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听见大师兄炎华的话,也微微一愣,半晌后,惊讶道,“果真是鸑鷟。”青山和小羽也兴致勃勃的在一旁仔细瞧着。

    “紫鸑鷟?”我抬起掌心看着这个小家伙,圆绒绒的身子上满是绵密的短绒毛,乍一看,像是一团紫色的小绒球,瞧着极是可爱,忍不住亲了一亲。莫言倒吸了一口气,炎华的脸色也好像变了一变,我瞧了瞧他们,“你们作什么这么惊讶?”

    “……这或许是天上地下最后一只凤鸟了。”莫言缓缓道,“就这么给你玷污了。”

    因为这句话,我追着他打了半个多山头。

    彼时并不知道他二位如何这般惊讶,后来才晓得,凤鸟忠贞,若在对方身上种了情,便是一生无悔跟随。我现在这一亲,倒是连累了这只凤鸟日后多年都在孤孤单单的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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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仔细喂鸑鷟吃着小黄米,一边缠着炎华师兄说一说原委。原来昔时有九头鸟作乱于南方,凤族前去应战,结果死伤甚多。

    凤族原有五脉,一脉赤色为凤;一脉多黄者为鹓鶵;一脉多青者为鸾;一脉多紫者为鸑鷟;一脉白者为鸿鹄。

    “虽有五脉,可凤族一向子嗣冷淡,近千年来,那最后一只老凤鸟羽化后,世人都以为凤族自此消弭于九天三界中……没曾想,你这里却有一只紫鸑鷟……阿瑾,这是一件关乎天地的大事,我需要向师父和九天禀报。”

    “原来你是一只灵鸟,你会说话吗?”可鸑鷟只顾着在我手心里啄食,并不理我。我有些遗憾,“可惜是个不会说话的。”刚说完,就见它抬头看我,我忙安慰道,“好在能听得懂话。”

    炎华开口道,“凤鸟寿数不过千岁,所以雏鸟过了百岁便能说人言,化人身……这只鸑鷟至少也有两百岁了。”他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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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在床上歇下的时候,就着将要燃尽的摇晃灯影,看着四角木桌上精神头还尚好的鸑鷟,对它道,“我要睡了,你也早些歇息,从前我清胥师父便都是让我晚上早些睡觉,说是这样才能长得好。你这般过了年龄还不会说话……你也要早点歇下才是。”

    “谁说我不会说话。”一句懒洋洋的声音从桌子那头轻飘飘落下来,可惜我眼皮子正上下打着架,灵台已是不清明了,模糊中听到这声音也没法想一想这是个什么意思,便歪着头睡着了。

    .

    次日早上醒来的时候,坐在床上有些发怔。我梦到了清胥师父。

    前头闭着眼睛的时候还能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梦,现在睁了眼睛,梦境就淡了,只大约记得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这样的场景仍是摆在无边无际的水中,湿漉漉的,走不开,挣不了。梦里有些什么话,有些什么事,概都记不住了。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内容,心里头总觉得这是个不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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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几日,总是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精神头也带着有些不济,莫言说我似是有被梦魇魇住的迹象。很是关切的让我去找一找宵炼师父开解。我揣着这事其实并不是大事,人人都会有梦。可是理虽这般说,心里头却有些烦乱,这是种什么样的烦乱?我也不大能说得清。事实上,学堂里那些深奥难懂的课业,令我每日都很心烦,有的时候被夫子罚了,也很让我心烦,但此类心烦,烦着烦着也成了惯事,时间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了。只是这几日的心烦有些特别,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好在我面上一般都是淡淡的,旁的人不大能看得出来。

    为了排解这种心绪,我又及时给自己寻了个新爱好,这段日子除了习练印伽的唤醒召回术,还有时不时的罚抄书册外,我便忙着四处寻些柔软的灯芯草来编成窝团,好给每日里跟在我后头的紫鸑鷟撘个窝,大师兄那里正在抽空做着笼子,等做好后,我再把这软软的窝团铺到笼子里头,这鸑鷟也好歇得舒服。

    这日,我做好窝团后,闲来也无事,便去男弟子寝室那里找炎华大师兄。男弟子的寝室不似女弟子的寝屋只有一栋,而是连成前后两排,两两相对,前头一排有七间,后头一排有八间,最东边的尽头处是一间单独的澡堂子。原来师兄们都是一人一间的,刚好多出一间做了储存杂物的,原先青山过来的时候,的确是打算着把这间杂物间给腾出来,可青山和小羽又打算留这一间做小厨房,是以,直到今天,他二人都挤在一间屋子里。

    大师兄的寝屋在后头一排,东头的最里边。那里危临着从山顶绵延下来的陡峭山石,只是到了寝室这里,和缓成一片可以进去行走的山林。寝室外口的山林被大师兄辟了一片做了院子,里头长了许多槐树,葱绿的槐树正是逢了开花的时候,一串串槐花挂在密密匝匝的枝桠间,清新可人。心里想着,趁着这几日槐花开得好,得叫上青山……唔,还有小羽师兄做帮手,多摘些槐花去做槐花饼来吃,又盘算着,到时候,送一碟槐花饼来给大师兄,那么本就好脾气的炎华大师兄就更不好意思说我们将他院中的槐花给采了许多去之类的话了。

    大师兄正坐在院中为鸑鷟编制笼子,见我来了,一双眼睛里带着点清浅笑意,其实,大师兄的这一双眼睛像极了清胥师父,这也是我初初来到这山中,便觉得大师兄很是亲切的原因罢。大师兄的五官生得很方正,独独看来,并无什么特别,可凑在他一张脸上,却显得儒雅稳重,记得莫言有一回说大师兄的一双眼睛生得极是明亮,也很是贵气。及至多年之后,我见大师兄坐在那样的高位,恍然想起我幼年在淸胥山上,莫言对我说的这句话,大师兄他,当真是贵气的很。

    见阿瑾带着鸑鷟坐在自个儿旁边看着他编笼子,阳光细细碎碎的洒在她身上,照进她眼里,一片光华。他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这笼子做是做了,但不知九天那里是个什么意思,上次宵炼师父去问了一回,九天那里也没什么清楚的回话,现下这鸑鷟这般喜欢跟着你,若是万一,九天忽然颁了旨要回这只独一的凤鸟,你预备怎么办?”炎华一边瞧着手中差不多成型的笼子一边看着正在逗弄鸑鷟的阿瑾。

    一阵微风,院中的槐花随风摇下几片,微卷的白花,粘在她的发丝上,枝杈上头送进来的日光轻轻悄悄,铺洒了她一脸,静谧如画。他的心神有片刻的恍惚,他突然觉得,如果日后要娶一位长君[ 长君:长,音注,zhang 三声。]夫人,其实阿瑾不错。这个念头恍然一出,他不禁一愣,然后又认真思忖了一会儿。

    “我虽然很喜欢这只紫鸑鷟,但是……万一九天那里若想要回去,我也不好独占。”我想了想觉得有些可惜,这些时日以来,每日央着青山或元弃师兄变着法的弄些鸑鷟鸟能吃的食物,现下将这鸟养的这么毛光水滑的,若是真要还给旁人,还真有些舍不得。

    “留下他,也不是全无可能。自太古以来,凤鸟都有自己择地而居的习惯,历任天帝也都没有强留。我今日说这番话,也只是让你心里头备着,以防万一。这毕竟是天上地下最后一只凤鸟。”

    炎华看着栖在阿瑾肩头的鸑鷟,“先前凤族同九头鸟的那场恶战,九头鸟亦多有死伤,因其鸟王在这场战役中痛失三个头颅,这场恶战结束后,九头鸟族便私下发誓要将凤族斩草除根,以泄失头之恨。这近千年来,可怜凤族繁衍本就艰难,明面上虽有九天护着,可时间长了也难免疏忽,就这样过了许多年,竟是无有后嗣了……而今,竟还存有这只紫凤,着实难得,也不知……这鸑鷟是不是哪里受了折损,否则也不会这样不说话。”

    听大师兄炎华这样一说,觉得这凤族也真是可怜,忠心耿耿的为着九天同九头鸟大干了一场,到头来却差点绝了族,我将歇在肩上的小凤鸟用手拿下托在掌心瞧着,心中很是唏嘘,“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呢?你之前都在哪里的呢?”

    鸑鷟在阿瑾手心抖了抖毛羽,换了个姿势闭眼卧了。在他的意思原是懒得说这些,但在阿瑾看来,却是觉得,这原来着实不是个能说话的。

    “真是可惜,不会说话呢。我还没听过动物说过人言呢。”

    炎华将做好的笼子放在桌上,温润笑道,“这很容易,我府里养着一头神辉兽,能说人言,可通万物之情。什么时候你有空了,我可以带着你去看一看。”

    我立时来了精神,连忙应声说好。“大师兄,平日里,师兄师姐们出山都是到哪里去玩呢?”我在心里盘算,先将这些好玩的地方记好了,待到以后没有课时的时候,再逐个赏玩一番。

    “一般来说,大家出山只是为了回家探一探亲人,或者办一办公事,你应该晓得有许多同门虽担着弟子的名头在这里潜心修炼,可肩上却多担了许多担子……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旁的事宜了。”

    我听见这番话,惊讶道,“我听七师兄莫言说,他们出山是去外头玩耍的。”

    “你听莫言的话,以后择个一半听听就好。”

    我见炎华师兄这般说,略略有些失望,这个死莫言,说那些个话诓我,必定是让我心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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