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巴车上,威廉姆斯还在兴奋地对着东方晨说个不停。

    说自己家里的奶牛每天产多少多少鲜奶,到深秋的时候果树上结满火红的大苹果,如何的爽脆可口,忠诚的牧羊犬艾琳见到自己回来,肯定会将自己的脸舔个遍,到晚餐时祖母凯瑟琳一定会奉上自己的拿手好菜:土豆炖牛肉和浇上柠檬汁的炸鸡,并信誓旦旦地宣称,东方晨肯定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美味。

    东方晨最近本就食量大增,一听威廉姆斯句句离不开吃,说话时口水都险些从嘴角流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威廉姆斯说道:“那个,威廉,能不能让你奶奶多做点。”

    威廉姆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没问题呀,就怕到时候你吃不完。”

    东方晨这才将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不然吃完饭还拉着威廉姆斯去厨房到处找吃的,这样未免也太过尴尬。

    等下午到了目的地伯克郡,最后一段路没有公共交通直达,不过两人很快搭了个顺风车。但这顺风车居然是运牛奶的木制大马车,这让东方晨大感好奇,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维多利亚时代。

    最后几乎都是乡间小路,乌鸦和布谷鸟的鸣叫伴随了两人一路,而这又让东方晨心里感到莫名烦躁。

    放眼望去,到处雾蒙蒙的一片。等到看清雾气中城堡的沦落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向赶马车的农夫道谢之后,东方晨与威廉姆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威廉古堡走去。

    从吃惊到表情夸张的老管家脸上可以推断出,威廉姆斯本次回家是打算给家人一个惊喜的。

    随后惊呼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一条体型硕大的苏格兰牧羊犬,从远处一路狂叫着冲向威廉姆斯,几乎把威廉扑倒在地。

    但东方晨发现出现的几乎都是女眷,家族男性成员很少。当最后一位衣着朴素,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出现在威廉姆斯面前的时候,全场安静下来,威廉单膝跪地,牵起老妇人右手轻轻一吻,高声说道:“祖母大人,我回来了。”

    老妇人缓缓抚摸威廉姆斯金色头发,含笑说:“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随后威廉姆斯一侧身,全家人目光都投向东方晨。

    “这位是东方晨博士,是我在香港的同学兼好友,你们也可以叫他伊斯特。他是我的客人。”

    东方晨感到脸上一辣,随即大方走上前去,双眼含笑看着老妇人。

    “伊斯特,这位是我的祖母凯瑟琳女士。”

    看到凯瑟琳微抬右手,东方晨加紧两步牵起她的右手,弯腰恭身蜻蜓点水般的在手背上一吻,用纯正的英国腔说道:“很高兴见到您,凯瑟琳夫人。”

    凯瑟琳眼睛一亮,随即微笑说道:“欢迎来到威廉古堡,远方的客人。”

    两个小时后,晚宴正式开始。

    在外表看似老旧的古堡中,东方第一次看到如此考究和富丽堂皇的餐厅,奢华的维多利亚风格,巨大的水晶吊灯,将近二十米长的餐桌上铺着猩红的天鹅绒餐布,餐桌上每隔两三米放置着一座纯银烛台,雪白的蜡烛全都点亮,它们与餐厅四周其它烛台上的蜡烛,将整个餐厅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精美的陶瓷餐盘与铮亮的成套纯银餐具整齐地摆放着,它们的间距如同拿尺子量过一般分毫不差。老管家与四位女佣人微笑站立在一旁。所有在古堡的威廉姆斯家族成员都已经落座,女主人凯瑟琳夫人端坐在主位,眼含笑意缓缓看着所有人,时不时与人点头示意。整个晚宴气氛轻松融洽,热闹但不吵闹。

    其实威廉家族的人早先已经简单的吃过晚餐了,所以本次晚宴几乎就是专为东方晨和威廉姆斯准备的,加上威廉姆斯回家之前又没给家里打过招呼,所以晚宴准备的有些匆忙。

    主菜当然是威廉的祖母凯瑟琳夫人亲自下厨置办的,整整一大盘土豆炖牛肉和一大盘炸鸡,外加一大盘熏三文鱼。

    东方晨大方与左右两边的人轻松谈笑,还时不时与在场女士举杯敬酒,间或说几个考古奇闻或者笑话,逗的全场人不是发出惊呼就是掩嘴轻笑。

    但东方晨在完成以上多项工作的同时,不动声色间将盘中食物流水般往嘴里塞。居然都没人发现那么多食物,其实绝大部分都落入这位看上去矮小的东方人的肚子里。

    唯一发现端倪的凯瑟琳女士眉头一皱:“杰森,香港没有吃的么?在客人前面注意点礼貌。”(杰森是威廉姆斯的名,也是他的昵称)

    这话说完,东方晨和威廉姆斯脸上同时一阵通红,威廉姆斯向东方晨怒目而视,东方晨则举杯报以歉意的尴尬一笑。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凯瑟琳夫人面向东方晨说道:“亲爱的伊斯特先生,首先再次欢迎你来到威廉古堡做客。招待不周,还请多多体谅。请问我们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么?”

    东方晨用餐巾擦了擦嘴,回答道:“首先,作为威廉的朋友,再加上我此次到欧洲出差,理应来拜访贵府,其次,我对威廉家族的历史也相当感兴趣,毕竟我是一个历史研究者。”

    “哦,这么说来,您对我们家的那些传闻也当真了?”

    凯瑟琳女士的这句话,让东方晨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不知女主人是不在意还是不高兴了。

    “贵家族祖上出了一名探险家这是事实,他的逸闻趣事学术圈都会认真看待,怎么会是传闻呢?”

    东方晨决定主动出击。

    “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罢了,没什么好炫耀的。”

    凯瑟琳轻松将东方晨挡了回去。

    东方晨心里纳闷,按理说在那个探险淘金火热的年代,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都不会有人在意,哪怕真是把人家祖坟刨了,只要冠以科学探险之名,回国后只要能带回丁点儿货真价实的东西,都会被当成英雄看待。一个家族出过一位探险家冒险家之类的人物,那可是十分自豪的事情。

    怎么凯瑟琳会对自己家族的这段历史如此讳莫如深呢?但是威廉姆斯现在脖子上还戴着那个东西,这又如何解释呢?难道穆教授的猜测是对的?

    想到这里,东方晨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总不能把人家祖先的坟墓扒开吧。看来威廉家是白来了,这谈话也进行不下去了,为了避免尴尬,东方晨起身借口尿遁告辞离开了餐厅。

    站在二楼洗手间里的盥洗池前,东方晨有点沮丧,自己来欧洲唯一真正想要达成的愿望看来也要破产了。

    正想着,东方晨忽然听到一阵激烈的犬吠声。这声音其实很小,但已目前他的听力而言,那就像离着几米远传来的声音。正纳闷间,犬吠声嘎然而止。

    东方晨马上汗毛竖立,紧张起来,闭眼感觉了一下,隐隐听到四面八方传来沙沙的声音,极其细微,再侧耳仔细感觉了下方位,顿时大惊失色。

    但东方晨此时出奇地冷静,马上钻进一个卫生间并站在马桶上关好门,全身紧绷,做好攻击准备。

    不一会儿,听到轻微的咔的一声,然后什么东西消无声息地从窗户进来了。

    东方晨看见卫生间下方门缝一个影子快速闪过,然后听到那个影子拉开洗手间的门,可能朝外看了看,而后迅速关上门,小声说道:“7号就位。”

    东方晨一听这人的声音险些笑了出来,居然说的是粤语。难道自己的同胞不远万里跑来英国打秋风吗?

    随后便听到来人拉开靠门第一间卫生间的木门,东方晨就在第二间,这时脑子已经一片空白。

    门打开的一瞬间,东方晨完全就是下意识地腰部一发力,鬼使神差般的,五个并拢的指尖像一把长矛一样,咕叽一声,电光火石般插入开门人的双眼。力量大到几乎将整个手掌都插进了对方的大脑,手指感觉滑腻腻的,应该就是大脑。

    开门人吭都没吭一声已然气绝。然后东方晨双腿微一用力,飞扑向来人和他一起向前扑倒。在摔倒在地的过程中,迅速在对方身体上反转一圈,双腿交叉紧紧夹住他的腰部,另一只胳膊勒住他的脖子,这才听到嘭的一声轻响,东方晨抱着对方自己背部率先着地。

    除了着地时发出很小的一声闷响,整个过程不到三秒中,并丝毫未发出其它噪音,来人早已死得通透了。

    东方晨从死者头颅里抽出手来,红的白的缓缓涌出。

    顾不上许多,东方晨赶紧摘下他的耳麦耳机,戴在自己耳中,但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他这时才打量起地上这个死人来:东方人的面孔,身材和自己差不多,一身黑色特种作战服,黑色防弹背心,头戴黑色毛线软帽,往下一拉就是标准的匪徒头套,只留有双眼和嘴巴露在外面,但这个人的头套为什么没有拉下来?

    不好!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东方晨想到后大惊失色,汗毛倒立。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耳机里用俄语说道:“20秒准备,报告情况。”

    “2号就位、3号就位……6号就位。”

    等了片刻不见有其它声音,东方晨立刻冷静用俄语接道:“7号就位。”

    听报数情况,他们应该有十二个人。东方晨心里默默算计了一番,然后迅速将死者的全副装备脱下穿在自己身上,衣领和前胸上沾的一点脑浆血液,也用手纸胡乱擦拭了一下,戴上帽子拉下头套,开始检查整理死者的装备和枪械。

    来历不明的匪徒配有一长两短三把枪械,全部配有消音器,还有一把小臂长的匕首。长枪自己不怎么会用,手枪倒是会,东方晨估计自己的主要武器就是手枪和匕首了。

    这时候楼下响起了惊呼声,但马上消失了,也不知道是谁遭了毒手。

    将洗手间的门打开一条缝,正看到一个黑色身影晃了过去。东方晨快速闪出身,看左右没有其他人,对着他的后脑就是一枪,然后上前赶紧扶住被打死的人,将尸体拖入洗手间。

    东方晨此时也不知怎么了,越是危机反而越冷静,先在洗手间用手机小声报警,用自己最快的语速和最清晰的逻辑,详细对警方说了自己知道的情况,并强调歹徒拥有重火力,必须派出特种部队支援。随后他出来将洗手间的门反锁住,这才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到了餐厅,看到五六个黑衣人端着枪,虎视眈眈地盯着坐在餐桌前瑟瑟发抖的威廉一家。他们之中有的戴头套有的没戴,东方晨由此更加笃定,歹徒必定会毫不留情杀人灭口。

    老管家和四名女佣已经横尸就地,威廉姆斯的两个表姐也已经伏倒在餐桌上,每人太阳穴有一个血洞,正往外汩汩冒血。

    一个身材高大,络腮短髯,相貌颇为俊朗的中年黑衣人笑道:“凯瑟琳夫人,还不打算交出东西么?莫非您觉得,仆人和女人就不算威廉家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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