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炮无敌刘子青自然想不到,他的优秀品质被下属们完美地继承并且发扬光大,一个小小的都头,都敢公然忽悠一路守臣,对方还是个高品文臣。不但语言上丝毫不让,就连气势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关键是对方好像并没有觉得他无礼,只有站在一旁的刘孝忠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当然光有嘴炮是退不了敌的,更保不了城池不失,汉子这么说,心里当然会有计划,李芾正是相信这一点,才容忍了他的无礼,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如果最后他拿不出足以令人信服的东西,再治罪就是了。

    愿闻其详。

    先说军力。汉子也不客气,向他一一分析道:庐州有户九万五千余,丁口十九万三千多,除开被鞑子占领的舒城,还未曾顾及的梁县,城内差不多有十万人。其中男子约为六万余,除掉老幼,可上阵者超过三万,他们就是需要争取的对象,加上守军,至少也要鼓动二万人从军,才能在今后的守城战中坚持下来。

    如何说动,强征么?这个数字早就在李芾的心里,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知道的,但是既然他有来自建康的背景,想必不难查到。

    无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喻之以利而已。汉子摇摇头:鞑子在安丰军的所为,故然能震慑人心,然而却更有可能适得其反,制帅不欲出降,鞑子一旦破城,便是那等下场,只要民心还未乱,他们不难知道如何选择,这就要靠鼓动了,至于利,从军者有饭吃,还不能让人动心么?

    这种作法并不稀奇,以坊为单位,广贴告示,敲锣打鼓地进行宣传,同后世的作法相差不大,用于现在的庐州城中犹为合适,而在明面上,由于夏贵亡于鞑子之手,使得他的旧部很难有投敌的意愿,这也正是夏府明知不敌,依然选择抵抗直至全府尽没的原因,鞑子的杀戮行为,在客观将百姓逼上了绝路,不降即死的绝路。

    事情到了现在才看到了结果,而这个因其实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种下,让淮西这个曾经一战未打就降了的边地,变成了抵抗鞑子最为激烈的地区之一,对于他的建议,李芾没有答应或是不答应的表态,因为其中还有一个难点,那就是粮食从哪里来?

    再说粮食。汉子显然明白他们的顾虑:府库存粮虽然不多,但百姓手中并不缺粮,淮西总领所设于安庆府,而具某所知,淮西的赋税并没有收上来。

    这个问题有些尴尬,原因在于李芾对于淮西的控制不力,各州都在有意拖延,本应该在十月份就入仓的赋税,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现在就更不可能了,鞑子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攻势才会这么猛,屠城抢粮顺带解决了军需。

    庐州本地产粮并不丰盛,做为边地,往往还要靠着朝廷拨给,这就是各处总领所存在的意义,现在当然是指望不上了,但是李芾敏感地听出他的另一层意思,这个百姓指的可不是普通民众,他们纵然有些积存,自家还要食用,哪能从他们嘴里去夺呢。

    粮食,一定要掌握在手中,如此才能做到合理分配。汉子侃侃而谈,让李芾吃惊之余还有些疑惑。

    如何分配?

    守兵多吃,百姓少吃,青壮男女多吃,老弱妇孺少吃,甚至只需不死即可。汉子语出惊人,不过接下来的话一下子就让李芾生不出驳斥的心:饿着也比易子而食要强。

    他熟读史书,自然知道历史上这类例子有多少,其中的情形又有多惨,许多坚城最后之所以会被攻破,不是因为守军死光了,而是断了粮没了军心士气,例如大名鼎鼎的睢阳城。

    关于此事,还要牵扯到一件案子,夏帅当日被刺,听闻是鞑子下的手,其中经过想必制帅不陌生吧。汉子的话让李芾的心中一动,隐隐猜出了一点端倪,于是点点头。

    当日的主犯,是李相公亲自审问的,其中的口供,涉及到刺杀的,都归了卷宗,某要说的是另一部分。汉子再次伸手入怀,这一回掏出来的是一撂纸:制帅请看,看完了,就明白某所说的是何用意了。

    这些纸无一例外都是犯人的口供,上面所牵涉到的人才是李芾关注的重点,他一言不发地默默翻看着,越看越是心惊,因为这上头所供出的为数多达数十人,而这些人全都是庐州城内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准确的说他们不是商人就是士绅,或者二者兼有,而就是这些人在前几天还一直要求他放弃抵抗,翻完最后一页纸,他连内容都没看,只撇了一眼名字,就失声笑了出来。

    好算计啊,真个是好算计。对于他的反应,一旁的都统刘孝忠吃惊不已,他还从未看到李芾如此失态过,哪怕是被鞑子大军围了城。

    汉子仍是那个不喜不怒的表情,静静地等着他的决定,他知道对方说的这句话,指的并不是纸上的那些人,不过就算是猜出了什么,如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相信以李芾的智商还不至在这样的情况下,蠢到拒绝这份大礼。

    果然,李芾笑过之后就摇了摇头,事情早已成了定局,他还是其中的受益者,对方如果不交出这些纸,他根本毫无办法,现在那些人的把柄在他手上握着,如果自己做得绝,便是抄家灭门的罪过,如果不想大动干戈,那他们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个代价是什么?还用得着说吗。

    你带人去将这些人全都请来,就说本帅有事同他们商量,不想来的,直接拿了,封府抓人,全都投入牢中,反抗的,就地格杀,罪状宣之于众,本帅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脸让某献出这庐州城。

    这种粗活自然就要交给刘孝忠他们来做,等到后者兴奋地接令出府,李芾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对方既然帮了这么大一个忙,解决了他苦思不得其法的守城问题,那别的事情就无须再计较了。

    你们五人如何襄助本帅?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这个么,不瞒制帅,若是论武艺,某可能在刘都统面前撑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我等作用并非如此,简单地说,某在制帅身边,就相当于多了一双眼睛,可以让你随便了解各门战况敌军动向,等等诸如此类。

    就在城外,鞑子的一举一动都在某的掌握之中。就在对方惊异的眼神中,他第三次从怀中取出一个事物,当着李芾的面按下了一个红色的按钮,不一会儿,从那个盒子里传出了一个清晰的声音。

    东门外鞑子新到了一个万人队,从昨日起他们就在驱赶百姓,帮他们赶制攻城器械,已经完成了上百架云梯十余架蒙车还有几架投石器,语毕。

    很好,继续监测,语毕。

    汉子简单地回了一句,就将通信掐断了,眼前所见的一切,让李芾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好在明白这是已方所拥有的事物,才没有让他太过动容。

    此物莫非能隔空传音?忍了半天,倒底还是问了出来。

    正是,城中虽然只有五人,可是城外各处不下二十人,他们会日夜不停地盯着鞑子,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我等都能知晓,如此一来,制帅对于守城可有信心了么?

    李芾还没有从惊异当中回过神来,一点都没有掌握黑科技之后的那种喜悦,对方向他坦承了这一切,为的就是增加他的信心,这一点他还是心知肚明的。

    汉子当然不会告诉他,为了实现这些,东家连一个亲兵都没有带就远赴了广西,四百多人组成的谍报网,在这么广大的战线上依然是捉襟见肘,而为了庐州不至于过早陷落,光是这一个点上就配属了近三十人,可想而知此地有多么重要。

    鞑子只怕不会给我们时间了。

    不然,塔出在安丰军已经领教了我军的坚韧,面对庐州这样的坚城,又有万人以上的守军,他无论如何也会试一试不战而下,否则根本就不会派出使者来劝降。同时,这么大的城,又是横跨江河,要完成包围的态势,做好攻城的准备,最少也得三天以上,我等的估计,应该会有五天可用,如何利用就要看制帅的了。

    若是制帅有心,将这个时间再延长几日,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想的。汉子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李芾思索之下,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诈降?

    差不多,寻个死士,头脑灵活能说会道的,同鞑子以谈判为名诸多挑剔,不断地提出一些让他难以决定的条件,这么一来一回地,拖上个七八天都有可能。

    李芾一听之下眼睛就亮了起来,他平素行事虽然方正,却不是顽固不化之辈,举一返三之下,还真的越来越觉得此计可行,左右是对付敌人,没那么多道德可言,想了一会儿,突然间展颜一笑。

    你们东家,就是这般守住了建康城么?

    哪里,这等小计,我们东家根本不屑为之。没想到对方一脸地傲气,竟然将他堵了回来。

    被你这么一说,本帅倒是有了些信心,只是为何要以半年为期,难道还会有援军到来?李芾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好笑。

    若是没有希望,我等岂会自陷死地。汉子点点头:不过破敌非朝夕之功,我等就是那顽石,先将鞑子的锐气磨去,等到他们沉不住气,开始分兵掠地,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虽然他没有说援军来自何处,也不提如何来援,李芾仍然听出了些意思,要说两淮之地还有什么机动力量,首推坐镇建康的那位李相公,这么一想,心里又多了些把握,就算心怀死志,听到了还能生还的消息,总会给人以力量,他当然也不例外。

    眼下来说,考虑援军的事情还早,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利用这难得的几天,与城外的鞑子一样,做出充份的准备,才是守城成功与否的关键,对方已经向他交出了底,事情却还是要他自己来做,从现在开始,每一个时辰都是关键了。

    于是,从这一天的夜里开始,庐州全城就进入了一种紧张的状态,各种声音喧嚣不停,全城到处都在进行着动员,大量的青壮被征招入伍,成为了守军的一部分。所有的守军按照新老比例重新搭配,一刻不停地进行操练,熟悉兵器和守具,了解防守的方法和要领,汉子和他带来人,将建康城的经验一一传授给他们,后勤保障食品配给医疗制度这些在原本的基础上进行了细划和加强的东西,将为未来的战事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在这种强烈的备战气氛下,一切反对的声潮都被压制住了,为了减轻罪责,那些上了名单的富商们不得不拿出足够的东西以求脱身,财物没有什么用处,他们屯集的粮食就成了府库中的一部分,再加上一些别的措施,

    还有一段,晚点补上

    城中准备功夫不足,兵马堪用者不过万人,粮草能撑两月左右,只有军械还算足用,某说得可对?

    李芾陡然一惊,这一切他一直以为只有少数人才清楚,对方张口就来,那只能说明,人家盯着他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位刘子青,想要做什么?

    汉子说得没错,他的准备功夫一直在做,但是并没有想到鞑子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打到了庐州城下,因此就连庐州境内的粮草都没有来得及全数运到治所,这对于守城来说是足以致命的,人马在经过一番扩充之后,训练了一到两个月的兵员堪堪接近万人,要守住这么大地一个州城,委实有些捉襟见肘。

    但是庐州的有利条件也是有的,首先就是城墙足够坚固,这里是夏贵的老巢,他虽然之后一直有些倦怠,但是在防备上并没有松懈,城墙被不断地加固,守具更是冠绝两淮,军械等物堆满了仓库,唯一缺的就是人。

    那么在制帅心里,此城可保两到三月不落,便是极限了,不知是也不是?

    这一回汉子没有猜对,李芾虽然有与城携亡的决心,可是对于能守多久,他的把握并不大,鞑子兵锋很盛,做得也很绝,他都不敢保证守兵会不会在一夜之间就崩溃掉,毕竟给他的时间太短了,根本没有彻底此地。

    这便是某等入城的原因了。汉子无视对方有些黯然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将这个期限延长一些,让鞑子大军在这庐州城下顿兵挫锋,不再视大宋如无物,如此而已。

    多久?李芾下意识地张口问道。

    至少半年吧。

    很简单的几个字,在李芾看来和梦语差不多,这还只是至少?如果真像对方说的他们只有五个人,哪怕个个以一敌百,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因为围住庐州城的鞑子大军足有十余万人,那么问题来了,他凭什么口出狂言,还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

    汉子一脸坦然地任他们打量,毫不作伪的表情就连刘孝忠都吃惊不已,李芾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什么,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这种毫无营养的大话空话,而是实实在在的帮助,无论是粮草还是人员,可是对方给得出么?

    半年那是一个他想都不敢去想的期限,鞑子就算拿来换,不出三个月就能拼光这里的所有守军,而城里,未必有死战倒底的决心,这一点从鞑子入了庐州境内就已经很清楚了,同舒城县那般想法的人为数不少,大都是这城中有身份的人,这种人是大宋统治的基石,他们的话就连李芾这个制帅都不能不加以重视,这些人不拖后腿就是万幸了,难道还指望他们拼命?笑话。

    半年那是一个他想都不敢去想的期限,鞑子就算拿来换,不出三个月就能拼光这里的所有守军,而城里,未必有死战倒底的决心,这一点从鞑子入了庐州境内就已经很清楚了,同舒城县那般想法的人为数不少,大都是这城中有身份的人,这种人是大宋统治的基石,他们的话就连李芾这个制帅都不能不加以重视,这些人不拖后腿就是万幸了,难道还指望他们拼命?笑话。

    为何?可是李芾现在哪里还笑得出。

    因为建康城就是这么守下来的。汉子好整以暇地补上一刀:三十万人打不下来建康城,十二万人自然就攻不下庐州,我们东家从不虚言。

    还是那个刘子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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