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近乎凭直觉能感受到,这些庞然大物一般的火炮,模样已是这般吓人,可以想象得出,一旦打放起来,它们的攻击力与破坏力将会何等惊人。

    永昌总兵邓凯,饶是久经战阵之将,见到唐军竟能推出如此之多前所未见的巨大火炮前来攻城,脸上顿是冷汗涔涔,脸色也瞬间苍白。

    唐军的火炮,与他往日惯见的明清两方所铸的什么红夷大炮,大将军炮,二将军炮,神威炮,虎蹲炮之类普通火炮,完全不一样,无论是规模还是气势,皆是近乎天壤之别。

    那么,在这样威力十足的重炮密集轰城的情况下,自已真的能如方才那般,信誓旦旦地说能坚守住这永晶城么……

    没想到,唐军对付自已,倒是比对付那沙定洲部的土司,更直接,更凶狠。

    他们连切断水源之类的事情都懒得做,竟是径直用这前所未见的火炮来攻城,那接下来的状况,只怕会完全出乎自已的预见。

    想到这里,永昌总兵邓凯,只觉得连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而就在这时,全体惶惶不安的守军,都远远地看到,唐军阵中一名队长模样的人,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红旗。

    “预备!”

    “放!“

    “砰!”

    “砰!”

    “砰!”

    “砰!”

    ……

    90门打放三十二斤炮弹的重型龙击炮,每门火炮的炮口,都立刻喷出腥红的余焰和刺目的金色火光,浓密呛鼻的滚滚白烟升腾而起,漫布天空,九十枚乌黑滚圆的巨大铁弹,带着死亡的啸音,向永昌城北门城墙右侧,狠狠撞来。

    震破耳膜的巨大撞击声连绵响起,这九十枚乌黑的32斤铁弹,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以均匀分布的状态,狠狠地打中了永昌城的北面城墙。

    整个城池的北面城墙,瞬间出现六十个排列得整齐均匀的大洞,每个大洞边缘,粗大破裂的纹线密如蛛网,肆无忌惮地向击围蔓延,大片的城墙砖块飞溅裂开,一片尘雾弥漫,整面城墙都在剧烈的颤抖。

    而城墙上,大批被震得耳朵、眼睛、鼻孔嘴巴一齐流血的邓凯部守兵,人人都被震得气血翻涌,眼前被纷扬呛鼻的尘雾所笼罩,而脚下的城墙则在打摆子一样剧烈地晃动,有数门城头的小铜炮或小铁炮,被震得从城墙上颠扑而下,咯嚓数声巨响,化成废铁。

    与此同进,竟有多达六七十名站脚不稳的守军士兵,惨叫着从城墙上掉了下来,随即摔成血肉模糊的肉饼。

    守在北面城墙的邓凯部军兵,顿时大大混乱起来。

    他们原本就士气薄弱,不堪一战,现在外部援军被灭,他们的士气更是降到了谷底。这些家伙,平日里鱼肉乡民,欺压百姓倒是在行,但要他们在这阵强横凌厉的阵仗之下,还要保持镇定与战斗力,就实在太过强求他们了。

    此时的西面城墙上,根本就不需要人组织,立即就有上百名吓掉了魂的守军士兵,有如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一般,惊恐地大叫着,掉头从城墙马道上向下逃跑。

    “不许跑!你们这些丢人现脸之辈,快给本兵回来!”

    被炮火轰击溅起一身尘土,发须散乱有如土人的邓凯,模样极其狼狈,他剧烈咳嗽着,艰难扶着城墙堞垛站起,立刻大声向冲那些逃跑的军兵大声吼叫。

    只是在这一片混乱中,虽然他声嘶力竭地高喊,却效果微乎其微,溃兵们夺路而逃,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邓凯身旁,一名逃命士兵哀嚎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似乎完全没听到这位最高长官的警告。

    邓凯又气又怒,刷地抽出锋利的腰刀,狠狠一剑刺去,噗哧一声,将这个逃跑的家伙,从背后到前胸捅了个对穿。

    这个逃跑的士兵摇晃了一下,便有一个失去支撑的面袋一般,倒地而亡。

    “看到没有,敢擅离职守,自行逃岗,皆如此人下场!”脸上被溅满血珠的邓凯,一把抽出鲜血淋漓的宝剑,冲着溃逃的士兵厉声大吼。

    见到邓凯这位守城主将,都在怒不可遏地杀人,他手下的的护卫队自是不敢稍怠,同样个个急急出动,对这些撤自逃跑的军兵大肆砍杀,城墙上一片哀嚎之声。

    好不容易,邓凯才重新稳定局面,让整个北面城墙恢复平静。

    此时此刻,他心头怒火万丈,却又更觉莫名悲凉。

    可恨哪,可恨现在的自已,除了被动挨打,还能有什么反制手段?!

    唐军的钢制重型龙击炮,能有如长眼睛了一般,顺利而准确打到一千多米的距离,而自已城头的二十余门大小火炮,不过最终只能打出500多米的准确射程,相比之下,简直就是小孩要与大人打架,根本就是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他娘的,这打的是什么窝囊鸟仗!

    永昌总兵邓凯在心下,将对面的让唐军,用最肮脏的话语骂了一万遍。

    不过很快,在他还在暗自唾骂之际,唐军已又做好了下一次齐射击发的准备。

    见到唐军又开始调整炮口,准备重新开始射击之时,邓凯的内心,有如刀割一般地难受。

    唉,唐军的火炮如此猛烈,攻势如此凌厉,这城墙上的这些可怜的守军,简直就只有坐等屠杀的份,焉有半点翻盘取胜的机会,这样地强自支撑下去,这样白白地令手下军兵无辜受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永昌城北面城墙上,一众守军好不容易重新稳定之际,唐军的下一轮炮击又开始了。

    “砰!”

    “砰!”

    “砰!”

    “砰!”

    ……

    又是九十枚乌黑的32斤铁弹,有如一枚枚死神挥出的重拳,张开黑色的翅膀,以极其恐怖的姿态,呼啸而至。

    又是连绵响起的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整个北面城墙上,碎砖如雨纷飞,里面的夯土大块崩裂,黄色的尘雾漫天飞起。整个东面城墙上的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缝,愈发达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程度。

    在这样强悍无比的暴力和完全彻底的死亡面前,人类的挣扎与抵抗,完全近乎是一个笑话。

    剩余的守军士兵,已然魂胆俱裂,再不需要有人动员,不知是谁发了一喊,这帮家伙立刻弃了岗位,嚎叫着抱头鼠窜而去。他们的逃跑是如此的坚决,如此地不可阻挡,有如一大群发疯的野兽,仿佛能把阻挡在它们面前的任何东西,都撞翻在地。

    此番爆炸的气浪,把主将邓凯震得腾空而起,身子重重地摔在堞垛上,又反弹回城墙之下,痛得他大声惨叫。

    “将军,唐军火炮太猛,我军已是守不住了,就请将军也撤下城去,再重组守卫吧!”被一块飞溅的砖头砸得鼻子鲜血直流的一名护卫,向邓凯近乎哀求地大声喊道。

    邓凯震得头脑发蒙,他想努力爬起来,腰间却是莫名剧痛,自腰部以下,竟全部失去了知觉。

    操,估计是这一摔得太狠,把腰椎与肋骨都给摔断了。

    他一下吃痛,用力地想用手支撑起身体,却无法办倒,反而又是颓然倒地。

    主将受伤,守在城墙那一边的副将,立即急急跑来。

    “将军,我扶你起来。”副将急急将双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想要扶起他。

    邓凯艰难地扭头望去,正见到副将那发红的泪眼与颤抖的嘴唇。

    邓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来碰自已。

    “将军……”副将喉头涌动,声音哽咽。

    邓凯这时,反而平静下来。他没有去拉着副将的手起身,反而只是用手撑着,让自已的身体尽量靠近雉堞,呈现一个半躺的姿态。

    “我不行了。”他喃喃道,眼睛半垂着,怔望面前这名跟随自已多年的副将:“只不过,想要我邓凯就此投降,却是万万办不到!你记住,我死之后,城中兵马,皆受你指挥,你就带着他们去投降唐军吧,不必再让他们跟我一块受死。”

    “将军,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副将大放悲声,涕泣连连。

    “莫哭了,本将战到现在,想来桂王等人早已安全到了盏达土司处,本将深受桂王恩典,纵然现在就死,亦毫无遗憾了。唐军火炮凛厉,本将不能让不能再让城中的兄弟们白白送死了。你记住本将的话,只要本将一死,你立刻打出白旗,令城中兄弟,全部向唐军投降!”邓凯喘着粗气,对这副将厉声喝道。

    副将泪眼模糊,他直视着喘息连连的邓凯,本还想多说什么,那邓凯已是将掉落于地的佩剑拾起,用力一挥,便朝脖子上猛地抹去。

    鲜血喷泉一般,从邓凯脖颈裂口处喷出,他手下宝剑叮当掉地,整个人顺着堞垛,缓缓地向下倒去。

    “将军啊!”一旁的副将猛地将他抱紧,大放悲声。

    只不过,他听到远远传来的炮击声,便立即清醒过来,迅速放下那邓凯尸首,急急跑下城墙马道躲避。

    这时,唐军的第三轮炮击,又开始了。

    “砰!”

    “砰!”

    “砰!”

    “砰!”

    ……

    刺目的火光闪过,呛鼻的浓烟飘起,又是九十枚三十二斤铁弹呼啸而去,巨大的铁弹撞击声与沉闷的城墙垮塌声,连绵成一片,闻之令人心悸。

    整个永昌县城北面城墙,在这次轰击后,垮掉的城墙缺口,大大小小有近二十处之多,许多被连续轰击的地方,已是彻底垮塌。

    邓凯所在城墙位置,骤然崩塌,象一枚从空中掉落的飘飘落叶,从空中摔落后,瞬间就被埋入一片砖渣与黄土的废墟之中。

    永昌总兵邓凯,就这样死于自已的最后据点,真正的身与名俱灭了。

    不过,身归地府的他,想到自已能顺利地让朱由榔逃走,并最终为他尽忠,亦算是足以含笑九泉吧。

    这时,待漫天的黄色尘雾渐渐消散之际,城外的唐军,都可从崩塌的城墙空隙处,清楚地看到,城中的街巷处,已四处飘扬起了巨大的白旗……

    随着守军的投降,桂王朱由榔的亲属部众,以及他在滇西的最后据点永昌城,被唐军一鼓而克,整个滇西之地,再无任何足与唐军相抗衡的势力。

    率领城中全部守军,向唐军投降后的那名副将,有如发疯一般,从垮塌的城墙废墟中,拼命地挖出了已成一团模糊血肉,几乎不成人形的邓凯。

    他紧紧地搂住这团肮脏干涸的血肉,大放悲声,情难自抑,倒是让旁观的唐军主将黄得功等人大为动容。

    黄得功立即下令,这邓凯执意不降,但其在自刎后,却能令副将率部投降,保全了永昌城池与全城百姓,亦算是大功一件。故依旧准其部下,将其厚葬于永昌城外的一处山林之中。

    接下来,唐军统帅黄得功下令,让整个永昌城中的邓凯部投降兵马,共三千余人,皆由那名副将统领。从此成为唐军第七镇的辅助部队,主要协助唐军维持永昌城中的治安,以及安排唐军的后勤供应。同时,他也要求他们也与唐军一样,在永昌城中暂时休整三天后,即刻与唐军一起,作为向导与开路先锋,征战滇西全境,尽快将整个滇西,全部收入唐军之手。

    若是滇西全被征服,那云南全境,就算是大体收复了。黄得功当可腾出手来,调兵东进,往攻广西,与镇守广西东部边境的唐军第二镇安和尚部兵马一道,合击广西的残余弘光伪朝兵马。

    同时,黄得功亦下令,由唐军安排城中军民百姓,以及一众降兵,加紧修复唐军攻城时所损坏的北面城墙,让整个永昌城,尽快恢复完整。

    至于此次作战的有功将士,自是各有封赏。而邓凯的一众部下,其家人性命与财货,皆得妥善保全,丝毫不夺,亦不追究其战争责任,故此各人无不欣悦,军心大定。

    三天后,唐军正式出兵滇西,分兵数部,横扫当地的弘光伪朝残余势力,以及各地不服唐军的当地土司。

    而在这时,那在腾越盏达土司处惶惶度日的朱由榔,终于得到了邓凯战死,永昌城落入唐军之手的可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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