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这便是我等与唐军使者谈妥的条件。孩子以为,若真能达成这般协议,对我军的帮助,却是甚大。“孙可望拱手向张献忠禀道。

    张献忠那双阴狠的三角眼眨了眨,脸上涌出不可捉摸的神色。

    “文选,你的意思呢?“张献忠扭头望向白文选。

    “大王,在下亦认为,与唐军议和为最好之事。“白文选急急而答:”若能将此协议谈妥并巩固,则我军将来,每获一处城池,那城中的百姓,皆不会再是多余的累赘,而是可以换成大批银子的货物呢。若用这些人来换钱粮货物,实是一举两得之举啊。“

    听到了白文选也这般说,张献忠的脸上,泛起一丝阴狠的笑容。

    “好,有钱不赚傻瓜蛋,本王也同意了。“张献忠点了点头,脸上却是满满的感慨之色:“俺在想咧,这唐国公李啸,竟能如此不顾朝廷拘束,胆敢自作主张,用粮食来换百姓,这般英雄豪举,岂是一般人可为。不过,在那崇祯小儿看来,这可是明目张胆的资敌之举吧。此人慨然行之,全然无忌,明廷竟也半点奈何他不得,亦是令人可叹。”

    “父王,你的意思是……”

    “哼,以本大王看来,这个李啸,虽是明朝的擎天巨柱,于明朝虽有大功,只不过此人这般能干,行事又如此果决,俺认为,那崇祯小儿,将会最终再难驾驭他。这李啸,将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倒是难说得很。“张献忠冷笑道。

    “大哥,你们有没有问一下那个唐军使者,关于二哥与三哥的事情?“艾能奇在一旁急急地插问。

    听了艾能奇这般发问,张献忠的脸色,亦是骤变。

    孙可望与白文选,两人不觉脸色复杂地对望了一眼。

    随及,孙可望按路上返回上约好的说词,缓缓回道:“大哥我问过了,听唐军使者说,他们已在当天的战斗中,齐齐失踪,竟不知所往。“

    “啊,竟然有这样的事?这怎么可能?“艾能奇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倒是一旁的张献忠,脸色渐渐舒缓下来,他深深地凝视了孙可望一眼,看得孙可望心虚不已,默默垂下头去。

    随后,张献忠轻咳一声,淡淡道:“好了,定国与文秀之事,既已过去,就不必再提了。可望,你速去与唐军使者商谈细节吧。不过,还有一个条件,你要告诉唐军使者。“

    “哦,请父王明言。“

    “那夔州城中,百姓的财货等物,不得带走,须得留给我军。我城攻城这么久,损失了这么多兵力,他们应该给我们一点补偿!“

    “这……,孩儿遵命。“

    很快,孙可望将张献忠的条件,与唐军使者胡尚文,一一言明。

    胡尚文略一沉吟,还是答应了孙可望的条件。

    他知道,这夔州府连年战乱,百姓贫穷已极,城中那仅指可数的一些富户,已被明朝官府反复搜刮,又能还剩几个钱。这点百姓的残存财物,就留给流寇算了。

    毕竟,对现在的唐军来,最缺的便是人口。

    要知道,现在的菲律宾一地,移民人口缺额就达到了近千万,急需从国内转运大批人口过去填充。而只有人口在,什么样人间财富,不能被重新创造出来呢。

    接着,胡尚文与孙可望等人谈妥,将包括秦良玉部在内的夔州城全体百姓,总共4万8千余人,折成银子4万两,按市价折成粮食1万5千石,以及香烟800条,棉布500匹。

    这个数字报给张献忠后,张献忠十分高兴,他立刻又下令,将自已裹胁的百姓中,总共5万5千名妇人老弱,出同样卖给唐军,折合银子3万两,按市价折成粮食1万石。

    夔州城内,那全体百姓跟着唐军撤走,前往山东的军令下达后,整个夔州城中,顿是满是喧哗与骚动。

    这些东川百姓,虽然为要离开祖祖辈辈的土地而十分伤感,却也为自已能在这必死的局面下,能重新觅得一条生机而高兴。

    他们知道,如果不是唐军紧急来援,那这夔州城早已被流寇攻下,那全城百姓,只怕早已成了刀下之鬼罢了。

    只要能保得性命,能把血脉传承下去,远涉他乡生存发展,又算得了什么呢?

    全城的百姓,都在急急地打点行装,拖儿带女地,集中在城中广场上,准备等下一齐出发离城。

    此时,夔州城西门大街一条深巷内,乡绅富户旷知荣,率领着包括仆人在内,全家老小四十多口,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最后一次拜祭先祖。

    “一叩首,拜!‘

    “二叩首,再拜!”

    “三叩首,礼成!‘

    跪在最前面的旷知荣,三叩首后抬起头,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后旷知荣,特领全家,祭拜列祖先灵。今日,夔州几落于流贼之手,吾等有全家阖死之忧,幸得唐国公率兵来援,方全一城百姓之性命。此番得救,又岂非是祖宗显灵,以感唐国公之故乎?故知荣率全家老小以拜,谢祖宗救命之恩也……“

    旷知荣嘴中念念有词,一脸虔诚地望向一整桌,那镏金阳刻先祖牌位。

    今年的他,已经六十多岁,满头花白,他满是泪痕的脸上所显露的表情,却是既激动又迷茫。

    本来,上午他见到城头这般危急,老乡绅旷知荣,为免接下来受流贼侮辱,已给全家老小备好了毒药,准备在流寇入城后,便全家仰药自尽,不再受那刀兵之罪。

    却没想到,那有如天兵下凡一般的唐军,能及时来援,才让流寇的进攻功亏一箦,这才让包括他们一大家族人在内的整个夔州城中的百姓,得以保全性命。

    这便是旷知荣这般激动的原因。

    在这个血火连天刀兵交加的乱世,还有什么,能比把自已的血脉传承下去,更为重要的呢?

    只要人能保住,这宅屋、家具、钱银钱等等,就算皆无法带走,也真的不算什么了。

    只是,让旷知荣迷茫的是,他们离开夔州城后,将会被唐军安排到了遥远的南洋之地,去安家落户。从此一家人,就在那从未听说过的吕宋之地,永远的扎根发芽,再难回到故土了。

    只是,听说这吕宋之地,乃是南蛮之所,还未开化之地,却不知道,自已这一大家族前去,能在当地好好存活么?

    旷知荣呆呆在跪在祖宗的牌位前,久久不愿起身。

    这时,外面又响起了催促的号角。

    “爹,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大儿子旷如钰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旷知荣仿佛没听到一般,依然呆跪于地。

    “爹……“

    旷知荣一声长叹,两行老泪,又滚滚而下。

    “各位先祖!不肖后旷知荣无用,不能保全祖宗家业,不得续守宅亩店产,又不得不率全家老小,远离故土,流零南洋,以为存命之所也。来路如何,实是难知。余心之悲,何可言说矣。唯望列祖列宗,护佑子孙及全吾家族,知荣泣拜矣……“

    随后,他在又连磕了三个响头后,终于站起身来,率领着一大家族,扛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离开了旷家祖宅。

    从家门口,走到巷子的尽头,旷知荣一步三回头,眼中的热泪,又是滚滚而下。

    到了广场上,等在这里的百姓,已是叽叽喳喳谈成了一团。

    “喂,刘老四,你知道不?咱们现在要去的南洋,好象已是唐国公治下了,叫什么吕宋省,苏禄省什么的……“

    “咳,老四我早就知道了,我侄儿刚刚在秦将军处打探清楚了,唐国公在南洋之地,共建了四个新省,叫什么台湾省、吕宋省、苏禄省和棉兰老省,却是地域广大,土地肥沃,又极缺人手呢。我听人说,在当地种稻,可以一年三熟呢。“

    “是吗?那我们每家每户前去,却可分多少田亩?还是只能给当地大户作佃呢?“

    “怎么可能去作佃呢?我听说,只要到了南洋,那每家每户,皆可分得10亩田土,若在当地,哪怕一年只种两季的话,一年之中,也可产出40到50石稻谷呢。这样一来,一家老小安稳活命却是断然无忧啊。“

    “那就好,有田种,有土分,咱们去南洋的生活就有盼头了。总比在这里,天天担惊受怕,不知何时就死于流贼之手,要强太多啊……“

    听了旁边的百姓的议论,旷知荣心下疑问稍去,不觉便是踏实了许多。

    只不过,他很快就想到,自已一家老小四十余口,若是去了南洋,也只分给10亩田土的话,却是断然不够的。

    只不过,这个问题,可能只有到了南洋,才会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这时,在把夔州城中的数千石存粮,与百姓的房屋财富,与孙可望部进行交接后,胡尚文带着秦良玉部,以及夔州城中的4万多名百姓,一齐离开了夔州城而去。

    率军离开夔州城的一刻,与唐军监抚胡尚文并辔而行的秦良玉,心下满是莫名的感慨。

    唉,想到今天,险些就命丧流寇之手的自已,秦良玉真有一种生死隔一线的感觉。

    唐国公对自已这份恩情,却该如何得报呢?

    一时间,秦良玉对前往山东去见那唐国公李啸,心下充满了向往。

    在夔州城的军民百姓出城之后,还有那张献忠从流寇内部分出的5万名老弱与妇人,亦由唐军带回,和夔州的百姓一道,向东撤退到湖广随州。

    这批被流寇抛弃的老弱与妇人,虽然相比成年男子,作用要小些,但从长远来看,能妥善地安置这批曾被流寇裹胁的可怜人,对唐军的未来发展,还是极有好处的。

    接着,他们到了随州后,与已从湖广等地收集的流民一起,一齐前往山东。

    到了湖广随州,他再们与已收集在随州的2万余名湖广百姓,组成一只12万人的浩大队伍,由唐军队伍押送,穿过河南,一道前往山东而去。

    这批流民百姓,和秦良玉部兵马,终于在一个月后,到达了山东登州。

    此时,李啸也刚好从菲律宾,返回了登州城中。

    秦良玉等人,自进入登州地界以来,只见得到处是良田阡陌,处处生机盎然,一路看去,只见市井晏然,百姓安乐,不由得心下大叹李啸治理之能。

    而站在登州城外,亲眼目睹那占地极广高大雄峻的崭新登州城后,秦良玉与马祥麟等人,对李啸的佩服,可谓无以复加。

    她甚至在心下暗喜,自已能有机会投靠在李啸手下,却是难得的机缘呢。

    此时,听到秦良玉和其子马祥麟等一众兵马,竟然前来投靠自已,且已来到登州之际,原本在听取陈子龙与姜曰广二人汇报的李啸,心下不由得大喜过望。

    “走,随本公前去,迎接秦良玉等人。“

    “母亲,你看,那身着蟒袍玉带的,便是唐国公。他亲自出城,前来迎接咱们了。“

    在离西门十来步处,马祥麟指着从城门处大步走出的李啸,向秦良玉小声说道。

    秦良玉哦了一声,顿是一脸感慨。

    真没想到,这位唐国公李啸,竟是这般年轻,倒比自已儿子还小了多呢。但此人所建之卓功伟业,在这个年代里,却是岂有一人能得以比肩乎?

    见得李啸走得近了,秦良玉与其子马祥麟,以及侄子,秦翼明秦拱明等人,一起伏地跪拜。

    “石柱总兵官秦良玉,拜见唐国公。“

    “石柱宣慰使马祥麟,拜见唐国公。“

    “副将秦翼明,……“

    “参将秦拱明,……“

    “各位速速请起。“李啸一脸笑容灿烂得有如盛夏的阳光,他一一虚扶起各人,连声道:”各位千里远来,本公着实欣慰之至。各位且随本公入城吧。本公已备下薄宴,为各位迎风洗尘。“

    说完,李啸作了个延请的手势,便一把拉着马祥麟的手,亲热地往城中走去。

    见李啸对自已这般热络,马祥麟心头一热,眼中竟有些湿热的感觉,他长吸了口气,大步跟着李啸,入城而去。

    而站在李啸另一边的秦良玉,见李啸对自已的到来这般欢喜热络,且对自已的儿子马祥麟这般看重,心头的欢喜,何可言说。

    而在他们身后,秦翼明秦拱明二人,自是紧紧相随。

    队伍最后面的陈子龙与姜曰广两人,则是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亦快步跟上。

    不多时,酒席摆上,李啸与秦良玉等人轮番劝酒,互致切词,一时间,酒席上气氛欢畅,宾主之间,一片和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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