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凤?”我不可置信的唤道。

    那熙宁大人……竟是上凤!!

    这极低的声音刚从我嘴里吐出,便被人群的喧嚣声盖住,似是无迹可寻。可我忘了灵禽耳朵向来灵敏。

    那在人群中骑着异兽的熙宁大人勒住手中缰绳,忽得顿住,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坐在邪魅兽上,四下仔细看了一圈,眼眸终是定在一个放满杂物的角落,他盯着她,尔后翻身下来,一个箭步跃到她面前,“阿瑾!!”

    “上凤?!你怎么在这里?你换名字了?他们怎么叫你熙宁大人?”我眨了眨眼,愣愣望着他一身锦衣华服模样,心里真是一堆问号!

    “咕噜——”

    肚子又饿的叫唤了,见他咧着嘴角直朝着我笑,我脸色微微一红,道,“先请我吃饭罢,我快饿死了。”一肚子的问题要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弄明白。

    .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日还能同她一起相对吃饭,这样的场景好像隔了一辈子那么远。他放下筷子,坐在桌子这头,只望着她。

    喝完一碗汤,心满意足的拿出绢帕来擦了擦嘴角,见他愣愣看着我,佯怒道,“现在我吃饱了,你想好解释了没有?”伸手横过桌子去敲了他的脑袋,“若你敢诓我一个字……哼!”

    一旁侍立的随从,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熙宁大人位高权重,又是鬼王的义子,可这姑娘竟敢对大人如此不敬!

    “你们先下去罢!”上凤向周围侍从抬了抬手,那周围站着的一众便应声退下了,只余一位还在那里,似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一双凤眸向那侍从挑去,微微紧缩的眼眸露出不满,“式音,你没听见我的话么?”

    “奴不敢!只是奴奉了鬼王之命要好生保护大人,是以奴不敢远离大人半步。”那被唤作式音的男子眉眼神色未变,只微微垂首作答。

    “这里没有旁人,本大人无须你……寸步不离的保护。”

    式音眉头微皱,他没有忽略掉熙宁大人在说到“寸步不离”这几个字的愤怒,但他依然垂首回道,“大人,请不要叫奴为难。”

    “那你便要为难本大人么!”

    “奴……不敢!”

    “退下!”

    “……是。”式音离开的时候,眼眸微不可查的瞥了一眼那女子,眼中露出一丝疑虑。

    .

    “你来这里,是来找我的么?”上凤终于开口道。一双黑色的眼眸透出一泓清透的光彩。

    “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我是来寻八角铜罗法盘的,”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可是你拿走的?”

    他的眼睛黯了黯,缓缓开口道,“……阿瑾,是我。”

    东西是他拿的。原以为即便清胥山会怀疑他,却也寻不到隔了远海远山的这万万米的海底来。“你是怎么寻来的?怎么就你一个人?”

    “……果然是你。”

    我虽然心中存着疑心,可此刻听他亲口承认,心里总归生出些失望来。我默了默,道,“法盘上有我的一滴血,我用血做术引找了过来。”我顿了顿,“宵炼师父说这法盘关系清胥山的安稳,这东西是在我手上弄丢的,我总要把它寻回去,”我定睛看着他,缓缓问道,“你说是不是?”

    “……阿瑾,这事总归是我对你不住……只是我现在是邪灵鬼族的人,自然要为他们做事。鬼王要的,我必须要给他。”

    “你是凤族的紫鸑鷟,告诉我,你愿意做凤族的上凤,还是做鬼族的熙宁大人?”

    见他抿着嘴唇不说话,我气道,“邪灵鬼族逆天而行,作乱于九天三界,你……你怎可与他们为伍?为什么?上凤,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上凤深深叹了一口气,“阿瑾,你不明白。”

    “是,我是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何同邪灵鬼族一道!不明白你为何成了熙宁大人!不明白你为何偷了铜罗法盘!……你虽不是淸胥山的弟子,可到底同我们住了那么久,我以为早有十足的情谊,可你却为邪灵鬼族做事,难道……你真的要置清胥山于不安之地么?”

    我一口气说了这一大段话,眼见着上凤的面色愈发难看起来,我向他伸出手,“法盘还我,我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宵炼师父那里,我自会一己承了这罪事。”

    上凤的眼眸溢出哀痛,他慢慢收回目光,转身看向外头海蓝的天空,道,“法盘,我已经交给鬼王了。”

    “鬼王在哪里?我去向他讨回来!”

    “阿瑾,你太天真了!你以为鬼王是谁?他可是一界之主。放在他手中的,岂能再轻巧拿回来?”他顿了顿,道,“鬼王怕是已经知道我这里来了一个外族人……我现在就送你出海谷!”

    “我不要!没拿到铜罗法盘我绝不回去。”

    “报——”一个侍卫匆匆进厅低头行礼道,“熙宁大人,鬼王请您晚上去宫里赴宴,还特地嘱咐您,要记得带上西海的大公主。”

    “西海的大公主?”上凤瞥了一眼脸色微窘的阿瑾,心中好笑,原来她是用了这个名头混了进来。

    “告诉鬼王,熙宁必会准时赴约,只是熙宁这里并没有什么西海的大公主,只有一位故人。”

    那侍卫抬起眼眸道,“鬼王又说了……若熙宁大人这里没有西海的大公主,那便请带着这位故人一起去赴宴,不得推辞。”

    上凤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锐光,“鬼王客气了,臣谨遵王令。”

    .

    因着上凤的那头邪魅兽不肯载陌生人,他便同我一路走去王宫。好在这一路并不多远。

    上凤看了一眼跟在后头有些距离的侍从,对着阿瑾小声道,“到了宫里,你千万不要着急提起铜罗法盘的事,若你贸然开口,就是我也护不住你。”他想了想,又道,“你万不可说是宵炼师父的弟子,从前他与鬼王独子印阵交战,那一场战役让印阵损了一只膀臂,那铜罗法盘也在那场战事里遗失了,两边寻了许多年也未曾找到,后来还是宵炼借着青山这位凡子血肉气息寻了回来。”

    “……”没曾想到宵炼师父竟也是同鬼族交过战的,这一战还让鬼王独一的儿子断了膀臂……可以想见鬼王是有多恨恶宵炼师父了。

    不消一刻便到了宫门口,说是宫门,其实是两座根接须弥的巧峰,从左右巧搭成宫门样式,这样的宫门还是头一回见着,虽比不上九天的光华贵耀,可气势却是十等十的足。

    一眼望进去,是看不尽的紫宫红楼,它们高低相接、横纵相联,连绵如脉、目不可数。行走之间所见的一泉一石、一园一景,虽没有凡界的细致,也没有九天的华美,却独有遗世而独立的深幽旷寂。

    宫宴设在远处的曲径幽台,我们所行的这条小径两旁古木参天、怪石林立,两旁石柱上的烛火在这夜色里摇晃的有些骇人。

    待我们到了幽台,才发现那里好生热闹。宝石雕成的花在四周的白玉阑干上妖冶绽放,有许多置了丰盛菜肴的长桌,内围于阑干三面,其上坐着许多锦衣华服之人,又有许多仆从端菜捧酒穿行其间,那正首上坐着的是一位着黑色华服的男子,银色的兽纹从袖口和衣襟一路蜿蜒而上。靠近正首的座席边上,还摆了一张精致的雕花桌子,后头坐着一个身穿桃红绣芙蓉妆花缎长裙的女子,只见她戴着玫瑰水晶额饰,一袭桃红唇色衬得整个人一团艳色。

    “臣熙宁见过鬼王。”

    上凤撩了袍子单膝跪地行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见他行礼,便也敛衽行了一个简单的礼。

    大公主在那幽台下站着的女子脸上仔细瞧了几圈,眼中生出几分惊讶,只见她静静站在那里,抬起玉芙蓉一般的脸蛋,菱唇带笑,一双黑眸直直看着被所有族民畏惧的鬼王,并未看出一分惧怕在里头。那一袭流云白衣在她身上,真是……美得惊人!方才她敛衽行礼的时候,盈盈一握的腰下隐约淡绣着几朵粉荷,那花叶缠枝隐约如水流动,衬得她清雅绝丽不可方物。这样的凡子……若是放在九天,也定是一等一的姿色。

    她慢慢收回目光,侧过头来望着鬼王,细细看他脸上神色,果然在他眼里看到一抹惊艳,她心中生出一丝妒意,道,“申寂,这位姑娘可是今   日充我名号的那位?现在见了,果然是个不敬的,竟然对着你行了这般轻礼。”

    那坐在首座的鬼王放下手中酒樽,抬手示意熙宁起身。一旁的仆从连忙将熙宁大人同那位姑娘引到桌前坐下了。

    申寂银眸微眯,带着君王的凌厉之气,语气幽深,“熙宁,这位姑娘从哪里过来?”

    大公主见鬼王并未追究那女子的无礼,放在膝上交错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心中到底意难平。

    “回鬼王,她是我的朋友。”上凤连忙回道。

    “你叫什么?”申寂向熙宁淡淡瞥了一眼,又移了目光到了那位姑娘身上。

    “我叫洛瑾。”

    见她回得不卑不亢、姿态从容。申寂挑了挑眼眉,见惯了对他阿谀奉承或是诚惶诚恐的脸面,她这样,倒是难得。

    “洛瑾……”他在口中咀嚼这个名字,半晌道,“我原来认识一个姓洛的,不过,他可是我的仇人。”他的双眉微微一扬,冷峻的五官被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弄得很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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