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焕章的投靠让赵不凡心情大好,但并没有急着做出许诺和安排,等彼此重新落座,他便把话题引向了当前的战事上来。

    “闻先生,正如你刚才所说,我让大军进驻寿张县城,确实有避免梁山匪寇劫营的用意,但更大的原因还在于我确实不敢进兵,一则是不欲与梁山匪寇打消耗战,我们人少,对方人多,军中将士都是跟随我许久的精锐,我不想他们在恶战中过多损耗。二则是梁山水泊的复杂地形对我们极度不利,即便我们打胜,对方也可以迅速脱身,根本无法有效歼灭匪寇的主力。

    三则是我们确实不具备强行攻下梁山的实力,所以我让将士们都先龟缩在寿张县城,避免在无意义的战斗中损耗。在我看来,此次征讨梁山,要嘛就不急着打,要打就要引对方倾巢而出,一击破除对方主力,不然这区区五千人即便再如何精锐也是凶险万分,所以这十来天我都在思考破敌之策,由于没有十足的把握,因而不曾行动。”

    说着,赵不凡看了看旁边侧耳倾听的高宠、武松和燕青等人,见他们露出释然之色,这才又笑着接道:“不知闻先生可有攻破梁山的妙计?”

    说起战事,闻焕章的神色很严肃,在赵不凡说话的同时,他一直都锊着下颌的短须,等静静听完所有,这才摇了摇头。

    “中书大人,属下以为不能指望一击破除对方主力,梁山匪寇终究占据着地利,而且人数也是我们的好几倍,更有水军策应,不管用什么计策,最终都必然有很大损失,以我们眼下的情况,中书大人若想破敌,把梁山匪寇引出来是必然,但不必一击破敌,可以采取蚕食之策,分而击之!”

    “蚕食吗?”赵不凡若有所悟,低头沉思。

    坐在他旁边的扈三娘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嘴上把梁山匪寇说得像是任由摆布,忍不住插话问说:“小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么确定梁山匪寇会主动出来作战呢?

    这八百里水泊本是经过黄河多次改道后倒灌而成,梁山虽然位于水泊的极北之处,但却仍旧是四面环水,唯独南山有旱路蜿蜒接往西南方的郓城县境内,而按照细作早前画出的梁山布局图,这梁山匪寇在南山脚下立了旱寨,屯驻了重兵,西南和东南更有两座水寨用以策应,可说是易守难攻,他们凭什么要主动出击呢?”

    她这番质疑让高宠、武松和燕青都是眉头紧皱,纷纷望向赵不凡,显然也是没想明白。

    赵不凡则是微有些发怔,着实没料到扈三娘竟然也能想到这个层面,正要张口回应,没想闻焕章却突然笑了起来,先一步接过话道:“扈小妹,既然你都已经想到梁山四面环水,地势极度复杂而险要,那反过来想一想,它又何尝不是绝地?”

    “绝地?”扈三娘侧过头去,秀眉轻轻皱了起来:“闻先生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断绝他们与外面的联系,断水断粮,逼得他们不得不下山吗?”

    燕青一听,立刻就摇头出言:“这怎么可能,如果有十万大军倒是还行,但我们只有区区五千人,怎么可能办到?这梁山水泊四通八达,北边有济水可以接往黄河,南边水路更是接往淮河众多支流,他们梁山攻城略地,来去自如完全就是仰仗着水军,我们怎么封锁?怎么断水?把八百里水泊给掏干?”

    “燕小乙说得有些道理!”

    高宠也跟着出声,他这些天也在思考破敌之策,对于梁山情况也同样很了解。

    “我看了细作描画出的梁山布局图,这梁山不是一座小山,是绵延的大山,他们的宛子城里有牲畜饲养场,或许饲养的牲畜有限,但一定程度的肉食供应完全可以做到,何况八百里水泊有的是各种鱼类,他们的水军完全可以下水捕鱼,再加上他们这些年四处征伐抢掠的屯粮,恐怕支撑两三年都没问题!”

    眼见几人都踊跃提出疑问,主动去思考战局,赵不凡心里非常高兴,当即似笑非笑地出言反问:“你们都说得很有道理,但关键之处在于,究竟谁跟你们说过绝地就只能是断水断粮?”

    高宠几人齐齐愣住,完全被赵不凡这话给打懵了。

    另一边的闻焕章微笑着看了看赵不凡,感觉他是有心想培养几人,便跟着笑道:“各位将军,中书大人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指,人需要的不仅仅是粮食和水,还有很多必需品都可以考虑利用起来,你们可以往这方面多想想!”

    经他这么提醒,武松瞬间眼睛一亮,猛地发声:“酒!绿林好汉很多都爱酒,梁山上虽然也有酿酒的作坊,但存粮可没法酿出好酒,何况他们哪敢大量消耗存粮来酿酒,时间长了,肯定要上岸买酒!”

    “噗!”赵不凡瞬间喷出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连连咳嗽。

    “难道不对?”武松略有些尴尬。

    “没有!没有!”赵不凡连连摆手,因为不想打击武松的积极性,他强忍住笑意,等缓过了劲来,这才委婉地说道:“这确实是一个方面,但酒不算是必须,也不是每个人都爱酒,不如再想想,或许还有更急需的东西?”

    “难道是女人?梁山好汉多是些青壮男子,不可能全都禁欲吧?”燕青时常在青楼妓院里厮混,因而立刻便想到了这上面去,不过很快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着说道:“不过应该也不是,去哪儿找那么多女人来诱惑他们,三五几个可不够他们分!”

    众人都被他给逗乐了,齐齐笑出声来。

    本就是女人的扈三娘更是白了他一眼,啐骂出声:“燕小乙,你是存心闹着玩呢?”

    燕青似乎这才意识到扈三娘就在旁边,当即尴尬地摆摆手:“没有,我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顺口一说,你们全当没听到便是!”

    好片刻后,赵不凡忍住笑意,仍旧没有责怪什么,反而鼓励地道:“虽说离谱了些,但也未必不是条路,美人计也是自古就有,如果做得好,完全可以利用来捉到部分好色之徒,但难以逼迫到所有人,你们可以再……”

    “盐!是盐!”高宠的声音突然响起,此时的他眼中精光闪烁,直直望向赵不凡。“将军可是打算截断盐路?”

    刹那间,武松、燕青和扈三娘全都恍然大悟。

    赵不凡也终于认可地点点头,沉声笑道:“不错,就是盐,或许还有别的很多办法可以逼迫他们出来,包括散播疾病,控制药物等等,但最温和也是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就是盐,人不吃盐就没有力气,就要生病,他梁山上住着几万人,每天消耗的食盐多不胜数,我断绝了他们的盐路,他们就全都要变成软脚虾出来,轻松就可击破!”

    燕青想了想,张口询问:“如果他们从水路出去买盐该怎么办?”

    “十天之前我就已经传令周边各大军州,要求全面禁航,每条河的沿岸都有大量人手监视,只要河面出现船只,不论理由,一律射杀,射杀不成就严密监视,调集地方兵马等他们上岸后围捕,如果他们大军出动,那我们就正好设伏歼灭!”

    扈三娘紧跟着问说:“可他们若是偷偷在水泊附近的村镇登岸,从熟悉的乡民手中高价购买呢?”

    “这有何难?下令各军州实施坚壁清野,所有百姓全都疏散到别的地方,调动一切力量控盐,只准定时定量按人头卖给百姓,百姓自己都只是勉强够吃,全在严密控制之下,他们怎么卖?”

    话说到这里,武松等人都叹服不已,纷纷露出喜色,显然已经看到大获全胜的希望。

    哪想闻焕章却突然起身,急声劝道:“中书大人,属下认为坚壁清野的做法不太妥当!”

    “嗯?”赵不凡诧异地望了过去:“为何不妥?”

    “这正是属下早前提议的关键,属下知道中书大人是想实行坚壁清野之后,让梁山匪寇彻底沦入绝境,逼迫他们主动出击,从而设下伏兵一举歼灭,若按常规来说,这肯定是绝好的计策,但属下却恳请中书大人怜惜百姓,不要这么做!”

    这番话听得赵不凡莫名其妙。

    “我又不曾伤害百姓,只是让他们暂时迁移避祸,这期间的衣食起居也都由官府供养,怎么会伤害到他们?”

    闻焕章听到这话,面色微有些犹豫,似乎在顾忌什么。

    赵不凡看出他的心思,挥手示意:“在我面前不用拘谨,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不会怪罪你,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你这段时间已经有所了解,军中将士也可以为我作证!”

    得到许诺,闻焕章终于放下心来,抛下了心中的顾忌,急声接道:“中书大人有所不知,这梁山周边有很多昏官和恶吏,不少百姓正是因为被迫害到活不下去,这才跟随宋江等人做了匪寇,不然他宋江无论多有本事,怎么可能让安居乐业的良民跟随他造反?”

    闻焕章的话音戛然而止,明显只说了一半,但赵不凡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想了好片刻才领悟到他的意思,迟疑着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么大规模的坚壁清野会给那些昏官恶吏制造机会,让他们借以大肆压迫流民,强取豪夺?中饱私囊?”

    眼见赵不凡已经说出了自己不敢说的话,闻焕章立刻便接道:“中书大人所言甚是,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中书大人无论怎么约束,真的乱起来,根本就没办法调查,也难以事无巨细地做到严密管控。这些无辜百姓上有昏官恶吏欺压,下有梁山反贼破坏商贸,威胁性命与财产,在这夹缝中生存殊为不易,中书大人讨贼本是利国利民的事,但如果举措不当,那些昏官恶吏借机乱搞一通,恐怕反而会让大人被百姓憎恨!”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赵不凡点点头,仔细想了片刻,也没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毕竟现在不是肃清吏治的时候,当下只得暂时把昏官恶吏的事给抛开。

    “幸好闻先生考虑得周全,不然我险些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可如果不坚壁清野,我们即便封锁了水路,却难以保证不会有村民暗中为梁山匪寇提供食盐,毕竟梁山上的人很多都来自周边乡里,而且贪财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梁山匪寇暗中以高价向百姓收购食盐,我们的计划也就难以实施。”

    “中书大人不用担心,属下早已为中书大人想到更好的办法,也正是属下早前曾说过的分而击之、逐步蚕食的计策!”说着,闻焕章见赵不凡面露疑惑,不由轻轻迈步,走到他身前附耳轻语,把心中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

    此后半月,赵不凡按兵不动,据守寿张县城,着实让梁山上的几个头领都傻了眼。

    吴用精心准备许久的劫营大计完全落空不说,各种应对部署也全都没了作用,宋江几度召集山上头领议事,但始终没人能猜透朝廷官军究竟是要做什么,只知官兵停驻在百余里外的寿张县城,既不前来征讨,也不撤走,着实很怪异。

    这天,众多头领再度聚集到忠义堂,正在争论不休,外出打探的白胜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这白胜绰号白日鼠,虽说有些武功底子,但实际出手恐怕还打不过边疆的精锐士卒,只是他这人很聪明,擅长用毒,有些小伎俩在身。他也是当初跟随晁盖截取梁中书生辰纲的七个人之一,那时候他扮作卖酒的贩子,诱惑护送生辰纲的杨志和其他护卫喝了药酒,把他们全部麻翻,从而劫走了价值十万贯的财物,后来辗转跟随晁盖上了梁山,成为情报营的小头领之一。

    此刻他神色匆匆地冲进忠义堂,没等宋江发问,便已是惊慌大喊:“宋江哥哥,大事不好,赵不凡那厮秘密下令各方军州封锁了水泊周边的江河,全面禁航,但凡有船只出现,立刻便当做我们梁山的弟兄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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