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涿州城外,入关清军大营。????壹?看书???··COM

    一柄火炎金顶牛皮大帐中,清军奉命大将军,身着一身纯白色精钢錾金铠甲的睿亲王多尔衮,正烦躁地在帐中踱来踱去。

    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的,清军扬武大将军,身着涂了红漆,衣饰边缘却镶着蓝边的精钢铠甲的郑亲王岳,同样一脸凝重,神情肃穆。

    多尔衮忽地站住,他扭过头望向岳,英俊的脸上满是怨怒之色,恨恨地说道:“我军自通州南下,横扫整个顺天府,固安、东安、永清等地,基本一鼓而下,全军气势,何人可匹!现在只要再拿下这涿州,灭了这卢象升部兵马,则在北直隶的明军势力,基本不复为虑。而兵力薄弱的冀中与冀南,将再无任何明军,能阻挡我军之凌厉兵锋!然后我军再分兵四掠,怕是至少能抓获数十万明国百姓,和数不清的财产牲畜啊!“

    多尔衮说到这里,脸上满是惆怅之色:“奈何现在这老四,竟连下两道狗屁圣旨,要我军立刻放弃攻打河北,反而舍近求远,去攻打山东登州的李啸,真真笑谈!”

    岳捋须无言,只是叹息摇头。

    多尔衮亦是长长一声叹息,又自顾自地说道:“有道是,为将者,不可因怒而兴兵,若我军真就此改变原定计划,全力去攻打山东,岂非正中了李啸调虎离山之计?况且金复二州被李啸偷袭,已成一片废墟,那就更需要我入关清军大掠明国,将大批百姓作为包衣带回,以弥补我大清国中之损失,方为合理。却又为何,放着摆在面前的肥肉不吃,要跑去遥远的山东登州去啃硬骨头呢?!”

    多尔衮愈说愈气,又恨恨地说道:“阿达礼被杀,完颜叶臣投敌,我身为大清睿亲王,难道心头不难过,不痛恨吗?只是我大清上下,被愤怒冲昏头脑,不能清醒认清形势,反而被那狡诈凶狠的汉狗李啸,牵着鼻子走的话,我十万入关大军,只恐前途莫测啊。”

    多尔衮说到这里,狠狠地跺了下脚,随及拉过一把官帽椅,气咻咻地坐下。

    “睿亲王息怒,以我看来,皇上此举,怕是亦多有苦衷。”听完了多尔衮的抱怨,岳在一旁缓缓说道:“现在金复两地,皆被唐军彻底毁灭,阿达礼被剥皮揎草处死,完颜叶臣又率部投敌,整个大清朝廷,已被彻底惊骇。值此人心惶惶之际,皇上虽贵为一国之尊,却也不得不要给王公大臣及军民百姓一个妥善交待啊!不然的话,何以安定人心?若我军真能攻下登州,取了那狗贼李啸的狗头,也足告慰金复两地战死将士的在天英灵,亦足以堵住朝中诸臣那悠悠之口了。这话再说回来,皇上能顶住朝中压力,没有被李啸给打蒙震慑,从而急召咱们回去,就还算是清醒之举了。”

    “那也不该这般急急地改变计划,让我军就此放弃整个唾手可得的冀中冀南,反而掉头去攻打那足有上千里之遥的山东登州。??壹??看书··COM似这般舍近求远,只图一时泄愤,又是何道理?!”多尔衮绷着脸说道。

    岳脸现苦笑,又是一声长叹。

    说起来,岳与皇太极的关系,其实是一直都不好。几年前,因为岳不肯奉皇太极之令,杀掉自已的妻子阿木沙礼,以及私下放走了反叛明国而去的额弼纶与卓那希,更使他与皇太极的关系,恶劣得无以复加。

    只不过,为了维持大清皇族表面上的和睦,皇太极还是假惺惺对岳委给重任,让他当入关清军的副将。只不过,他名为副将,却基本只能给飞扬跋扈擅权独断的多尔衮打打下手,在入关清军的真实地位,也只能勉强与豪格、阿巴泰、杜度等其他入关将领持平而已。

    岳虽与皇太极不和,却还帮他说话,亦是无奈之举。毕竟大军在外,当以和为贵。若入关的清军内部闹起矛盾来,对于清朝来说,将会是一场重大损失,而原本一败涂地的明军,则将重新得到喘息休养的机会,这一切,都不是一心以大局为重的岳,所希望看到的。

    “睿亲王,以我之见,我军还是听从皇上谕令吧,放弃攻打涿州和图谋冀中冀南的打算,转向东南,由静海入沧州,再往山东而去,方可不负皇上所托啊。”岳低声劝道。

    不料,听了岳的话,多尔衮两道冷冷的目光投来,鼻子中却是一声冷哼。

    他冷冷开口道:“成亲王,该不会是因为那阿达礼是你侄儿,你急着去山东攻打李啸,好为他报仇吧?!哼,本将既被任命为入关大军主将,这军队调动与作战安排,自是全凭本将一人作主担责,成亲王又何必多言。”

    见自已一片好意,却反被这多尔衮冷言冷语一顿呛白,岳亦是变了脸色,他一咬牙,便出语相讥道:“睿亲王,本王虽不才,却也知道不可因私废私之理,岂会将儿女亲情与军情大事混为一谈!只不过,睿亲王若要硬以所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理由,来违抗皇上连下的两道圣旨,则本王只恐隔墙有耳,睿亲王纵立大功,但在返回大清之后,只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你!。。。。。。”

    听了岳讥讽的话语,多尔衮咬着牙,脸现狰狞之色,双手握拳,却强自忍住没有发作。

    岳的话,有如一根尖锐的钢针,扎得多尔衮的心,在汩汩流血。

    多乐衮不得不承认,岳说的是对的。

    如果自已强硬地违抗皇太极的谕令,不掉头去攻打山东,而是继续攻打北直隶的话,那自已就算立下大功,在回到清国后,那个坐在龙椅上的阴险小人,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惩处自已。

    更何况,皇太极安插了长子豪格在自已身边,自已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只怕稍显异常,这个可恶的家伙,就会添油加醋地向他的父皇禀报了。这样一来,自已莫说违抗皇帝的谕令,哪怕只是要另行制定军事计划,都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可恨啊,可恨这大清国的皇帝,是那个连骑马都困难的大胖子,而不是英俊睿智又勇武强壮的自已。

    这个杀父篡位,又谋杀了自已母亲阿巴亥的恶棍皇太极,本王何时才能将你亲手宰杀,报了这血海深仇,再登上那把金灿灿的龙椅啊。。。。。。

    多尔衮仰头长叹了一声,闷坐了半晌,才低声说道:“好吧,本王按令行事便是。只是,我军方到涿州,便立刻撤走,实在有伤士气,务必要拿下这涿州,我军方再无后顾之忧。”

    岳见多尔衮最终松口,不觉心下一松,急急而道:“如此甚好,我等皆听睿亲王安排。”

    多尔衮冷笑一下,便道:“那接下来,我军兵分两部,每部五万人,分别行动,其中一部兵马由本王亲自率领,攻下涿州城,消灭卢象升部。另一部兵马,由岳你率领,过静海,入沧州,直攻山东武定州,攻下武定州后,就地抢掠休整,等我军南下汇合后,再全军合力东攻,径取登州。”

    岳站起身来,拱手抱拳,大声应命。

    当天下午,清军随即分兵行动。

    如先前入关时一样,清军分成左右两翼兵马,由多尔衮领左翼兵,以豪格、阿巴泰为副,主攻涿州城,而岳领右翼兵,以杜度、尼堪为副,作为攻打山东的先遣部队,从涿州拔营而去,径往攻打东南方向的静海县,再攻入沧州地界。

    见到城外那密密麻麻的清军部队,竟然有一半人马,迅速地往东南方向撤走,站在涿州城头,一脸憔悴卢象升,脸上却没有半点高兴的神色。

    自来到涿州后,每天苦盼援兵的卢象升,非但没有等来半个援兵,反而又中了那阴险小人杨嗣昌的算计。

    在前几天,杨嗣昌传达皇帝旨意,复将城中山西总兵虎大威的3000兵马调往霸州驻防,宣府镇副总兵杨国柱的2000兵马调往雄县驻防,生生再断卢象升两条臂膀。

    故现在涿州城中,只有他的本部兵马5000人,尚且坚守于涿州城中。

    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想只凭这士气低沉的5000兵马,抵挡住那5万清军,难度无异于登天。

    清军已来了两天,先是安屯驻扎于城外,四下掳掠涿州乡野,而就在今天,卢象升从千里镜中看到,清军已然运来大批攻城器械,那么可以想见,最迟在明日,这些如狼似虎的清军,就要对涿州发起进攻了。

    自已真的能守住,这位于北直隶咽喉要地的涿州城么?

    卢象升在心底,反复问自已。

    当然,卢象升绝不会知道,在真实历史上,他的遭遇,却比现在还有涿州城可守的他,要悲惨得多。

    史载,崇祯十一年十二月,领兵抗清的卢象升,进驻巨鹿贾庄。而太监高起潜,则统帅入援的关宁兵马数万人,驻屯在鸡泽,距离贾庄不到五十里,卢象升多次派遣行营赞画杨廷麟,去向高起潜请求分兵援助,或是两军合兵共抗清军,可恨那一心只想与清廷议和高起潜,不顾国家大局,对卢象升的要求完全不予理睬。

    卢象升得到消息,悲愤莫名,又万般无奈,他深知仅凭自已这点兵马,难于独守贾庄,便想退至巨鹿城中驻守。谁知,他方领兵至蒿水桥,就被清军主力包围。卢象升自领亲兵居中,山西总兵虎大威护左翼,宣府镇副总兵杨国柱护右翼,与数倍于已的清军在野外,展开激战。

    让卢象升万万没想到的是,两军甫一交战,虎大威与杨国柱二人,就先后率军逃跑,无耻的丢下主帅卢象升溃散逃去,充分展示了明军出卖队友以邻为壑的“光荣传统”,只剩卢象升率本部残余兵马拼死力战,最终力战而亡。“象升督师拒战,以孤军无援,炮尽矢竭,徒手格斗,身被四矢三刃,犹自大呼杀敌,终围攻而死,仆顾显殉”。

    面现在的卢象升,虽然虎大威部和杨国柱部被调走,但他能凭城固守,却比历史上只能被迫打那场悲惨的野战的自已,要强太多。

    “卢总督,看样子,清军最迟于明天,就要开始攻城了。”旁边的家丁队长陈安,一脸忧心忡忡地说道。

    卢象升木然无应,有如一具木偶一般呆站了许久,才扭头对陈安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军只管尽力为国守城便是。陈安,我军的布防,可皆安排好了?”

    “禀总督,四面城墙的防守兵马,皆已安排妥当。滚木擂石、灰瓶金汁之类亦皆已备好。只可惜城头各类火炮太少,难于远距离打击清军。”陈安低声答道。

    陈安顿了下,又忍不住问道:”卢总督,城外清军,怕是至少有5万兵马,我军守城兵马不过五千,仅有敌军的十分之一。我军苦守孤城,外无援兵,真的能抗住清军之攻击么?“

    听了陈安的话,卢象升的脸上,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忽地想起了,宋朝的岳珂,在那《金佗编》一书中,写下的那句话:“自古未有权臣在内,大将能立功于外者。以愚观之,岳少保祸且不免,况欲成功乎!”

    这句话,倒是极其准确地描出了卢象升此时的真实境况。

    在这清军已然入关的危急时刻,大明帝国已是内外交困之际,一众朝臣与将领,尚在蝇营狗苟,营私逐利,完全不想如何保家卫国之事,反而各逞意气,互相拆台,一味内讧争斗。这些所谓的国家重臣,似乎根本不知道,这国之将倾,复有完卵乎的浅显道理。

    可叹哪,可叹我大明煌煌二百余年,难道现在,真的气数要尽了么?

    “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恨。国有若人,非封疆福。”卢象升眼神迷茫,喃喃地吐出这句话。

    不过,他在长叹一声后,还是苦笑着对陈安说道:“我等身为大明臣子,只管尽心尽责为国杀敌便是。至于成败利钝,功名得失,又何必过于计较。总之,拼尽这一腔热血,为国家为君上尽忱忠诚,尽到做臣子的本份便好。”

    卢象升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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