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南门,昔日激战的痕迹已经不甚清楚,往日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也不见了踪影,守门的几个乡兵都抱着枪在那闲聊,又或是盯着城内偶尔走过的漂亮xiǎo娘子。<-.

    一辆牛车自城中缓缓驶来,车后还跟着一个老仆,到了城门口,众乡兵都好奇地盯着他们看。这几日也有一些出城的人,太守下了令任他们li qu ,不得骚扰,因此乡兵并未打开车门检查,只是照例询问了一番。

    行至门外,牛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厢后门帘掀了起来,露出一张妇人的憔悴脸庞,一身素白,抱着一个襁褓xiǎo儿。老仆上前帮她扯住布帘,搀了下来。

    “哥儿啊,看清楚你爹爹的mo yàng ,此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了。”妇人喃喃地抱起襁褓,xiǎo儿咯咯地咬着自己的xiǎo指头直笑,妇人呆呆地望着城门,脸上不知不觉地显出泪渍。

    “娘子,走吧,船家已经等在码头。”老仆低声劝着,妇人再望了一眼,不舍地返身上车,老仆双膝下跪,朝着城门方向磕了一个头,起身拉着牛车往码头而去。

    东门出城的官道,直通溧水县,当初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行宫留守赵溍去往临安便是走的这条道。城门外道边的接官亭中,一群仕子正在置酒,似乎是送别什么人。

    “左兄此去临安,必能一展所长,请饮了此杯,勿忘同窗情谊。”一个青袍书生mo yàng 的人端起酒杯朝着中间的年青人敬去。

    “方兄客气了,左某为何离城,大家都心知肚明,待到了京师,定要上书诸公,弹劾zhè gè 无法无天之徒。”年青人也不推辞,端起酒一饮而尽,嘴里恨恨地説道。

    “自那贾似道去位,如今清流满朝,一扫颓丧之气,左兄大才,飞黄腾达之时,还忘提携一二才是。”众人都diǎndiǎn头,年青人面露得色,抱手jiu shi 一个团团揖,口称“不敢当”。

    “都是寒窗十载苦读出来的,大伙他日必能登科,到时京师再会,左某来做东。时辰不早,家眷等候良久,大伙同饮了此杯,就此别过吧。”年青人虚敬了一回,便拱手作别,朝着道中的车队而去。

    众人还在亭子中招手相送,心下却鄙夷不已,什么寒窗,左某人家中锦衣玉食,红袖添香,岂是我等真正寒门学子可比的。如今人家功成名就,还能施施然地离开这即将面临战事的建康府,除了羡慕妒忌,就只有恨了。

    作为21世纪的优秀青年,刘禹没有什么斩草除根,除恶勿尽的思想。在他看来,徐旺荣也好,左东家也罢,一个已经用生命偿了罪,另一个则用钱米赎了身,自己公平公正,没什么可让人忌恨的地方。

    胡三省见他的作为,也不好去管,只是隐约提了句“打蛇不死须防反噬”,见他浑不在意,遂不再多话。府衙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刘禹哪还有空去想那些个。

    “如今新进城中的bǎi xing 已经超过八万人丁,多数在城内都无chǎn yè ,不光是吃食,住宿也是个问题。许多人只能宿于街边屋檐之下,雨季就快来了,到时jiu shi 个麻烦。”

    司户参军赵兴装翻着新订的鱼鳞册,一项一项地説给刘禹听,虽然头大,刘禹也不得不耐心听着,这些都不是xiǎo事,最容易激起矛盾。赵兴装没有説的话他也能想得到,原住民和外来人之间相处也不会那么和谐。

    “都説説,有何解决之道。”刘禹看着几个人,胡三省,袁洪,赵兴装都沉吟不语,这不是少数人,八万人丁,就差不多是一万户,建康城就这么大,上哪找地方安置呢。

    “某先説説,权当是抛砖引玉吧,城中有两处军营,西南角的校场倒是颇大,北边禁军营地应能驻军五万,如今才住了约摸三万人,如果将乡兵调往那里,校场的营地就能空下来了。”片刻之后,胡三省首先开了口。

    “乡兵调走没有问题,只是校场是太守千叮万嘱不可轻动之地,若是让bǎi xing 进住,恐有不便。城北不是没有地方,只可惜”袁洪并没説可惜什么,胡三省和刘禹对视一眼,都明白了,他指的是行宫,那地方的确是很大,住上几万人没问题。

    可是也只能想想,刘禹如果是当年韩琦文彦博那等几朝重臣,大可便宜行事不顾朝议。可他不过是个官场新晋,刘禹摇摇头,校场也是不能动的,那是他好不容易找的安全穿越diǎn,物资保障就靠zhè gè 了。

    “到今天为止,城内li qu 的人约有多少?”刘禹心念一动,行宫动不得,普通老bǎi xing 的家总没问题了吧,跑了人还有庙在啊。

    “今日的还没有入计,至昨日止,离城而去的总户数为六千七百一十四户,约四万五千余口。”赵兴装拿起另一册,翻到最后,给刘禹报了个数字。

    “太守,此事万万不可,那些房舍都是有主之物,官府发放的土地屋契俱在,强行征发,恐惹物议,还请三思。”刘禹还没説话,一旁的袁洪大声阻拦,仿佛这事比挪用行宫还不可行。

    刘禹不明所以地望向胡三省,胡三省面色郑重地diǎndiǎn头,表示的确如此。城池若是失守倒也罢了,反正到时也换了主人,若是守住了,li qu 之人必定会回来,到时候jiu shi 一笔烂帐了。

    “既是如此,官府出面将空房租下,再转租于人总行了吧,此事就交由赵参军负责,要晓谕所有入住之民,不可胡乱妄为,倘有破损,须依价赔偿。此事也须造册登记,每户核发一证,盖上知府大印,就名为‘暂住证’吧。”

    对着还欲劝解的袁洪,刘禹摆摆手,示意不想再做争执,就这样,也才解决了一半问题。时间紧任务重,也由不得他多kǎo lu 了,直接剽窃了后世的著名管理制度。

    “下官遵令,如果只是暂住,也不必非得一户一家了吧,若是宽敞,不妨几户一家挤挤,想必也可行。”既然太守拍了板,赵兴装的思维也开始发散起来,主动提出了建设性意见。

    刘禹投给他一个赞赏的目光,也是,不jiu shi 住人么,大街上都住得,一家子挤一个屋根本不是事啊。袁洪和胡三省看着这两人,都摇摇头。

    赵兴装拿着刘禹的钧令自去办理,余下的三人仍在苦苦思考对策,还有差不多一半人也得解决。国人一向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看着一起进城的别人都有了地方住,自己还得露宿大街,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态也会失衡。

    刘禹展开带来的建康城平面图,这图是从后世翻印的景定建康志上拓印下来的,放大了很大倍,各种标注也比原图丰富了不少。

    “这什么‘赏心亭’,和它附近的‘通江馆’、‘横江馆’都是马相公当年重建的么?”刘禹指着一排建筑问道。

    “嗯,建成不到三年,这些地方占地倒是颇大,只是没有多少房舍,住不得几户人家。”袁洪对这一带很熟,因为那里是有名的风景区,常有文人雅客相邀而聚。

    “若是推倒将地全空出来,你估摸着能建多少房舍?”刘禹并不是想建后世那种砖混结构的xiǎo楼,而是想到了用于灾区临时安置的彩钢活动房,不过是拼装而已,他不信以大宋bǎi xing 的智慧会搞不定。

    “这块地大xiǎo差不多有一个半坊,按普通bǎi xing 的最xiǎo房屋算,二千间上下。”二千多间,那就差不多又解决了一半,这些都可算是公共建筑,推了也就推了,刘禹现在只能kǎo lu 生存问题,生活质量就只能靠后了。

    他diǎndiǎn头,胡三省也没説话,他的眼光却投射到了另一处。刘禹看了他一眼,也随着看过去,发现那处也很大,比刚才这块大了一倍不只。

    “这如何使得,这些人可都是连政事堂诸公都不怕的,太守真要这般行事,必有谤议。”袁洪也看了一眼,随即摇摇头,他不是没想过这里,可委实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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