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沈元瑶进了城,那边覃正康正随着匠人的牛车出城,车轱辘碾过凸起的石子,手掌下意识地贴近衣襟,摸到突起的物件形状,嘴角轻轻勾起弧度,心中像是装满了蜜糖。

    一路颠簸着回到柳叶村村口,利落跳下牛车,和驾车的人聊了两句才离开。

    覃正康想着能快点见到这几天心心念念的人儿,陡然想起这么大咧咧往沈家去不太妥当。

    其实最在意的还是他现在这副模样,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上工,虽说每日都有洗浴,可现在胡子拉渣的确实不好见人。

    覃正康这么想着,只能放下这段时日来不可名状的思念,大步往家中走去。

    此时覃家正有人在,梁婶应了李春华的话,邀了李婶到覃家里玩耍,实际上还是给覃正康相看李婶的闺女。

    “好姐姐,你前几日都上哪儿去了?”李春华笑意满溢,嘴上问着梁婶,眼神不断往端坐在李婶身旁的女子。

    梁婶十分上道的接了话,解释了一番为何无故离家的事,话题一转,“倒是李妹妹家的姑娘都这么大了,可谈了好人家不曾?”

    坐在李婶一侧的便是她闺女季月,桃心面丹凤细长眼,鼻子嘴巴都小巧玲珑,听到梁婶这么直白的就提到了她的婚事,面颊瞬间如桃花面般夹着淡红。

    “瞧梁姐姐说的什么话,当家的还说舍不得这孩子,遂还没说上亲呢。”李婶的话一出口,李春华的笑意更是加深。

    “这么好的姑娘,我看着就觉得欢喜。”李春华拉过李婶闺女的手,和蔼地拍了拍,看到她面上地羞意浓,却是大大方方地。

    她就喜欢在这样的儿媳妇,虽说容貌是真心比不上沈元瑶,她看重的还是季月的懂事和乖巧,不如沈元瑶那两面三刀的小家子气。她一看季月那相貌那身材,必定是那种容易生儿子的。

    毕竟她只有正康一个儿子,万般无奈都是为了这个独子。转念想起儿子执意要娶沈家三丫,心中难免有些怨恨,但一想到季月准备要进覃家门,这股子气如烟尘般消散。

    李婶是有和这个女儿说过两家要结亲的念头,不得不说李婶眼神好,看中了个好女婿,就连她闺女都不反对,看来是十分中意覃正康这个男子作夫君。

    梁婶见这两家人都笑眯眯地,心中已是明白了,两家若无什么变故,这两日定是能结两家之好。

    要是在茂子生病之前,那她乐享其成,她看不惯沈元瑶,绞尽脑汁地怂恿李春华去闹事;现下沈元瑶对茂子可是有救命之恩的,那可就是梁家的大恩人。

    疫疟毕竟不是小病,不能随意说出去,所以村里人人都不知道。虽说覃沈梁家退亲也赖不到她身上,可当事情如她之前所想那般进行,这心里还是有丝丝的愧疚和不忍。

    就在四人怀着三种心情,气氛和乐融融之时,覃正康已回到覃家院子外。

    “娘,你在做什么?”覃正康快走到院子里,才看到家中多了两个生面孔,发现还有个姑娘,立马背过身去,“失礼了。”

    覃正康背着身子,自然瞧不见堂屋里几人满意的神色。他想的是,他已经和人有了婚约,自然不能同以往一般,看到未曾出嫁的姑娘,还是要回避。

    不论现在还是以后同沈元瑶成亲了,这事儿都不能拿出来说事的。

    “莫要呆站在院子里,你先回屋去,晚间客人都走了,我再唤你便是。”李春华遮掩住嘴角勾起的得意,话里行间的骄傲却是满满的。

    李婶侧头同季月说了句话,季月的脸更是绯红,偷偷抬眼去看庭院里挺拔的身影。

    覃正康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梁婶故意清了清嗓门,却没开口说话。

    “今日打扰了,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我和季月便先家去了。”李婶率先开口道。

    今日受了梁婶的邀前来,抱着同样试探的心过来,不想还碰上了正归家的覃正康。看闺女这副娇羞模样,哪能不知道闺女想的什么。

    “怎的说话这般客气,就我们的关系,你说这话故意臊我呢。”李春华一张嘴说话,口气亲昵,“季月得闲就到李婶家里来玩。”

    李婶得了这话笑开了花,心中大定。虽说来之前也知道这事定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心中还是不太安定。

    比较意外的还是覃正康家来,这般也好,让女儿看过眼了,心里也能有个底。

    覃正康这般懂礼,人也不算是丑的那种,再加上梁婶那张嘴说的好话,季月哪还有不满意的,之前没见过覃正康本人,她在应对别人的逗弄时,都能落落大方地应下,这下是真的一提就娇羞。

    回到自己屋子的覃正康从怀中拿出一块锦帕,方方正正的包装齐整。以往他送给沈元瑶的木簪之类小玩意都是用干净方巾包一包,而这次特地用锦帕包着,必是不是那种小玩意。

    覃正康送过不少木簪给沈元瑶,虽说平日里不是经常碰上,但他还真没看沈元瑶佩戴过一次半次。他以为沈元瑶是不喜欢这些不值钱的玩意,不知那些木簪都未曾到过沈元瑶手中,更别说什么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还在想着沈元瑶看到这个银簪会不会欢喜,这是他这短时间做木匠赚的银钱买来的。一想到沈元瑶那白皙冷清的侧脸,万一她不喜欢这支银簪又该怎么办?

    “正康?”李春华喊了覃正康好几声没见应,推门进来就看见他呆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锦帕。

    覃正康眼前出现一只手,拿走可他手中的锦帕,抬眼看见是他娘,“娘,你怎么进来了?”

    “看什么呢,这么着迷?”李春华今儿心情好,自从上回覃正康在沈家没给她面子,他进城之前都不愿搭理他。女方那边默认的态度,儿子的婚事算是订下了,能不开心么。

    “娘,你小心点。”覃正康见他娘心情不错,也不想因为那银簪和她闹,低声无奈道。

    ”我就看看,你着急什么呢!”

    李春华又不是眼瞎,平时衣裳都用普普通通的布料,现下手上这个用锦帕包起来,说不得什么贵重物,但也不会便宜。

    锦帕缓缓打开,银色的簪子带着亮光十分惹眼,李春华心中暗喜,觉得覃正康是对自己上回做的事儿补偿她呢,喜滋滋的道:“怎的就挑个这么贵的,你娘都多大的人了,这就该给小姑娘闷戴。”

    嘴上虽这么说着,手却十分诚实地捏着簪子在发髻上比划,边摆弄边问覃正康:“好看不?”

    “娘。”覃正康顿时觉得脑大,瞧见他娘这欢喜劲,心中十分犹豫,还是嚅嗫道:“这不是给你的,你......还是先还我罢。”

    李春华捏着簪子的手一顿,觉得没面子,还是忍不住要问:“这一看就是小姑娘的,我就看看。”心中有个不好的念头,接着道:”不会你准备要送给沈三丫罢?“

    覃正康一听面色不变,耳根还是泛起红晕,不好开口说是,含蓄的点点头。

    李春华见儿子点头,手指一僵,指间捏着的簪子直接摔落地上。撇见儿子那泛红的耳根,确定自己确实没想多,这簪子还真是给沈三丫那丫头。

    覃正康听见清脆的落地声,银两的簪子落地沾上了些许灰尘,心疼的上前捡起簪子,细细看着银簪有没有划痕。

    “覃正康,你以后莫要再想着沈家那三丫。”李春华语气十分少见的强硬。

    “娘,你混说什么?我和沈元瑶......”

    “你莫要再提她,我已经为你们退了这门亲事,往后男婚女嫁,互不相干!”李春华未等他说完,语气急切地打断了。

    “娘,你说什么?”覃正康手指僵硬,原本小心翼翼擦着地银簪,瞬间捏在了手掌心,簪子被捏弯曲了也没察觉。

    “婚约书还在我这里,里正怎么可能会答应退亲?”

    “你那张纸顶什么用?覃沈两家已经退了亲事,你莫要再想着沈三丫这丫头......”李春华俞说俞小声。

    覃正康双目瞪圆,额间青筋暴起,呼吸声渐渐加重,嗓音如车轮碾过砂石般尖锐,“为什么不和我说上一声?我是你儿子!”

    “就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事事为你着想。”李春华本来被覃正康这副模样给吓着了,可转念一想她这都是为了他,瞬间理直气壮起来。

    “她那身板,能给咱们覃家生大胖孙子不成?他们沈家这副穷酸样,活生生就是要拖累你,娶了回来还不是给沈家养家?

    还有前儿,她带着那半大的伢子离家出走十几日不归家,柳叶村村里哪人哪家不知道的,这么败坏家门的女子不能要!”

    “住嘴!”覃正康再听不下去,太阳穴突突猛跳不停,“这亲事绝不能退了,我亲自去找里正,还有沈家我也会上门赔罪去。”

    覃正康说着就要往外跑去,李春华在他跑出去的下一秒反应过来,立马追了出去,苦苦拉着他道:“你莫要再执着,我给你相看了个更好的,你莫要和我拧着性子!”

    李春华就算是再劝阻,说话的强硬分毫不少。

    “我自会去问个清楚,你要还心疼你儿子,莫要再拦着我。”覃正康轻轻扯开李春华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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