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谈判自然不会有什么结果,两边围绕着土地和俘虏恶战了一场,等到结束之时,马上就换成了彬彬有礼的模样,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让一言未发的刘禹看了场好戏。

    当然也不能説完全没有收获,双方都亮出了自己的筹码,也透露出了各自的需求,简单来説就是“用土地换俘虏”,最终能谈出一个什么结果,还有待之后的较量,或许就是比比看哪一方先沉不住气吧。

    “子青欲往何处?”下了山,元人自会回驿站,陈、王二人则露出了分道扬镳的意思,多半是想回城去向哪个相公汇报吧,刘禹当然不会去凑热闹。

    “走走,归家,二位宗伯还请自便。”

    看得出来,对于他这一天的表现,二人比较满意,很安静没有给他们添乱,因此言语上也客气了几分,既然道不同,三人拱拱手就此作别,下一回的谈判在什么时候,现在还不知道。

    “走,去大营。”

    目送二人离去,刘禹从等候在外的家丁里牵过马,指了指远处説道,这里离金明的大营不远,既然已经出来了,干脆去他那里看看。

    “那个官员自杀了!”

    金明和施忠二人将他迎入营中,第一句话就让他心里一怔,窝藏↖↙,..纵容逃犯、参与逆谋都是大罪,宋人説所的不杀士大夫指的是上书言事者,可不是什么罪都能饶。就算那人主动戴罪立功,只怕都逃不过数千里的流刑,身体稍差一些的往往就回不来了,和死了差不多吧。

    “没有作交待?”

    刘禹猜到既然人都萌了死志,应该不会多説什么,果然金明摇了摇头,抓人的时候他的手下也参与了,刚包围那人的府第,其家人就全身披麻开了大门,正主儿已经死了多时,根本没有给他们机会。

    死了也好,如果那人什么都説出来,铁证如山之下,这件事就放到了明处,朝廷将不得不明正典刑。金明的虚张声势之策也用不成了,他将立刻赶过去召集兵马,蒲氏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别的选择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封锁消息是不可能的,明天京师里肯定就小道消息满天飞了,但是只要金明的动作不快,就能起作用,毕竟他的任命是上了邸报的,蒲氏会认为这是缓兵之计?那他才是穿越者。

    “某也有一事,老姜已经动身了。”

    消息是很晚了才传过来的,不出意外地话他们先会在广东路上岸,那里有杨行潜的接引,然后一路直上福建路,只需要过一个漳州。到了泉州境内还有张青云等人的支援,蒲氏会不会反应过来,就看姜才的动作有多快了。

    “调令兵符昨日就已经发出,若是他们一切顺利,老姜会在泉州城下拿到。”

    金明几乎在接到诏令的同时就发了出去,按最快的递铺速度,姜才到达的时候,这些事务也会送到泉州,当然是指顺利的情况。

    “那某也早些动身好了。”

    施忠在一旁听了他们的话,哪里还坐得住,这趟京师之行,有惊无险,他的手下损失了十多人,还有几个挂了彩,他自己却完好无损。呆了两天已经有些无聊了,听到自家老大动了手,心里更是着急,根本不做掩饰。

    这件事上没人会去勉强他,金明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老兵闻到硝烟就来劲,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施忠作完决定,马上就退了出去,好像一天也等不了的模样。

    “雉姐儿快到建康了,你真不打算叫她回来?”

    “随她去吧,某也起程在即,到时侯她又如何?”

    对刘禹的问题,金明都懒得回答,他非常见不得前者那付装无辜的样子,就这么离着挺好的,分开久了,没准心思就淡了。有时候他就在想,要是这些事像杀敌一样该多好,成与不成,一棒子下去就见分晓,哪会似这样纠缠不清。

    既然人家的亲兄长都这么説了,刘禹自然也不好再多説什么,这一回江州之行,她多少应该能得到一些教训了吧。刘禹也清楚,雉奴其实很聪明,一般不会鲁莽行事。

    保民坊的王宅,老平章王熵在书房接见了城外返回的陈景行,后者带回了今天和议的消息,具体的情形没什么可説的,一切都被书记现场记下来了,此刻就拿在王熵的手上。

    因为年老,他的眼神已经不太好,陈景行特意找人腾抄了一份,用正楷的大字排得工工整整,饶是如此,密密麻麻的字体还是看得王熵有些头大,可是关系到国家命运,他也只能努力读完。

    陈景行在一旁看着他,平章已经老态尽显,就这么些diǎn字,他的脑门上冒出了细细的汗料,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已是雪白一片。陈景行有些心酸,拿起了几上的一方细布,为他轻轻擦拭。

    “老夫老了吧,朝廷日后还要靠你们,莫做儿女之态。”

    察觉到他的举动,王熵放下手上的几页纸,内容大致上他已经看完了。

    “恩相説哪里话,学生还盼着时时能得到指diǎn,朝廷也离不开恩相,怎好言退。”

    “撑得一日算一日吧。”

    自家事自家知,王熵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体远不如过去,不但容易劳累,心思也跟不上了。对于这个学生的宽慰,他只能摆摆那只枯瘦的手,不想再説下去。

    “依你之见,元人会做何种打算?”

    “学生以为,他们想要回那些俘人是真,只是不欲拿出多少地界也是真,若是到了最后,只拿回几个州县,学生怕难以向朝廷交待。”

    王熵知道陈景行説得是实话,并不是特意向他诉苦,虽然打了场胜仗,形势上还是远不如对方,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想要靠着谈判?谁也不是傻子,又岂会那么容易。

    “你有难处,朝廷也有难处,既然坐上了这个位子,就让我们都勉为其难吧。鞑子狼子野心,你能挣得一分便是一分,不管最后能达成什么样的结果,有老夫在,无须你来做交待。”

    “恩相説得是,学生自当尽心尽力,不负朝廷所托。”

    王熵的意思很明确了,他顿时心中大定,谈判这种事,最怕的就是上头一会一个主意,让具体出面的人无所适从,虽然名义上他是拥有全权的,可真有什么主张,又怎么可能不让恩相知晓。

    钱塘驿的元人使团驻地,廉希贤也和自己的手下在商量对策,一天的一番试探,双方都有了些底,接下来应该怎么提,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他毫不担心宋人会狮子大开口,眼看他们内部即将起乱子,到时候自顾不瑕了,拿什么来和他讨价还价。

    而且,大汗给他的指令很宽松,尽量多赎回一些蒙古人,至于汉军所部,几个千户以上的将领自然要拿下,别的都随他自己发挥,而新附军则提都没提过。

    据他所知,失陷于宋人的蒙古骑军大致在三到五千左右,都是探马赤军,分散在好几个部落中,这些部落虽説不算大,在北地还是有些影响力的,更别説其中还有一个上万户。

    换回这些人需要付出多少土地,他心中早就有了算计,到时候慢慢地撕扯好了,这样的过程是很无趣的,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反而是那个今天没有説话的宋人副使。

    “关于这个刘禹,就只有这些消息?”

    这个人他在进京之初就有所关注了,当时只知道此人是建康战事的功臣之一,而且叙功靠前,这是很不寻常的一件事,因为那个人看上去也就三十不到的样子。

    通过城中的探子,最后也只打探出了一些明面上的消息,都是宋人发在邸报公之于众的那些。后来招纳了吕师孟之后,又通过他得到了进一步的情报,包括此人的岳家有些地位,他的上位似乎借助了这些力量。

    对于这样的説法,廉希贤不太相信,从见面时的感觉来説,他认为此子肯定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并没有多少依据,而他就是这么认定的。

    奇怪的是,此人对他也是敌意重重,似乎很了解自己一般,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廉希贤觉得如果不是处于敌对的位置,两人没准能成为朋友。

    “吕氏传来的就这些,此子履历非常简单,在建康之前根本不知其人,就像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一般。现在宋人那些説书人,都将他编成了段子,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下官看也是平常。”

    柴紫芝的话他并不完全苟同,却也想着没有去反驳什么,反正马上又会开始谈判,今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呢,慢慢看吧。

    他的这个副手不如之前的严忠范好用,后者出身汉人世家,不像这人是个纯粹的文臣。可是一想到那个生死不知的同僚,廉希贤就説不出地担心,贼人是为什么朝他下手,是不是和谈判有关系?都从无得知,只希望他吉人自有天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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