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时辰,一个五千人的汉军骑便荡然无存,残酷的现实让城头上所有的将校都闭上了嘴,没有人再敢提出城应战的事,只有史弼红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天之后,第一支步卒赶到了城外,正是与骑军同时进军的射声左厢,又过了两天,马应麟亲领的右厢来到了鄂州,到了战事结束的第六天,随着后厢四个军一万人到来的,还有两千民夫和刘禹的抚司行辕,以及一群特殊的人。

    再一次看到廉希宪这个老搭裆,阿里海牙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激动,只有一种深深的悲哀,城池还是那个城池,比他离开时,守备更加森严,人数更加充足,可在他的眼中,这些都没有什么卵用,无非是多打几枪或是几炮的问题了。

    阿里海牙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宋人绝不会放过鄂州这个战略要点,他甚至知道,自己被押解到这里,究竟是为什么?

    鄂州不同于潭州,里面有着数以十万计的百姓!

    廉希宪闭上了眼睛,阿里海牙想说什么,他都明白,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丝希望,城下的那一仗,算是打掉了他们出城野战的心思,火枪的威力在城下表现得淋漓尽致,铁甲挡不住,城墙又如何?眼见着宋人的步卒一支支地到来,把住了三面的城门,只余下向水的一面,隔着数千步宽的大江,那上面还飘着不知道是死人还是死马,不住地往下游流去。

    “你们以后啊别老把人往江里赶啊,死在野地里还能肥田,死水里尽污染水源了,这两天喝的水总觉哪里不对,幸亏让吴老四去井里打的,否则这日子怎么过,你们说怎么过?”

    姜才嘿嘿笑着不吱声,刘禹这么说就不是真生气,只是发牢骚而已,军中条例日趋严格,野外用水就餐都有规定,生饮生食都是严格禁止的,战死者的尸体只要有条件,当天就要处理,为的就是减少致病源,什么是细菌他们或许不知道,但是将东西烧熟了,将水煮开了会更健康,是写在条例上的话,与三斩三令一样的牢记于心,违反了是当真会打军棍的。

    “咱们不好过,城里更不好过,虽说这里是鞑子大军中转之所,存粮必不会少,可是七八万人天天吃,也禁不住这么糟蹋啊。”

    马应麟渐渐适应了他们的风格,只要不是正式的会议或是会见,说话都十分随便,听他这么一说,姜才接口道。

    “马老总是心疼粮食呢。”

    “那是,凭什么咱们风餐露宿,他们在城里有吃有喝?”

    刘禹笑着说道:“老姜打了胜仗,你老马也耐不住性子了吧,不过我得给你先泼点冷水,骑军这一仗打得守军破了胆,已经起到了震摄的效果,步卒主要以堵路为主,潭州那种打法不太可能了。”

    马应麟面色有些失望:“那可太可惜了。”

    姜才却听出了言外之意:“抚帅是想把他们逼出城?”

    “不然怎么办?那么多百姓呢,难道玉石俱焚?他们也配。”

    马应麟担心地说道:“若是他们当真死战不退呢?”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有必要再给他们提个醒,好让他们打消那些不应该有的念头,正确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刘禹所说的意思让二人似懂非懂,当天营中就有了动静,姜才所部骑军利用步卒带来的充气式橡皮动力艇当着城头守军的面横渡大江,按照配置,除了每个都的三艘以外,军部还有一个直属的运输都,加在一块儿足有五百艘之多,一次就能将一千人和马送过大江,用时不到两刻钟,这样的输送能力已经堪比浮桥了,可是要在这么宽的江面上架设浮桥,本身就是一件难度极大的工程。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啊。”

    刘禹的心中已经在规划跨江大桥的建设了,后世新华夏第一座自行设计和建设的长江大桥就在这里,未来他的也会吸取成功经验,在鄂州战事结束之后,就开始实地的勘测工作,工程队伍目前还在安南境内,他们日以继夜地筑路,并且已经在一些江河上开展架桥建设,做为前期积累,如今筑路大军已经深入到了广西路境内,超过五十万人直接或是间接地在为打通华夏公路交通而辛勤工作,光是这个数字,就表明了琼州新政权的组织和保障能力,凭着这个时间低廉的人工,越是修得早,成本就会越低,如今除了钢筋,绝大多数的建材都能做到自给,甚至连水泥的标号都开始了分类,一切都是高标准严要求,豆腐渣工程在后世最多问责,在这里就是直接要命,没有人会为了偷一点懒冒这么大的风险。

    ......

    江陵府沙市监镇的监城原址,被大火灼烧后的痕迹依然随处可见,原来的废墟上一座巨大的坟冢拔地而起,四周围绕着一圈汉白玉的围栏,正前方竖立着一座高过一人的墓碑,上书“沙市监殉国志士之墓”几个大字,墓旁的方形墙面上,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从监正司马梦求、指挥使孟纪到下面的都头、队正、三班班头、衙役、书吏、普通军士,但凡能找到姓名的都刻在了上头,附近几个村的村民在新来的工作小组组长黄文斌等人的带领下,投入了上千劳力和同等数目的妇人,仅仅花了十天就完成了整个墓区的建设,除了大门外的牌坊,绝大多数建筑都已经峻工。

    没有什么仪式,修成的当天,无数百姓扶老携幼来到这里,将自家带来的吃食和香烛摆上,墓碑前、烈士墙下,很快就摆满了祭品,人们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可以正大光明地痛哭一场了。

    黄文斌等人站在牌坊外面,一群石匠在那里凿得“叮叮咚咚”,一边做工一边还不停地说着话。

    “这铁凿子一看就是官府打造的,瞧瞧多好用。”

    “可不是,往日里寻常见到一把铁器都难,如今可倒好,上千的劳力一人一把,若不是这样,哪里修得这般快。”

    “听说入了社这些铁器都归自家,是不是真的?”

    “若是以前咱不信,如今有什么不信的,人家开得官仓,说是一天一斤米,每天做完了就发,从不拖欠,这样的上官不信他信谁?”

    “可那个社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甭管什么章程,能一心为咱们穷苦人做到这份上的,大面上就亏不了,入了社就能分地,社里还有牛马,还有种子,眼见入冬了,把地一一翻沤上肥,明年开春了种下去,人人劲往一处使,这么好的田地,还能少了收成?”

    “可没有地契,终归不是自家的,心里头不踏实啊。”

    “官府若是好说话守信用,没有地契又有什么,左右是种粮食收粮食,拿回家的才是正经,若是像以往那般,有地契又如何?那田赋、杂税、役使,你们哪一家能扛得下来?最后不也得卖与大户人家,转成租户,一年分到四成,还要受人盘剥?”

    “说得是啊,上官也说了,日后田地都归公家,入社就是公家人,公家在田地就在,谁也不能抢了去,不比以往强上百倍?”

    听着工匠们的议论声,黄文斌与同伴相视而笑,修祠这个举动,一举将百姓的心拿下,他们从怀疑排斥到渐渐相信,事情就成功了一半,果然,在他们不懈地宣传和鼓动下,沙头角村附近的几个村子首先成立了农业合作社,全作社将村子里所有的田地、官田、被蒙古人抢去的私田全都划归名下,所有的社员以家为单位出丁出人,人口多的计算的工分多,人口少的也不用担心,社里会以别的形式来进行考量,比如年龄大的老人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劳动,看守、炊食、饲养等等,而年龄小的孩子,除了太小的会集中起来看护以外,别的都进了社里办的学堂,请来的夫子由社里出钱,走得是公帐,按照入学的人数分摊到每家头上,这样一来,更加调动起了百姓们的积极性,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下一代将不再是文盲,光是集体学堂一项,就打消了百姓们所有的顾虑,比将田地分到手中还要强。

    紧接着,集体的优势就被他们发挥殆尽,往日里最为百姓诡病的农田水利建设,如今成了大伙争相参与的劳动,因为活不白干,可以计入工分,也能换成粮食,但凡有点上进心的,都不会错过,而那些偷懒耍滑的,会被检举揭发出来,三次不改就会被强行清退,清退后的下场,是什么都没有,只能靠着打点短工勉强糊口,没有人愿意落到那步田地。

    成立合作社的同时,黄文斌就开始在社员当中发展积极份子,人的思想总会有先有后,就像人的本性有勤劳也有懒惰,他不关心每个人的状态,只需要找出那些主动靠拢的人就行了,有了先进树立典型,自然就能分出个高低,积极份子对于劳动果实的保卫之心,就成为了农民自卫武装的组成部分,从一开始的十几人到后来的上百人,一支用旧式武器武装起来的民兵,很快建立起来,趁着农闲时节操练,既解决了闲散劳力的问题,也吸引了百姓们的眼光,让他们不至于那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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