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离山共分三峰,擎天峰,雷公峰,玉笔峰,擎天峰是魔教的总坛,雷公峰是副教主孟无愁的老巢,而最西面的玉笔峰陡峭险峻,宛如一只巨笔倒悬,写向擎天,玉笔峰过于陡峭再加上山体高耸几无平坦之处,除了本地苗族采药人愿意冒着性命危险在这里讨生活之外,很少有人再次逗留,更别说驻扎人马。再加上山脚下唯一的一支苗族后裔也在四十多年前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之后又发了一场大瘟疫,连飞禽走兽都不愿意在附近盘踞,更不用说人了。

    所谓望山跑死马,远远地看到高瘦的玉笔峰之后,其实还有约两天的路程。好在厌离山虽然人烟稀少,但一路风光如画,萧萧古木欲参天,幽幽涧深藏谷幽,摩崖高悬铭石刻,鹰啸猿啼振林岳,一众人等缓缓行来,并不乏味。

    刘吉让人把李惊澜请了过来,指着不远处说道:“小景,看到没咱们再往上点就是砚台岭了,过了砚台岭,离那处绝地就不远了,快的话后天晌午就能到,慢的话就得大后天的早上了!”

    李惊澜想了想说道:“还得麻烦您给描画个大体方向,我去和元姑娘说一声!”

    近黄昏时分,老人选了一块黄土坡作为宿营地,蜀中多蛇虫,越干燥的地方相对越安全,周围撒了主料雄黄配成的药粉,卸了马背上的背篓,埋锅造饭。

    吃过饭之后,天色已晚,马帮里的兄弟都是倒头就能入梦的好手,营地里就变得寂静起来。刘吉年纪大了,把画好的路线图叫给李惊澜,又嘱咐了他几句,就先躺下了。除了周围守夜巡逻的,火堆旁就只剩下间隔几尺的李惊澜和元晓菲。

    李惊澜抄起酒葫芦,走到元晓菲身边。

    “元姑娘,往前就快到了,一个是无论成败,此行中的凶险我也不太清楚;另一个是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元晓菲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要说什么,李惊澜伸手示意让她听完自己说话。

    “元姑娘,涛哥的意思我明白,但真的不行。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而是没意义。在这里等我七天,七天之内我回来,咱们回川州,如果没有回来,那就不是蜀中这个层面能解决的问题了,所以涛哥不会怪你的,你放心。”

    “景少爷……”元晓菲急道。

    李惊澜再次打断她的话。

    “元姑娘,这么说就生分了,等我回来差不多才有这个资格,还是叫我小景吧!”

    元晓菲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惊澜把手中的酒葫芦递给元晓菲:“老爷子可以回去了,如果可以,刘家老大那边让涛哥帮个忙,搭条路就成,至于往后  不出大漏子就不要出手了。还有就是,别缺了老爷子的酒。”

    元晓菲好像明白了李惊澜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伸手接过酒葫芦,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景都尉,其实,我们这些人的命早就没了。”

    李惊澜楞了一下,然后灿烂一笑,眼眸如星,站起身来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左手手指在元晓菲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元姑娘,但凡这口气在,人就是活着的,我们都不必自欺欺人,别把自己看得太低了,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休憩点。

    没走几步,又转回身来还是一笑:“元姑娘,蜀中多湿气,若是觉得夜间阴冷难熬,小景这里倒有上好的豹皮暖褥,千万不要客气,长夜漫漫可不要冻着姐姐。”

    原本怔怔瞧着李惊澜背影的元晓菲,先是被这冷不丁的回眸一笑搞得有些措手不及,接着又被少年的这句促狭话弄得脸颊绯红。

    李惊澜眨眨眼,瞧着元晓菲眉飞色舞,“呵呵”一声,转身远去。元晓菲半天才收拢心神,心思细腻的她,这才明白少年的用意,莞尔一笑,纵横蜀中恶山险滩多年的老江湖竟被个毛头小子给上了一课。

    言语都有两面,可杀人,也可救人。

    刘吉起了个大早,习惯的绕着营地走了一圈,没看到每日练拳练刀不缀的小景,早饭过后,元晓菲提着满满的一葫芦酒递给老爷子。

    “走了?”老爷子问到。

    “三更的时候就走了。”元晓菲眼神有些销黯。

    老爷子掂了掂酒葫芦,瞧瞧元晓菲的脸色,说道:“元掌柜,不是老朽倚老卖老,你也不必太忧心,小景别看年纪小,可言谈之间绝不是莽撞之人,老头子活得久了也略懂些观人之术,那小子绝不是早夭之相。”

    元晓菲望着早晨迷蒙的远山:“老爷子,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景?这孩子还真不好说,时而像个孩子,时而沉稳的可怕,时而暮气沉沉,有时候老头子觉得他的年龄好像和我差不多,不知道恍惚中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不对,这孩子怕是……”

    “怎样?”元晓菲顿时紧张起来。

    “元掌柜,老头子隐隐约约觉得这孩子经历过大生死,而且很可能还不止一次!”

    “啊?”元晓菲忍不住惊呼出来。

    离开马帮的营盘,李惊澜倒也没有全力展开身法,一个是要保存体力,另一个他也需要慢慢适应蜀地的环境,但行进的速度已经不止和大部队在一起的几倍了,到了晌午时分,已经到了砚台峰的脚下,越过这道低矮的山峰,就是玉笔峰了。李惊澜寻了一处山溪,就着甘甜的溪水吃了些干粮,从怀中取出师父的信笺,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的地方。又掏出两张符箓仔细瞧了瞧,分成两份,分别捏在指间,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小心的叠放好,揣在怀里。收拾停当,这才迈步向砚台峰走去。

    半个多时辰之后,李惊澜已经站在砚台峰的峰顶,他并不着急,先是把近在咫尺的玉笔峰周围与老爷子所画的地形图作了对照,些许的误差用炭笔标注,然后眯起眼睛遥望北面的擎天峰,擎天峰远观如粗壮雄奇的一根巨柱,下圆上丰,峰巅之处地势平坦,西北角上却是像被刀削斧凿一般,缺了齐齐的一角,传说是被樊懋真人的地仙一剑斩去的。魔教总坛就建在山顶,从来都是易守难攻。

    在四周环望之后,李惊澜盘腿坐下,闭目凝神缓缓吐纳。

    约莫申时的时候,李惊澜一声巨大的振动惊醒,睁眼向震动传来的方向瞧去,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玉笔峰脚下。

    午后的阳光照射在一片瘴气之上,五彩缤纷,却看不清内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几番震动中传来隐约的几声长啸,瘴气鼓荡弥漫,好似云海翻腾。李惊澜微微皱眉,也没有贸然下山,寻了一棵大树飞身跳上一枝树叶浓密的树杈,斜坐在树杈上拨开叶子紧盯着山下。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从瘴气中蹿出,刚开始还身形如电,奔出百十来丈之后,便有些踉跄,直奔李惊澜所在的方向而来。在半山腰时,身形一闪,掉落在地面上。

    李惊澜纹丝不动,心分二用,一面瞧着远处的瘴气阵,一面捎带观察半天没有声响的那人,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弥散出几十丈的瘴气才慢慢收拢,李惊澜跳下大树,展开身形兜了一个大弧线,来到山腰处。

    离了十几丈就看到一身道士服饰已被撕的有些衣衫褴褛,肩头血肉模糊的身影,趴在草叶之间,看不清面目。李惊澜顺手折了一根粗壮的长树枝,一把捋了枝叶,缓缓的走近,用树棍轻轻的一拨,将这具身体翻了个个儿,原来是个年轻的道士,五官清秀,鼻口之间几许黑色的血痂,牙关紧咬面色青黑。于是蹲下身子,在口鼻之间探了探,已是没有了气息。往下瞧去,年轻道士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柄桃木剑,李惊澜抬头瞧瞧远处已经在阳光渐少中,色彩逐渐暗淡的瘴气阵,暗叹一声,站起身来。

    突然他又赶紧蹲下,从衣服下摆撕了一块布子,铺在年轻道士左胸口,将右手放了上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原来年轻道士也是道门正宗出身,想必如山之时也服了解瘴药物,不知是否与那怪物相搏,受了些内伤,正在运气疗伤疗毒,李惊澜摸到他心跳频率有序,气息悠长,想必没什么大碍。也不敢做多余的事,又有话要问,便盘膝坐在年轻道士身旁,也运气打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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