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哥不要急,这里人多嘴杂,随我进府再说!”

    赵不凡见燕青神色惊慌,伸手制止他当众说下去。

    燕青似乎也意识到在这大门口讲话不太妥当,当下跟着赵不凡去了内院书房。

    待丫鬟端了茶水和糕点过来,他端起茶碗牛饮了几口,拿起糕点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着道:“不凡,你当年说得真没错,主人真是被他自傲而不听人言的个性给害得惨,现在他是肠子都悔青了。他一出事,我就记起你当年的嘱咐,立刻赶往北疆找你,可你不在,后来我从史进和许贯中那里得知你在东京养伤,这便借了马赶来!”

    说着,燕青突然看向赵不凡,担心地道:“对了,你的伤怎么样?怎么会回东京养伤?”

    赵不凡想了想,不好对燕青说得太细,避重就轻地回说:“几个月前我曾带人到海上救援大宋使团,因为打斗激烈,不巧引动了内伤,差点就死了,幸好登州的平海水师及时赶到,辽国人被迫撤离,我才得以脱险。后来平海水师直接护送大宋使团出海,我岳父则把我带回东京疗养,还寻到了彻底治愈内伤的办法,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没事就好!”燕青神色略微舒缓,当即又忧心起卢俊义来,苦着脸道:“不凡,主人这次深陷囵圄,可不仅仅是因为李固陷害,更大原因是被梁山上的反贼给算计了!”

    赵不凡暗暗叹了口气。

    想不到二师傅终究还是被梁山给盯上了,他声名在外,大名府又距离梁山所在的郓州不远,当真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也不知道他如今又会遭遇什么情况。

    “小乙哥不用太着急,既然只是深陷囵圄,那么我就有把握,官府这边的事,我说话还是管用!”

    这话让燕青安心不少,三五几口把剩下的软糕咽下肚子,缓缓回忆着道:“几个月前,有个算命先生来卢府为主人算命,那人颇有学识,把主人也调查得透彻,因而说得虚虚实实,神乎其神,骗得主人信任。随后他便说主人有血光之灾,引诱主人设法辟祸,说是要去东南方巽地一千里之外才可以改命,还在墙上写了首诗,一幅欲言又止,高深莫测的样子,主人近来做生意确实不太顺,因而信了他的邪!

    当时主人正好有批货物亟待出售,当即便打算直接销往兖州泰安,一则应了算命先生的话,二则也做了生意,三则打算顺道去泰山的天齐仁圣帝金殿烧香祈福。若是往日,我也不会说什么,可近年来郓州的梁山反贼势大,从大名府去兖州泰安必定要从他们的势力范围经过,这条商路早就断了许久,哪里还能走,所以就劝说主人不要去。

    当时都管李固和主母倒也同样劝他别去,都觉得梁山匪寇声势很大,不好惹,可他非不听,觉得他棍棒无双,商队的人也都精勇善战,不把毛贼放在眼里,反把我们给训斥了一顿,当即带着李固上了路,只留我守家。我当时在家里整日提心吊胆,深怕出事,没想两个月后果真出了事!”

    说到这里,燕青顺手端起茶碗又喝了两口,直把茶叶都给吃到嘴里,这才又接道:“那时候李固率先回来,直接就说主人已经在梁山坐了第二把交椅,意图接管卢家,我哪里肯相信他的话,主人家大业大,怎么会落草为寇,那李固见我不信,这才讲出实情!

    原来商队经过梁山水泊时遭到了反贼埋伏,主人寡不敌众,乘船逃走,却被号称浪里白条的张顺在水里俘获上山,李固也同样被捉了,而他也从此没再见过主人,等他在山上待了些时日,梁山匪寇突然把他放了,还对他说主人已经落草,在山上坐了第二把交椅,只让他自行返回大名府!”

    燕青说到这里,满脸都是愤慨,拳头狠狠砸到旁边的茶几上,把茶碗都给震到地上摔得稀碎。

    “不凡,你说说,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梁山反贼的计谋,他李固滑得跟个泥鳅一样,怎么可能不清楚?可他不但假作不知,还跑到官府报案,帮着梁山反贼陷害主人。因为他是家里的都管,护卫们都听他的命令,我势单力孤,无奈之下便打算去找主母商量,哪知主母早就与李固勾搭成奸,直接让卢家彻底改姓了李,还纠集众多家丁护院合力把我赶走!

    我无可奈何,整日在大名府与江湖上的朋友厮混,借酒消愁,几日后便打算去北疆投靠你,却突然被城外赌坊的朋友悄悄告知,说是看到主人回来了,我便赶紧跑去迎接,告诉了他家里的事,而这时候主人也告诉我,他根本没有答应梁山匪寇落草,只是被软禁起来,我们把知道的线索都给理了一编,这才醒悟到前因后果。

    原来当初的算命先生就是梁山上号称智多星的吴用,那些反贼知道主人声名在外,有心拉拢他落草,意图壮大声势,所以就以算命为借口,诱骗主人经过梁山,从而设伏擒到山上,然后又故意放李固先走,还告诉他说主人已经落草,从而激发李固的歹心,诱使他返回大名府霸占卢家,让主人不但无家可归,还成为反贼,打着逼迫主人上梁山的主意。

    当时主人悔不堪言,但却不肯相信主母也与李固勾搭成奸,执意要回家去看,等我们回到卢家,主人便从还有些良心的老仆那里确认了一切,气得抓起铁枪便冲向后院,可大多数家丁护院都已经背叛他,其中有人抢先告知了李固,所以李固也翻窗从后门逃了。等主人还在质问主母为何背叛他的时候,李固已经带着大批官兵赶来。

    当时梁中书亲自带着大批军中高手把卢府围得水泄不通,弓弩手全都戒备在外,主人悲愤交加,大声为自己辩驳,但李固早有准备,当即带梁中书去了书房,引他看了当初算命先生写在墙上的那首诗。那算命先生本就是梁山上的吴用假扮,写的诗也是首藏头诗,暗指卢俊义反!

    如此一来,再加上李固和其他商队护卫指证,可谓是人证物证齐备,主人实在百口莫辩。你也知道,主人平日里总爱听些好话,自负傲慢,行事我行我素,从不顾忌旁人,他不知忠言逆耳,人言可畏,关键时候也没个人帮衬,可算是尝到了墙倒众人推的苦果,当场心灰意冷,束手就擒!”

    听到这里,赵不凡突然止不住地笑了。

    燕青顿时怔住:“不凡,主人对你这个徒弟可是真心实意,你可不能幸灾乐祸!”

    “我怎么会幸灾乐祸?二师傅不但几次救过我的命,还传授过我武艺,我与他是一家人!”

    “那你偷偷在那里乐什么?”燕青没好气地道。

    瞥眼看了看气闷的燕青,赵不凡略微细想,还是把心里的想法对他说了出来。

    “我当然要高兴,二师傅如果不经历这场变故,他就有致命的弱点,而他名声在外,早晚要出事。现在这样挺好,他从此以后自然会性情大变,只要改掉他那些臭毛病,再加上他那一身本事,以后自然会有更高的成就!算了,不说这些,梁中书有没有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咦?”

    燕青满脸错愕:“他确实让我带了句话,但你怎么会提前知道?”

    赵不凡没急着回答,反而淡淡一笑:“小乙哥,你以为梁中书真是眼瞎?”

    说着,他起身走到莫名其妙的燕青身前,微笑接道:“你在江湖上八面玲珑,但朝堂上的事可就不懂了,他梁世杰是什么人,他会看不出二师傅是被陷害?不,他很清楚,可他是个奸臣,二师傅素来与他没有瓜葛,他哪里会费尽心力去调查,何况李固可比二师傅会做人,既然霸占了二师傅的家产,难道不懂得孝敬梁世杰?”

    燕青可是个机灵人,一点就透。

    “我明白了,梁中书这是顺水推舟,管他什么原因,把事先给平息下去,暗中得了李固好处不说,也表明了朝廷对待反贼的态度,震慑了世人,更完成一件大案,为自己添了功绩,但他知道主人是被冤枉的,也知道我们与你的关系,看到我当时竭力帮助主人,所以断定我会来找你求救,因而直接让我带话?”

    看到燕青思维反应这么快,赵不凡心里也是暗暗高兴。

    燕青不但为人忠义,思维反应也极其灵敏,今后引导他学习兵法战阵,肯定是极大的助力,这次事件过后,我得设法让他做步兵的军都指挥使,好好培养他往智将方向走。

    燕青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很快又摇摇头,接过了话去:“这梁中书还真是聪明得紧,着实不能小看他,不过他让我带‘人可以留’这几个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人可以留?只有这四个字?”

    “对!只有四个字!”燕青肯定回道。

    赵不凡瞬间皱起了眉头。

    人可以留应该是说二师傅可以保,可这哪里还需要他梁世杰特别说上一句,他怎么会特意让燕青带一句废话过来?对了,他让燕青带话肯定是带的条件,他说人可以留,那么也就是说别的不能留,可二师傅现在什么都没了,还剩下什么呢?

    对了,如果要保下二师傅,那么就必须翻案,强占二师傅家产的李固自然就要担罪,那么卢家财产自然会回到二师傅手中,如此一来,那不能留的东西就是卢家财产,梁世杰开出的条件正是卢家财产!

    呵!好你个梁世杰,还真是雁过也要拔毛,瞅准机会就要钱,我没指责你不经调查就胡乱定罪,你反而要趁这大好机会来讹我一笔,真是好大的架子,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软柿子?你当我这些年在北疆吃的是素?

    抱歉,我吃荤!

    想到这里,赵不凡冷笑出声:“小乙哥,你好好在府里等着,我且出去一趟!”

    …………

    东京开封是大宋的核心之地,不但繁荣开放,更是权利的中枢,有许多让百姓敬而远之的地方,而蔡府就正好是其中一个,不仅仅是因为它紧邻皇宫不远,更因为里边那个老头不能惹。

    这个老头当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蔡京,他近年来虽然被亲生儿子蔡攸和郑居中等人压得厉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潜伏下来,恰恰相反,他现在就是一只被刺痛的老虎,择人而噬。

    今天,蔡京的心情很好,特意到后院的凉亭来欣赏湖里的金鱼,一时看得兴起,还命人搬来文房四宝,在这石桌上作起了画来,这全是因为执掌江南应奉局的朱勔给他回了信,表示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提携之恩,会竭尽全力支持他。

    朱勔原本只是善于设计园林的巧匠,没读过书,也不懂军政,但他心思却极为细密,机灵过人。

    早年蔡京曾被张叔夜所在的张家一度扳倒,逼得他辞官去了杭州闲居,当时大多数人都怕被他牵连,纷纷远离他,唯独朱勔在得知他到了杭州后,不但不畏惧,反而主动去拜访,各种献殷勤,让短暂落难的蔡京非常感动。

    蔡京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扳倒,他暗中密谋,很快就得以官复原职,从而也把朱勔推荐给了皇帝赵佶。朱勔何等聪明,当即抓住机会迎合赵佶,而赵佶又特别喜爱奇石和园林,朱勔本是此道行家,自然哄得龙颜大悦。

    很快,朱勔提出开设江南应奉局,专门用来为皇帝收集奇花异石,直让皇帝赵佶心痒难耐,当即让他亲自去江南执掌应奉局,朱勔自此得以上位,打着皇帝的名义大肆搜刮,一面竭尽全力满足皇帝的各种喜好,一面也为自己积累财富,再加上蔡京等人照应,很快就成为江南的土皇帝,江南各州县的官员很多都出自他的门下,百姓直接称他的府衙为江南小朝廷。

    眼下蔡京被亲生儿子蔡攸和郑居中等人联手压得喘不过气,好多人也都借此机会暗中使绊子,着实让他疲于应付,如今朱勔能记得当年的提携之情,愿意倾力支持他,当然令他非常高兴。

    此刻,蔡京专注地喷洒着笔墨,不时还皱眉停顿,左看右看,似乎对画出来的东西不太满意。

    突然,老仆云震出现在远处的花园之中,快步穿过湖上石桥,来到了这湖心的凉亭。

    “恩相,赵不凡求见!”

    蔡京一听,老脸顿时现出气恼之色。

    “我说怎么总是画不出神韵,原来是有晦气来了,跟他说我不在,晾他几天再说,反正他要救卢俊义就必定要找我!”

    “是!”

    云震面无表情,转身就走,可没两步,蔡京猛然抬起头来。

    “等等!”

    云震随之停住。

    蔡京眯着眼睛想了想,口气一转:“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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