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湖上,作为舞台存在着的若干大小不一的浮台,底部全部是用上好的五彩琉璃制成,借住水面浮力支撑舞者在上面翩翩起舞,四周在配合着半透明的轻柔纱幔,以显示缥缈清幽之感,媲美天上宫阙。

    可是琉璃很脆,水面又有细微的波浪浮动,所有登台表演的舞者,就算是那些见惯了大场面,伺候惯了贵人的熟手,这会儿也是半点不敢大意。

    原本尔芙只是想要让这些见惯了在红木雕栏、彩绘横梁的舞台的大老爷们觉得新奇些而已。

    但是这会儿所有舞者都必须提着气登场,动作越是轻灵缥缈越好,配合着曳地宫纱长裙的演出服,倒是将尔芙原本构思的那套依照天宫仙女表演歌舞为蓝本所排演的歌舞,更加接近了几分,将那份缥缈之态显示得淋漓尽致,也算是无心c柳柳成荫了。

    尔芙的软轿停在桥下,她遥遥望着被灯火渲染得如白昼般明亮的湖面上,看着那盏盏用铜镜反s出的闪亮烛光形成的灯光效果,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道:“今个儿上台献艺的舞姬,统统有赏。”

    “遵主子命。”瑶琴忙躬身应道,随后打发了个小宫女去给另外一旁备场区里主持、张罗的管事郝林传话去了。

    至于要打赏多少银子,这银子又从哪里出,瑶琴表示她不知道,反正她绝对不让自家主子从自己个儿的小金库里,替四爷出这份银子。

    谁叫四爷那么责罚自家主子,弄得自家主子现在脸上还有那么一大块淤青呢,可是心疼死她们这些做奴仆的了。

    这次,也亏得古筝调制的脂粉遮掩效果不错,不然自家主子这脸面就要在这场赏灯宴上丢光了。

    作为一个忠于主子、替自家主子排忧解难的好宫女,她虽然要劝着自家主子理解四爷的一切行为,哪怕是委屈了,也万万要忍着些,但是她却不介意小小的替自家主子出口气啥么的!

    对。就是这么办!

    走在前面的尔芙,倒是不知道瑶琴的想法,不过就算是她知道了,她也绝对不会反对的。谁让四爷现在腰包鼓呢!

    她可是看到了那些来客送的礼物单子,各个都是上了一份厚礼,虽说这些礼物不能变卖为银子使用,但是平日里与各府走礼的时候,一下子就能节约下一大笔银子。为了让四爷时时刻刻保持着勤俭节约的美德,为了让四爷能有身为男人养家的责任感,她表示要多帮四爷花点银子出去,这样才能让他一直进步下去!

    当然,这些都是尔芙心里想想就算了的事情,要是让她拿着大笔银子去采买什么名贵首饰,奢华大礼服,她还真是舍不得!

    好吧,她就是个小家碧玉了,这辈子也不可能有那些名门贵女的派头了!

    尔芙轻挪莲步、仪态婀娜地往轩亭走去。速度倒是一点不慢,才刚刚踩着汉白玉台阶走了几步,便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道身影——正是那位穿着墨色貂裘大氅的贵妃佟佳氏了。

    既然要将戏演得真,那她自然要表现出对佟佳贵妃的不满,所以她仍然是那么不紧不慢地走着,并没有追上去陪着佟佳贵妃一道过去轩亭,反而还好像迷恋上湖面上的歌舞一般,速度降低了几分,唯有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前面同样速度慢下来的佟佳贵妃。

    正当尔芙为她的高超演技在心里头默默点赞的时候,桥上就跑下来了一个做嬷嬷打扮的女子。原来是佟佳贵妃身边的一位新梳头的嬷嬷。

    平日在宫里的时候,一直是负责在廊下伺候的她,这会儿却来负责传话,她表示她觉得自家娘娘是对这位侧福晋不满到了极点。

    作为一个急主子之所急的好嬷嬷。她自然也不会给尔芙好脸色,看似脚步匆匆地跑到尔芙跟前,实则停在了距离尔芙足足有三五个台阶的位置上,面带浅笑地蹲了蹲身子,算是行过了礼,还不等尔芙叫起就仰着脑袋瓜。用下巴看人的朗声说道:“瓜尔佳福晋吉祥,咱们娘娘请侧福晋过去呢!”

    “我知道了!”看着眼前居高临下的嬷嬷,尔芙面露不喜,眼中满是不满地瞥了眼站在距离轩亭不远处停下的贵妃佟佳氏,轻声答道。

    虽然尔芙那眨眼的不满,很快就收敛了一空,但是还是被一些有心人看在了眼里,其中就包括一直都留意着这边动静的郭络罗氏。

    尔芙似是强忍委屈地紧紧抿着唇瓣,整齐的皓齿在点了唇脂的唇瓣上留下了一道泛白渗血的月牙形痕迹,玉手有些发抖的轻提着袍摆就一步步地来到了佟佳贵妃身边,将一个委屈巴巴,却要守着规矩,识得大体的受气小媳妇形象,淋漓尽致地表现在了轩亭里那些人的眼中。

    一时间,轩亭里熟悉二人性格的人,心里都有了种种猜测。

    比如,熟悉尔芙的乌拉那拉氏就在默默替尔芙点赞,已经将全部都告诉德妃娘娘的她,算得上是平静极了。

    而了解自家额娘那刁蛮起来不管天不管地习惯的小七童鞋,则颇有些懵懂之意的歪着头,表示实在不懂自家额娘今个儿唱的是哪出戏,同时还不忘有些讨教的看了眼坐在轩亭正中央和康熙老爷子说话的亲爹和只比她小不到一岁的弘轩,希望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至于之前并未留意到外面动静的康熙老爷子,看到尔芙强忍委屈和佟佳贵妃那副故作体恤,实则刁难的样子,则是已经紧锁眉头了。

    他虽然不算了解尔芙,但是他看人的眼力很好,而且这位又在宫里那么多的女人之间,游走了大半辈子,很了解那些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小女人心里的小算盘,依他对佟佳贵妃的了解,这两人就算是不是特别投脾气,也绝对不会闹成这幅样子的,所以他也表示有些看不懂了。

    “瓜尔佳福晋的身子,真真是不大好,这么短的一段路,居然就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可该让太医替你开几套方子好好调理下才是。”佟佳贵妃故意走走停停的让尔芙跟在后头难受,嘴里头却说着很是关心的话语,连眼神都充满了心疼,似是替尔芙这么会工夫就出了一脑门子汗的小身板担心着。

    至于为什么说佟佳贵妃走走停停的让尔芙跟在后头难受。那自然是也有说法的。

    作为晚辈、小辈的尔芙必须要落后佟佳贵妃一个台阶,又不能离得太远,那样就显得她不懂规矩、礼数了,所以紧跟在佟佳贵妃身后的她,必须时时刻刻地低头盯着脚下的台阶。而又不能忽略了那位回头说话时的对视,应对之间,很是艰难,两项权顾之间,她时不时就要退后一步,或者是追上去一步,要不是她还算年轻,这腿脚也算灵活,怕是早就从台阶上摔成滚地葫芦了。

    瞧着已经近在咫尺的轩亭,看着故意停下脚步的佟佳贵妃。尔芙欲哭无泪地看了眼远处也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四爷,委屈巴巴地扁了扁嘴。

    “瓜尔佳福晋似是不大爱说话,可是觉得本宫太唠叨了?”佟佳贵妃并没有疏忽尔芙那装可怜的小眼神,眼中划过一丝厉色,面露无奈笑容的倚着桥身上的扶手栏杆,柔柔问道。

    “娘娘言重了,妾身只是担心娘娘被风吹着了身子。”尔芙忙面露诚恳之色,满眼担心的躬身答道。

    桥身高出水面许多,左右又全无遮拦,风自然是要比平地上大些。而且还夹杂着湖面上的水汽,倒是和南方湿冷的空气有些相似,所以尔芙这话说得,倒也不算失礼。

    “本宫自小就随家中长辈多次往关外来往。这点点小风,又算得了什么。”佟佳贵妃笑着点了点头,似是无所畏惧的将怀里头抱着的狐皮袖筒交给了身边站着的宫女手里,平展双臂,做拥抱状的迎着瑟瑟北风,朗声说道。“想当年在关外,每到冬日里,漫天飞雪,一夜雪过,连院子的门都不好推开,入目所及都是一片银白色,阳光一晒,点点星芒,似是无数宝石点缀其中一般……那是何等的美好,要是能在有生之年,再看看那漫天大雪,再看上一场冰嬉,那该多好呀!

    如今想想,真真是怀念得紧。”说到这里,佟佳贵妃满脸的缅怀之意,眼神里闪烁着水光,看起来是动了真感情了,也是真的想念那片大地了。

    北地独有的美好,不但是佟佳贵妃心里的念想,也是尔芙心里的念想。

    虽然京城也下雪,也有冬天,但是远远不如那片黑土地上的壮观,作为自小生活在满清发源地的尔芙,她是听着祖辈说的那些故事长大的,如今离开了所有的亲人和朋友,而且今生都恐难在见面,关外的那片土地就是她全部的回忆了。

    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不管身在何处,不管身居何位……逢年过节,总是会忍不住的想念故乡,被佟佳贵妃提起那片土地上的风光,尔芙的眼圈也有些发胀了。

    思念家乡的尔芙有些失神,回忆家乡的佟佳贵妃也有些失神,竟然没有注意到一直在轩亭里欣赏歌舞的康熙老爷子,已经领着几个儿子来到了她们的跟前。

    康熙老爷子出生在紫禁城中,虽然曾听那些老辈宗亲说过关外冬日里的美景,但是却真是从未见过,毕竟那边太冷了,少年的他忙于政务,无暇分身,等到总算是有时间了,他这身体就禁不住这样的折腾了。

    他也曾提起过要在冬季去关外走走,但是那些朝臣总能拿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反对,偏偏这位康熙老爷子不是个由着性子来的人,他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这次听佟佳贵妃说起,这心思就又活动了起来,“有机会真要回去看看!”

    “皇阿玛说的极是,儿臣曾借着办差的机会去过一次,那雪花铺满街道,一眼望去,到处都是银白色的世界,简直是美得就好像画出来的一般!”一旁钻进钱眼里的老九接茬道。

    他倒是也不是顺口胡说,他手下的商行,那真真是通达南北。

    南边的洋行,关外的货队,西边的驼队,东边的船队……这天下的买卖就没有他不掺和的。

    关外,一直被满清八旗视为龙兴之地的长白山里,蕴含着无数的珍宝,不论是能救人活命的野山参,还是珍馐美味的飞龙r,亦或是漫山遍野的核桃、榛子和各类鲜美的菌类植物,那全都是天下权贵富商的最爱。

    尤其是那些既美观,又保暖的皮子,更是所有有钱有势的人的心头好,便是宫里内务府每年都要从他这里采购不少。

    作为商行的大东家,他自然没少往那边跑。

    冬日里的皮子,比夏春日的皮子,质量要好得多,而且他也爱狩猎,所以经常跟着往关外收皮子的商队往山里走上走,带上十数个护卫,来上一场真刀真枪的狩猎,连凶悍无比的山中之王——东北虎,他都猎过两头。

    到今个儿,他府里书房的宝座上,还铺着一张首尾俱全,且不见丝毫伤处的白虎皮。

    那是他从一位远居深山之中的老猎户家里收来的。

    那虎皮足足有普通东北虎的两倍大,据那卖给他皮子的猎户败家子儿子说,老辈上的一位猎人天生神力,善用强弓,一日在山中遇到一头通体黑白相间的大老虎,那虎威风凛凛,额头上的“王”字迎着阳光都闪闪发亮,看着就有些门道。

    那位天生神力的猎人用强弓将一支用镔铁打造箭头的利箭,从虎头的左眼s入,一击毙命,没有半点挣扎的痕迹,又求了炮制皮子的老手帮忙,才得了这么一张完好无损的毛皮。

    每每想起此事,老九总是有一种见到了宝贝的感觉。

    这件东西,他一直铺在书房的宝座上,但是却从来不敢让外人看见,便是与他一贯如连体人似的老十都无缘得见,颇有些锦衣夜行的感觉,便是为了有朝一日送给已经越发老迈的康熙老爷子讨个巧。

    所以在场众人里,听康熙老爷子提起要在冬日里往关外走上一遭,最开心的人就是他了。

    在他看来,这位康熙老爷子还是雄心未灭,满腹壮志未筹,他正好用这件东西来讨好老爷子,所以他是恨不得康熙老爷子明个儿就起驾往关外走呢!

    “听说九弟府里,便有一件首尾俱全的白虎皮,正是从关外山里寻来的东西,若是能做成褥子给皇阿玛,皇阿玛就不用烦心腿上不舒坦的问题了!”

    这道有些戏谑的声音突然出现,直接就让老九的脸色变了又变,一双凤眸倒立着,死瞪着满眼笑意的三皇子诚亲王,那模样恨不得要将说话的诚亲王吞进肚子里才算完!

    原来就在老九走神的工夫,佟佳贵妃提起了康熙老爷子早前御驾亲征受伤造成的后遗症——腿上不能受寒的问题,而一贯蹲在众人身后如毒蛇般存在的老三诚亲王胤祉就迫不及待的将这条新近得知的消息贡献了出来,狠狠地戳了戳老九的心肝脾肺肾,让老九对四爷的仇恨指数,瞬间就转移到了他自己个儿身上。

    而这件事的策划人,那自然就是之前得到消息说老八要安排人诬陷他谋反忤逆的四爷胤禛了,他早就知道老九的手里有这么一样东西,但是从来也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一直到今个儿才隐隐通过几道人传到了老三嘴里,让老三成了替他分担火力的炮灰童鞋。

    同样知道这消息的尔芙,暗暗对小四童鞋挑了挑大拇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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