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毕竟牵连着宫中与方家暗中进行之事,方魁不能同柳氏讲这其中曲折,所以只含糊提了这孩子生父还在世上,指的自然是宋老六。只是宋士铭现下脱了饥寒,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自是不愿再回头了,心中下意识的避过宋老六会骗他的怀疑。

    坐在那处想了半晌便一心认定要嘛是方魁扯谎欺骗柳氏,要嘛便是自己的生父真是另有其人,能请动方家六爷出面认养他,必也是与方家六爷身份相当,甚至更高之人才成。

    宋士铭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两处,别的却是再不信了,因此后对自家身世便更加上心了,他面上还是同以前一般恭谨顺从,勤奋向上,内里倒把这身世之迷时时惦记,久而久之竟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宋士铭想自家身世只在暗中想,外头传言却是又变了,

    “你们瞎说什么?仔细瞧瞧宋士铭那样貌,那一点儿似方家人?”

    “不似六爷,许是似他亲娘呢?”

    “这不是更胡说么!宋士铭那样儿若是像他亲娘,他那亲娘只怕也不是什么好样儿,方六爷未成亲时眼界奇高,多少世家的姑娘都瞧不上,怎会瞧上他那亲娘?如今的六夫人在闺阁时便是卧龙镇上出了名的美人儿!”

    “……说的倒也是!”

    “前头那些人传我也有些信了,后来想起来退回去十一、二年的时候,方六爷还未出师呢!方家的子弟未出师那里能在江湖上行走,他身在方家堡怎么出去私会女子?还生下儿子?”

    “嗯!对对对!方家家教最严,若真有这事儿家里的长辈就出手处置了,还等到这么些年才接了孩子回来?”

    “切!你们都猜错了!这孩子不是亲生的不能当半子么?”

    “噫,你这话却是所指为何?”

    “嘿!你们忘了,前头方六爷的女儿可是打算在家里招婿的,如今后头又领了一个回来,这般细心栽培着,你们没瞧出来是怎么个蹊跷么?”

    “哦……”

    众人这才恍悟,

    “原来是这么个说法……”

    没有多久这话便又传了出来,方魁听了却是摇头一笑,

    宋士铭自是个好孩子,配素素的话,只怕是压不住她的!

    自家女儿他这当爹的最是清楚,这心地虽是宽厚良善,但性子却是有些不拘任性,又武艺高强,士铭那孩子只怕是压不住她的!

    更何况素素的夫婿自是要她瞧得上眼,心里喜欢,点了头才成!

    这流言暗下传来传去倒是罢了,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旁人听了一笑也就罢了,宋士铭听在耳中自是另有一番感受。

    “只怕我真不是义父的儿子?若是不然他为何会想招我为婿?”

    我与素素若是同父异母,方六爷再糊涂也不能容那乱了伦常之事,

    看来我真不是义父的儿子!

    那……我又是谁的儿子?

    宋士铭纠结身世是其一,其二却是他如今真正的年纪也是十岁有余了,这孩子心思重令得他心智也比旁的孩子要成熟不少。

    他如今已是隐隐知晓男女情爱了,若说对谁有个什么懵懂情丝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不过却不是对着方素素,而是那学堂里大房的姑娘方妙妙。

    方妙妙如今年纪已是十三了,是个端庄秀美,弱质纤纤的姑娘,按理说她这般年纪的姑娘早就应订了婚事,预备着出嫁了。却是因着这姑娘身子骨有些差,性子柔婉实在惹人怜爱,父母疼惜便索性多留她两年。

    又有方妙妙喜诗好文,在家里姐妹中是出了名的才女,父母怜她就仍是让她在学堂之中进学,先生瞧着她也是十分喜欢,多是照顾有加的。

    方妙妙生的体态纤细,瓜子脸,杏核眼,眉淡鼻翘,便是仪态端庄静坐在那处读书,却也是顾盼之间自带了一股我见犹怜的风流之态,正是时下最得世人推崇的柔弱之美。

    十三岁已是大姑娘,静坐在那处,一颦一笑皆是风景,抬眸回首俱有柔情,这学堂之中一干子大大小小情窦初开的小子们无事都要去那边窗外晃上一晃,脸红心跳的瞧了一瞧,暗暗在那处摇头晃脑吟诵一番,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便是那没开窍的小子瞧见了这位方家的大小姐,也要嘻嘻笑着多瞧上两眼,心中暗道,

    “大小姐真好看!”

    方妙妙在这学堂之中可算得是出色的姑娘了!

    宋士铭在这学堂里呆了一年多,自跟着同窗去偷瞧了方妙妙之后,却是将这位“堂姐”放进了心里,那时他只当自家是方家的孩子,对这位自是不能有非份之想,只是悄悄儿叹道,

    “娶妻当娶大堂姐这种女子,容貌秀丽,性子更是温柔如水,恬静端庄,知书达理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方便娶到这样的女子,才是有福气!”

    可是自从听了外头传言,他这心思便立时有了变化,

    “我即不是方家的孩子便与方家人没有半分血脉关系,那……那我是不是也能与妙妙她……”

    方妙妙如今已是娇兰初蕊自不是方素素那还没有长开的黄毛小丫头能比的,更何况方素素虽是生的娇小,但性子太过活泼不拘,那有方妙妙般身姿苗条,柔弱堪怜!

    宋士铭这厢心仪方妙妙,自瞧不上方素素,却是又怕方魁真乱点了鸳鸯谱,那自家与方妙妙可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将这事儿压在心头暗暗着急不敢与旁人说起,日思夜想以至思虑太过,近日读书习武便有些走神儿,方崇岭如何瞧不出他心中有事,不动声色瞧了几日,这一日瞅了个空问他,

    “铭儿为何心事重重?可是在家中受了委屈,讲出来与师祖听?”

    宋士铭只当自家学武不专心被师祖瞧出来,拿话来点他,心下害怕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

    “无……无事!”

    方崇岭见他不说,当下放柔了声音,微微笑道,

    “你不必害怕,练武之人最忌心生魔障,若是不能排除杂念,练武便无所成,你且讲出来给我听听,你义父不能办的,师祖说不得能办到的!”

    宋士铭一听双眼一亮,想了想应道,

    “师祖,我……我……外……外头流言您可听说了?”

    方崇岭闻言抚须点头,

    “哦……原来竟是为了这件事儿!外头流言只是闲人闲语,并不足信,铭儿何以挂怀于心?”

    “可……可是……”

    宋士铭张红了脸,

    “可……可是……他们说我与素素……与素素……”

    方崇岭接道,

    “可是传你义父想招你为婿之事?”

    宋士铭红着脸低头,方崇岭道,

    “这不过外头瞎传,你身份与别不同,你的婚事不是谁都能作主的!”

    宋士铭闻言一愣忙抬起头来,

    “师祖,你……你知晓我的身世么?我……我的身份有什么不同?”

    方崇岭微微一笑抬手抚了抚他的头顶,

    “你的身世你以后自是会知晓的,只需现在静下心来,好好练功!你只需记着,师祖在一日,你在这方家便无人敢欺负便是了!”

    宋士铭心头狂跳,结结巴巴问道,

    “师……师祖,为……为何对我……对我这样好!”

    方崇岭笑道,

    “你现下不必多想,待以后长大自会知晓的!”

    ……

    方崇岭在方家地位本就特殊,如今将宋士铭带在身边悉心调教,又处处维护,方氏族中人瞧在眼中,心下虽觉诧异但总算是瞧在二老爷的面子上,对宋士铭便多了几分客气,一时之间宋士铭在方家水涨船高,人人都要高看一眼了。

    宋士铭是个聪明孩子,察觉到众人态度有变,又想到前头方崇岭所言都是心里立时有了异样,

    莫非是因着我的身世才令得师祖如此对我?

    我……我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孩子?

    这厢心中急如油煎火烧,他却知晓若是当面去问无论是方魁还是方崇岭,只怕都不会问告诉他的。

    思来想去只得沉下气来好好习文练武,因着他勤勉用功倒还很有些进步,令得方崇岭对他倒有了出乎意外之感,心中是真多了三分喜欢!

    方素素那里知晓这背后许多事,她是个良善的性子,怜宋士铭身世又见他性子沉静敏感,便事事处处小心待他,在外在内十分维护,便是亲弟弟方贤,她都时不时逗弄,脾气上来对自家亲弟也是半分不让的,但对这位义兄她却是礼让三分的。

    宋士铭初时十分感激,但自从有了这么一出,对方素素待他的好就品觉出几分异样来了!

    “难道说义父有此意,素素实也是心知肚明的,因而对我特别的关怀?”

    想到这处,他不由的心下反感,心中有了芥蒂便不知不觉疏远起方素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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