缅甸栖身落脚。将来待大明国中局势变化后,再行回国。”

    马吉翔说完这句话,便又简要地将桂王朱由榔如何受唐军逼迫,一路从昆明逃到永昌,又要打算如何从永昌再逃往缅甸避难一事,对变牙简说了一通。

    “变牙简主事,现在我大明国中,反贼李啸势力极大,他手下唐军,更是如狼似虎,肆虐全国。但是,就算他这般权势滔天,我桂王却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就是不肯屈膝投降为此贼效力。可叹,李啸现在这般得势,我桂王虽是忠义之辈,却是只手难扶苍天,独木难支危楼,难以与此贼面对抗衡啊。故不得不暂避锋芒,一路西撤。桂王希望,能暂时潜身缅境,以求来日重兴,再整兵马,复入云南,扫灭那巨贼李啸是也。我桂王此番良苦用心,正欲尽禀贵国国王,以求帮助。相信贵国国王必会怜我等忠义之心,让我等暂驻贵国,以图将来复国之举也。”

    马吉翔说完这番总结性的话语,双眼目光灼灼地望向变牙简,脸上满是期盼神情。

    变牙简听到这里,又见马吉翔与杨在二人这般迫切神情,内心却不由得暗自发笑。

    哼,什么忠义之臣,什么清流自许,不过是被李啸的唐军逼得东躲西藏,形如丧家犬般地惶惶不可终日罢了。

    可叹这帮可怜的家伙,最终在明国境中难以存身,竟只能躲到缅甸来寻求庇护。而他们已是这般狼狈之状,却还要如此标榜自已,真真可笑之至。

    不过,收了贿赂的变牙简,自是不想再去讽刺他,反而亦存了心思,想要帮帮马吉翔他们。

    毕竟,在他看来,现在的马吉翔杨在等人,以及他们上头那个桂王朱由榔,对于缅甸来说,其实不过是一群待宰的肥猪罢了。

    如果能让他们前来缅境,那他们必定会搜箱刮底地携带全部财货前来。而只要他们一入缅境,那还不是任由……

    想到这里,变牙简脸上的笑容骤然灿烂,他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便对二人说道:“二位使臣所言,令本官心下十分钦佩赞赏。想来桂王乃是大明后裔,又是难得的一位忠臣,我国国王必定也会极其赏识他,一定会答应他这般请求的。这样吧,不如明日你等与本官一道返京,一同前去阿瓦城觐见国王。这样的话,这一路上也可省去不少波折,到了阿瓦后,更可由本官代为引见,让你等大行方便。”

    听到变牙简竟愿意携同自已一道前往阿瓦,还愿意代为引见,马吉翔顿是喜不自胜,脸上都瞬间泛起红光。

    他立即叩首拜谢:“主事大人,您真是古道热肠,我等在此多谢了!就依主事大人之意,明白我等便与您一道返回阿瓦。若是我等得以顺利到达阿瓦,且复得见贵国国王,那在下必感念大人之恩德,当另有重礼相送,以慰大人之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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