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枚炮弹是“冠军号”射出来的。

    这倒不是“冠军号”迫不急待,“先下手为强”,而是两只军舰的火炮的布置的差异决定的。

    “冠军号”火炮甲板列炮众多,左、右舷各列炮十七门,每一侧,由舰艏向舰艉,依次为两门一百一十磅炮、十一门六十八磅炮、两门一百一十磅炮、两门六十八磅炮——左、右舷完全对称。

    其中,第一门、即距舰艏最近的一门,距艏尖的距离,大约占全舰总长度五分之一。

    反观“窝尔达号”,左、右舷各列炮两门——亦为左、右舷对称,其中,前侧舷炮的位置,几在整个侧舷的正中央。

    因此,在“线列作战”中,一定是“窝尔达号”较“冠军号”更早进入对方舷炮的射界的。

    这其实也是“窝尔达号”一类的军舰不宜同“冠军号”进行“线列作战”的原因之一,可是,这一层,没有一个法国人想到过。

    总之,“冠军号”火炮甲板右舷“首炮”首先发难——一声巨响,一枚一百一十磅实心弹,“准确”的击中了“窝尔达号”的舰艏炮,将重达数吨的一百六十毫米火炮整个儿的掀翻在甲板上。

    之所以要替“准确”二字打个引号,是因为这一炮其实是射高了。

    “首炮”瞄准的,本是“窝尔达号”舰艏炮下方的水线,结果仰角略大,击中了最“无辜”的舰艏炮——如前所述,正常情况下,舰艏炮是不参加“线列作战”的嘛。

    第二枚炮弹还是“冠军号”射出来的——还是一枚一百一十磅实心弹。

    同为一百一十磅炮,“次炮”较之“首炮”,炮口压低了一点点——于是,炮弹击中了“窝尔达号”的舰体。

    弹着点在舷墙下一米左右,右舷入、左舷出,将“窝尔达号”射了个对穿。

    不过,还是没有击中水线呀。

    而且,这个位置为厨房以及军官舱室——厨房不是要害位置;目下,军官舱室里也没有人,因此,“窝尔达号”虽然被射了个“透心凉”,却不但未伤筋动骨,也未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

    这就是实心弹不及开花弹之处了。

    实心弹穿透力虽强,但若非击中水线或者其他要害部位,真正给敌舰造成的毁坏,其实并不算太大。

    可是,开花弹的成本高啊,一枚开花弹,顶好几枚实心弹呢。

    “窝尔达号”终于还击了。

    前右舷炮炮口冒出一团白烟,一枚一百四十毫米口径的开花弹,贴着浪花,击中了“冠军号前桅下方的水线。

    一炮中的,确实准的很!

    然而,令“窝尔达号”大失所望的是,弹着点处,虽似乎出现了某种破损,但程度甚微,这一炮,明显未能穿透“冠军号”的舷壳。

    这个“中的”,什么用处也没有!

    事实上,这个“中的”,并非一点用处也没有——战后细查“冠军号”伤情,我方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的。

    “冠军号”的装甲,分内、外两层,“外甲”,即铁甲,为厚达四点五英寸(一百一十四毫米)的锻铁板——本来,如此厚度的铁板,并不是一百四十毫米口径的炮弹可以击穿的。

    可是,这些长十二英尺(三百六十六厘米)、宽三英尺(九十一厘米)的锻铁板,彼此并非焊接在一起——而是以雌雄榫接合。

    “窝尔达号”的这一炮,刚刚好击中了连接两块锻铁板的一个雌雄榫;兼之这是一枚开花弹,冲击和爆炸的力量叠加,使雌雄榫破裂松脱,其连接的两块铁板半垂下来,露出了“内甲”——木甲。

    此时,若另有一枚炮弹,刚刚好击中了这个破损的部位,是可能击穿“冠军号”的舷壳的!

    当然,这个“刚刚好”的概率很低,不过,也足以叫人冒一身冷汗出来了!

    而“窝尔达号”这一炮使用了开花弹,也略出我方之意料。

    这一炮,是“窝尔达号”前右舷炮的“首发”,而“首发”兼差测试、调整弹道,一般说来,不会使用昂贵的开花弹。

    大约是“窝尔达号”认为,距离如此之近,以其炮术,并无测试、调整弹道之必要——必然“一炮中的”的;因此,“首发”便使用了虽然更贵但威力更大的开花弹。

    如是,倒是我方有点儿胶柱鼓瑟了。

    事实上,正常情况下,在“线列作战”中,每一个回合,所有的侧舷炮,都只有一次射击的机会——从这一层说来,也确实没有什么“测试、调整弹道”的必要。

    此次中弹,只叫“冠军号”庞大的身躯微微的晃了一晃,随即,“冠军号”的第三炮“开放”了。

    一枚六十八磅的开花弹,掠过“窝尔达号”的右舷墙,击中烟囱之后,反弹起来,在烟囱和舵房之间爆炸了。

    同第一枚炮弹不同,这枚炮弹并未射高,只是略略偏了一点儿——它的目标,既不是烟囱,也不是舵房,而是紧挨着烟囱的、同舵房相连的舰桥。

    这枚炮弹未对烟囱造成什么损害;另外,爆炸虽然掀开了舵房的“房顶”——一层厚橡木板,却没怎么波及其中的人和设备。

    真正被爆炸波及的,是它的原本的目标——舰桥。

    本来,这枚炮弹已经偏离了目标——可是,架不住又被烟囱反弹回来了呀!

    舰桥上最靠近舵房的几个人,血肉横飞。

    一个信号官的左臂被弹片扯掉了,另一个传令兵的肚子裂开了,肠子掉了出来,航海长的右腿,齐膝而断。

    然而,最惨的那一位,还是舰队司令官萨冈将军——一枚弹片自后脑切入,生生的劈开了他的头颅。

    脑浆迸溅,身旁的孤拔上校,满头满脸,都是上司兼学长的红红白白。

    萨冈——这位法国政军二界皆寄予厚望、本人亦雄心勃勃锐意革新的法兰西帝国第一大舰队司令官,就此殒命。

    此时,他麾下的“法兰西帝国第一大舰队”,尚未汇齐——“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还在自西贡至杭州湾外海的海路上。

    萨冈的遮蔽,令孤拔幸免于难,待他抹了一把脸,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突然之间,整个人就清醒过来了,略一思衬,便以舰队副司令官和旗舰舰长的身份,大吼着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放弃‘线列作战’!”

    “左舵!”

    “同敌舰队脱离接触!”

    “撤离战场!”

    命令都是正确的,只可惜,发布的时间,略略的晚了一点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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