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蔡会盟乃是中原近十年以来声势最为浩大的会盟,首当其冲被针对的荆国自然也是早早地知晓了此事,荆国上下皆是昔日楚国的中下层小氏族,有的甚至就是无名无姓的隶民起身的,与楚国乃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如今新蔡会盟这等声势,已经是足以让荆国上下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甚至连卧榻不起的祝融天公得到了这则消息,也是脸色苍白,面若死灰,狠狠地捏着床榻上的锦被,怒道:“传诏诸王,招兵买马,还击楚国!”

    事实上,公子芈云自秦国归来,得知新蔡会盟乃是大势所趋之后便是已经传令荆国上下进行备战状态,镇守衡山郡的东柱国芈负治下便是与楚国的西境接壤,这段时间,衡山军队的斥候已经是探查了衡山周围的潜、察、六等地,已经是聚集了楚国的数十万大军。

    随后,镇守豫章、桂阳两郡的南王亦是传回来了消息:吴国的战船已经是进发到了松阳一带,对豫章的彭蠡湖泊虎视眈眈。

    再者,便是袭夺了南郡的熊纪亦是传回来了消息,说秦国亦是发兵数十万齐集结到了南郡的若关,似有南下之意,且竟陵的桓羽亦是暗中与秦人勾连,情势危机!

    一桩桩消息压得公子芈云几乎是喘不过气来,幸得柘王屈衍返回了郢都,对这位祝融天公在凡世的孤子说道:“某的柘城向来是富饶,既然眼下已经是到了国难之时,柘城可是拿出来粮食为荆国招兵!”

    柘王虽是只有数县之地,但实际上,这些地方几乎是荆国最为富饶的粮仓,而柘王屈衍素来懂得明哲保身,故此砸柘城屯下了大量的粮食,原本便是准备为柘王军的士卒数年之用,如今柘王屈衍却是全部拿了出来,倒是让芈云十分感动。

    比起来东柱国芈负和西柱国熊纪两人私藏兵马意图不轨的行为,这位柘王屈衍才是一位全心全意对待天公之人,天公卧病不起,屈衍的这份忠心亦是交给了芈云。

    还来不及让芈云感动,已经是走路都喘个不停的屈衍还未歇下休息,接着说道:“某已经是派遣了昔日的麾下斥候探查清楚了芈负和熊纪两军的用粮情况,上交郢都的兵马数量只是此二人实际军力的一半,眼下不管此二人之前怀揣着什么心思,公子殿下都应该好生安抚,一同抗楚!”

    芈云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话,门外有人通传是南王前来了郢都,正在宅外求见!

    屈衍亦是意外:“据说豫章那边已经是发现了吴国的兵马,南王根基甚浅,此事归来郢都,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

    公子芈云闻言,讥笑道:“比起芈负和熊纪的拒不回郢都,南王已经是荆国少有的似柘王这等忠义之士了!”

    旋即,芈云便是派人前往了宅门将南王应了进来,与柘王屈衍的富态不同,这位南王面容削瘦,不过眸子里却是透出来一股坚毅之色,进了芈云的厅堂,亦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倒不似荆楚一带的礼节,反而有些类似于中原的姬周之礼。

    “南王不必多礼,想来也是听闻了楚国的新蔡会盟,南王才是匆匆归来的吧?”芈云伸了伸手,示意南王落座。

    南王来不及坐下,便是说道:“荆楚乃是不同戴天之仇敌,今日的新蔡会盟,某多年前入荆时便是已经预料到了,倒是没有想到,楚国的反击居然是这般来势汹汹!”

    “柘王!”南王亦是对屈衍行了一礼。

    “嗯……”屈衍淡淡的点了点头,若是前南王芈陽在此的话,屈衍并非是如此脸色,倒并非只是认为这南王的资历甚浅,而是这南王乃是中原人,被天公封为南王却无尺寸之功,而是用了一副巧舌如簧的利嘴得来的。

    故此凭借战功实打实得来的柘王自然瞧不起这位“口舌之利”的南王。

    似乎是注意到了屈衍的不屑一顾,当下南王落座之后,便是向芈云问道:“公子可有良计应对楚国的新蔡会盟?”

    芈云点了点头:“我打算放开郢都的武库,柘王已经是答应拿出来粮食,便是要招募起来一支新军,支援各处!”

    这是一条极为中肯的回答,只是让这位南王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回答。

    “可招募多少兵马?”

    “约莫三十万左右,其中只有十万乃是革甲军,其余皆是布衣兵!”

    屈衍将这一切看在了眼中,当下认为这没有本事的南王,是畏惧了来到了松阳威逼彭蠡的吴**队,当下这才抛弃了镇守豫章、桂阳的职责:“哼!南王这副着急忙慌归来的模样,是打算躲到郢都来避难的么。”

    “柘王误会了!”南王瞧了柘王一眼,解释道:“某归来郢都是为了解救荆国此次的危局而来的!”

    芈云闻言,想起来了当日天宫的托孤之言,当下大喜,看着南王问道:“南王有何良策!”

    南王答道:“某自七年前受天公受命牧守豫章、桂阳以来,兴修水利,扩数百里彭蠡,锁大江之洪,如今豫章和桂阳皆是富饶之地,数年的积累已经是积攒下了不少的粮食,某初封南王的时候,便是知晓荆楚只能是去二存一,故此在豫章和桂阳组建了南王新军,皆是仿照中原军队设置的兵卒!”

    “这……”不只是公子芈云,连一旁的柘王屈衍也是惊诧的瞪大了双眼,公子芈云回神过来,看着南王问道:“南王所言非虚?!”

    不怪乎芈云为何不相信南王的话,如果说长沙郡尚未达到中原的开化程度,那豫章和桂阳两地未经历过多少人类的开发,甚至是豫章和桂阳的大山里都还有不通人言,茹毛饮血的野人,其中山陵众多,时常泛滥的大江更是几乎淹掉了所有可供耕种的地方。

    看出来了芈云和柘王屈衍眼神之中浓浓的不相信意味,南王亦是郑重其事的行誓道:“某,绝无虚言!”

    屈衍看着南王,已经是没有了之前的轻视神色,从惊诧之中回味过来,屈衍问道:“南王麾下有多少可战之兵!”

    “二十万!”南王回道,随即又是补充道:“某乃是中原人,是故与荆国诸王治军不同,按照荆**马的标准,某麾下的二十万士卒皆是刀甲齐备的最上等革甲军!”

    “二十万革甲军!!!”芈云屏住了呼吸,简直是被这个数字惊愕的难以复加!

    屈衍也是十分惊讶,不过终究是经历过郢都之战那等百万人交战的场面,是故继续镇静的问道:“粮食呢?”

    南王回道:“尚未计算出来,某亦是仿照中原设置的粮仓制,在豫章与桂阳诸县皆是设置了县仓,得到了楚国新蔡会盟的消息便是已经是在聚拢粮食,估算之下,至少有百万石!”

    “至少有百万石!!!”

    公子芈云听闻这些数字,激动之情已经是无以复加,即便是柘王屈衍,在得到了南王的回复之后,亦是苦笑着看着公子芈云说道:“南王所说,真是让某羞愧难当,柘城这等富饶之地这些年的所出所产居然是比不上豫章和桂阳那等穷山恶水!”

    “柘王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南王起身,对柘王屈衍躬身道:“柘王不过所辖数县之地,而某却是治两郡之地,且这些年来,柘王负担荆国诸军的数成粮食,这才落了某一些数额,若是柘王这般说,某无尺寸之功而受天公重用,岂不是更是有愧!”

    柘王将臃肿的身子站起来,走到南王的身边,然后仔仔细细打量了南王一眼,最终还是感慨道:“天公真乃是慧眼识英才!没有放掉某荆国的救国贤才啊!”

    当下,柘王转身朝着公子芈云说道:“殿下,某请命,授南王荆国将兵之权,此番应对楚国之新蔡会盟,由南王统兵调防!”

    “这……”南王闻言,连忙推辞道:“柘王所言不得当真,殿下,某随长于治理地方,却不长于领兵作战,恐托付不效,身死道消为小,若是害了荆国才是难以挽回了!”

    见着眼前这幕闹剧,公子芈云终于是反映了过来,一扫先前的因楚国新蔡会盟笼罩在心头的愁云,当下看着南王和柘王屈衍说道:“天公先前嘱咐我两位可以倚重的人,即是柘王与南王,两位皆是我大荆的不可多得的国将国才,如今楚国新蔡会盟对我大荆虎视眈眈,柘王与南王不妨教我以救国之道!”

    “善(好)!”南王和柘王同时应道。

    芈云让人拿来了荆国临近的地图,荆国的地图大多是旧楚王室在郢都的遗留,是故这幅地图之上还是有着邓、随等汉水诸姬的标记。

    南王拱了拱手对芈云和屈衍说道:“某久居南方蛮鄙之地,不通消息,仅仅是得知了楚国新蔡会盟的消息,至于其他的,知之甚少,还请公子殿下与柘王仔细告知!”

    芈云闻言,当下为南王解惑道:“楚国新蔡会盟拉拢了诸侯与楚国共同讨伐我大荆,主要的还是有四路兵马,途径南王治下豫章、桂阳的乃是吴国等诸侯国,发兵在三十万上下,楚国是东北一路的五十万大军,进攻东柱国芈负镇守的衡山郡,再者西路乃是巴国和庸国这些小诸侯,倒是不足为患……”

    芈云不知为何,将秦国的北路一军放到了最后,迟迟不说,以至于南王自己猜测到:“剩下的一路应该就是北路的汉水诸姬了么?”

    芈云乃是摇了摇头,:“南王有所不知,数年前荆国便是挥师北伐,已经是悉数灭掉了汉水诸姬……”

    “灭掉了汉水诸姬?……”南王接受了这个事实,顺着地图看上去,既然汉水诸姬已经是不复存在了,那么北路一军自然就是涉及到了中原诸侯了,南王视线向上扫过去,便是眼神一滞,视线的尽头乃是标注了“南阳”“申”等字号,当下南王瞳孔一缩,居然是诧异地猜测问道:“莫不是……秦国!”

    “正是!”芈云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数年前,秦国的军队击溃了荆国的北伐军,从而对南郡和江夏郡进行划江而治,如今镇守南郡的正是西柱国熊纪!”

    “真是是秦国……”南王喃喃道,不知为何,当芈云提起来这个秦国,南王的眸子里闪现出来莫名的涌动之色。

    柘王从旁补充道:“桓羽归附了秦国,如今秦人已经是在南郡集结了三十万大军!”

    这三十万大军的数字让南王面孔上也是冒出来了异色。

    当下柘王屈衍看着南王问道:“南王听闻吴国的三十万大军与楚国的五十万大军都是不曾变色,为何对秦国的三十万大军如此在意?……”

    南王解释道:“某当年周游列国的时候,亦是经历了秦国,当初的秦国不过是一方弱国,没有想到,今时今日的秦国居然能够调动三十万大军!”

    公子芈云闻言,当下也是叹了一口气,道:“是啊,秦国发迹也是近来的事情,南王不知倒也不奇怪!”

    旋即芈云看着南王和柘王屈衍问道:“两位可有应对的良计!”

    兵战一事柘王屈衍无疑是更有权威,因此屈衍道:“如今荆国有兵也有粮食,这场仗倒是不难打了,芈负和熊纪虽说有一些异心,但终究是和楚国不共戴天,两人皆是荆国独领一方的战将,是故将楚国丢给芈负应付、秦国让熊纪抵挡,至于缺兵少将,从郢都派兵支援便是,西路的巴庸等皆是小国,随楚国行事不过是趁火打劫罢了,是故派遣一支军队据武陵之险而守,且战且退,日后荆国本土安定,还收复不了武陵……”

    “至于东南一路的吴国……南王兵多,无非指派几名勇将前去便是,倒也不难应对……”

    还未等柘王停下,南王便是开口道:“柘王不必考虑东南一路的吴国!”

    屈衍不解:“这是为何?”

    南王如实相告:“吴国此番入楚国的新蔡会盟,只是有力,却是无心……先前吴国的使者扮作越国的商贾与某有过交涉,言明东南一路吴国未待楚国或者其他路有所突破,势必不会与荆国兵戎相见,想来这也是吴国怕楚国得了荆地坐大威胁己身的缘故!”

    “此不是吴国的诈兵之计?”

    南王回道:“某之前也有这般顾虑,不过那越过商贾却是说了,愿意暗中交易一批吴国的军备给荆国,乃是十万革甲军的规模,如今拿在豫章和桂阳诸军手中的已经是超过了半数,可见吴国此番新蔡会盟是打算隔岸观火的……”

    屈衍闻言,当下臃肿的身体抖了一下,只见肥硕的右掌便是狠狠地落在了桌案之上,当下兴奋的说道:“真是天助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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