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可以证明你是清白的!”

    “阿幽,他们不会相信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流浪儿兼戏班子的旦角,只会把你当作我们的同伙。刺客们始终在监视我,掌握我的一切动向,包括我和齐远山乘坐飞艇前往绍兴。今天下午,我们在杭州买火车票的车次时间,恐怕也在第一时间传递给了刺客。他们才会在我们回来前,完成所有的杀戮和盗窃——就像瑞士钟表一样精确!”

    这群人太可怕了!秦北洋不想在阿幽面前露怯,只能在心头默念。

    12月初的上海,后半夜坐在屋顶烟囱下,秦北洋从怀里掏出那枚玉指环。阿幽好奇地抓起来,放在自己的左眼跟前,对准月亮的方向,好像穿到了环孔里。第一次看到她的调皮,秦北洋忍不住说:“这是从唐朝大墓地宫里出来的宝物,也许曾经戴在小皇子的手指上,你喜欢吗?”

    阿幽点点头,又摇头说:“我不要!送给你喜欢的姑娘吧。”

    秦北洋皱皱眉头,便把玉指环塞入怀中。他俩都被北风吹得快冻僵了,只能互相搂抱,头倚着头,传递体温。九色却远远超出一条狗的体温,更像个灌满热水的铜汤婆子,让他们暂时驱散寒冷。

    “九色,你就像一团火!”

    为何它能从烈火中逃出海上达摩山,浑身火球却丝毫没受伤?他用力搓了搓那赤色鬃毛,还有白色的被毛,都与普通狗毛有所不同,用力拉都无法脱落——这根本不是动物毛发,而是某种可以防火的纤维,就像消防员穿的衣服,还有石棉材料。

    结论就是:九色不怕火。

    这尊唐朝小皇子李隆麒的小镇墓兽,本身就是五行属火,它在白鹿原大墓底下,用火的力量保护地宫。

    九色既是幼麒麟,也是火麒麟。或者说,它是一只没长大的幼年火麒麟。

    最后,秦北洋还有一个疑问:欧阳安娜在哪里?她还活着吗?

    天亮之前,秦北洋、阿幽还有九色,悄悄爬下屋顶。冬天快到了,六点钟天还是黑的,他们躲过巡捕房的层层搜捕,无声无息地摸到了提篮桥。遥望坚不可摧的远东第一监狱,秦北洋感到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又在心里默默为齐远山祈祷,但愿他不要被抓进去。

    六点钟,他敲响了精武体育会隔壁的一扇房门。他不担心自己被人看到,但怕火红鬃毛的九色被人注意,祈祷一大清早无人路过。

    开门的是陈公哲,练家子惯于早起,已是一身练功的短打。这里是他的私宅,包括体育会的占地,也是他捐献出来的。

    秦北洋带着女孩和大狗抢进门里,跪下说:“陈先生,诺大的上海,我再无第二个可以信任之人,请救我们一命。”

    陈公哲锁好大门,将他们迎入楼上书房,小心地把窗帘拉好,确认没有被人发现。随后,秦北洋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甫一听完,陈公哲面色凝重:“虹口巡捕房的大屠杀案,我也早有耳闻,也担心我们精武体育会的学员,会不会被卷入到这一事件。没想到,你和齐远山又成了海上达摩山灭门案的嫌疑犯,此事真的太棘手了。”

    “陈先生,我给您添麻烦了,我和阿幽这就出去,再找地方落脚吧。”

    “这算什么话?”陈公哲一把将他按下去,貌似文弱书生,但手上力道惊人,“7月,我们在苏州虎丘初次见面,就觉得你不是普通人。虹口柔道馆一役,加上我们在外白渡桥交手,秦北洋,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不想看到你蒙受不白之冤,落到巡捕房或恶人之手。”

    陈公哲端来热腾腾的早饭,还给九色带了几块肉骨头。但它嫌弃地躲开。秦北洋只能解释:“这不是狗,它不吃肉,也不吃草,它只以……空气中的微生物为食。”

    “天下之大,必有怪异之物。等到下世纪,科学终将给个说法。”

    陈公哲在二楼腾出间客房,让他们暂住于此。幸好最近宅子没有用人,保险起见,他关照秦北洋不要下楼,务必拉紧窗帘。

    客房不大,只有一张床。秦北洋在房间里拉了张帘子,让阿幽睡床上,自己打地铺,九色根本不用睡觉,直接变成青铜的幼麒麟镇墓兽。

    烦躁地过了整个白天,隔壁的精武体育会里不断传来练功的吆喝声。他郁郁寡欢地隔着窗帘眺望天空,不晓得齐远山有没有脱离险境?阿幽也没怎么说话,偶尔咿咿呀呀唱几段绍兴戏,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秦北洋言不由衷地给她鼓掌,又要她声音轻点。

    这天晚上,陈公哲家里来了个客人。

    秦北洋不敢下楼,正好客厅位于正下方,通过地板缝隙,可以看到客人过早谢顶的脑袋——年约三十,中等个子,眉宇间有英雄气,嘴角微微上翘。陈公哲跟他关系不错,可以互相拍肩膀的那种。

    “凯申兄,好久不见,你刚从广州的护法军政府归来?”

    “今晚登门拜访,我谨代表孙中山先生捎句话——先生答应担任精武体育会名誉会长,亲笔题写‘尚武精神’匾额,不日将从广州运到上海。”

    客人操着宁波乡下口音,幸好上海话与宁波话大半相同,与之楼板之隔的秦北洋不难听懂。

    “啊!此乃大喜事也!”

    “不必客气!”客人面露倦容,频频向窗外探望,“呃,你知道,我也是青帮成员,昨晚出了一桩大事,可谓数十年不遇。”

    “你是说……欧阳思聪?”

    “对,想必公哲贤弟也有耳闻,堂堂的青帮头面人物,居然惨遭灭门,被刺客割喉,搬空了家中的财宝,又纵火焚烧,简直奇耻大辱!一言难尽。”

    “凯申兄可否知道内情?”

    “我一整天就跟青帮商量这个事情呢!昨晚,海上达摩山的大火,起得快,灭得也快。巡捕房与消防队都只隔了两条街。连同欧阳思聪在内,总共十四条人命!大部分尸体还能辨认,全部死于一刀割喉。明摆着,凶手与两个多月前的虹口巡捕房大屠杀是同一批人。”

    “对了,你说总共十四条人命,其中可否有欧阳思聪之女,安娜小姐?”

    陈公哲的这句话,其实是代替楼上的秦北洋问的。

    “青帮已经查过了,凶案发生的当天早上,安娜小姐已经坐船回了老家。”

    “老家是在?”

    “达摩山。”

    “原来,海上达摩山之名是因此而得来的。”陈公哲的爱好广泛,其中也有文物考古一项,海上达摩山作为沪上第一家私人博物馆,早已在圈内名闻遐迩,“我知道,达摩山,乃是东海上的一座孤岛,并无任何轮班通航,安娜小姐必是专门雇了一艘船只登岛。”

    “听说岛上连电报都不通,估计此刻,安娜小姐尚不知父亲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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