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妾身求四爷做主呀!”随着尔芙的到来,钮祜禄氏擦了把眼泪,跪正了身子,一个头重重地扣在地上,哽咽着道。

    尔芙似笑非笑地瞄了眼桌上的东西,倒是也没有再往前走,只很随意地摆了摆手,笑着指了指下首摆着的几张圈椅,挑了一张离钮祜禄氏不远不近的坐了下去,便打开了话茬,“妾身听闻此事,也深觉匪夷所思,这好好的玩意儿里,怎么就混进去了这么不清白的玩意儿,妾身实在是不想平白背了黑锅,特地过来瞧瞧,爷可当真要秉公处理呀!”

    这件被摔得七零八落的白玉山子,此时已然被瑶琴从地上一片片的捡了起来,用娟帕垫在下头,堂堂正正地摆在了方桌上,就摆在四爷的手边位置。

    别问瑶琴为什么这么做,自然是有缘由的。

    虽说她在尔芙身边当差不久,但是一只拿着西小院的私库钥匙,见过不知多少好东西,过手的古董字画、官窑瓷器等等,也绝对不是少数,她只是才一搭手就已经瞧出那尊被摔成碎玉片子的白玉山子有问题了,而四爷自小长在宫里,那见过的好东西就要更多了,何况他又是个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的,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无非是钮祜禄氏闹得太凶、太厉害了,他这脑袋瓜子都疼得嗡嗡的了,哪里还有闲心研究这个事了。

    “妾身自打入府就奉侧福晋勤谨,不敢有丝毫越礼之处,不知侧福晋为何如此心狠,竟然打着要绝妾身子嗣的心思,那也都是四爷的孩子啊!”钮祜禄氏听着尔芙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本就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都泛起了血色,几步跪行到了尔芙的跟前,扯着尔芙的袍摆就叫了起来。

    尔芙微微低头,随意瞟了一眼就侧过头了。

    只见钮祜禄氏的发髻微散,几缕细碎的鬓发被泪水打湿,服服帖帖地粘在脸颊上,浓密纤长如小扇子般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眼泪,配合着她微微红肿的眼睑,别提多惹人怜爱了。

    这一幕,若是落在男子眼里,那自然是怜爱非常。

    可是落在同为女子、又是情敌的尔芙眼中,那就别提多膈应了,先别说这事与她没有半点干系,就算是真与她有关,她也绝对不会喜欢一个哭得这么美的情敌,要知道这女人的眼泪就是她最大的武器。

    而哭得美美的女人,那眼泪就是她的核武器了。

    就在钮祜禄氏揪着尔芙的袍摆不撒手的时候,四爷看到了那尊被瑶琴送到他手边的白玉山子碎片,看着上面刻意做旧的痕迹和泛着贼光的包浆,一直在努力忍耐着的四爷,终于怒了。

    “你给爷闭嘴!”四爷狠狠将手边的茶碗摔下,恨声道。

    钮祜禄氏被吼得一抖,匆忙回过头,连眼泪都忘记继续掉了,整个人傻愣愣地看着怒目状的四爷,满是不敢相信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颤声道:“爷,这尊有着害人东西的白玉山子就是侧福晋送给妾身的贺礼,证据就摆在您的眼前,您还要继续袒护她?您当真是太偏心、太偏私了!”

    “你说这白玉山子是侧福晋给你的贺礼,这几颗成药就在白玉山子的腹中,是她害你的证据,你可知道这尊白玉山子从哪里来的?”四爷冷笑着反问道,随即不等钮祜禄氏有半点反应,便让人将在廊下守着的苏培盛给叫了进来,让苏培盛继续说他没说完的话。

    这事,其实要说明白,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由尔芙出面送给钮祜禄氏的这件白玉山子,本就是四爷的东西,再送给钮祜禄氏之前,尔芙连看都没有看过,而这东西也并非是尔芙想要送的。

    当时,府里的事情颇多,加之有吴格格的自戕在前,各种议论纷纷,什么难听的说法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前朝内宫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正盯着四爷府的内宅,想要从这件事上找出问题,让四爷落个治家不严的罪名,丢了就要到手的差事,在那种情况下,府中不好为钮祜禄氏所出的小六阿哥大办洗三,但是钮祜禄氏诞下小六阿哥对四爷来说,亦是一件喜事,他本就子嗣不丰,所以就算她不喜欢钮祜禄氏,也还是对其有些亏欠的感觉。

    正巧的是康熙老爷子为了表示对这个儿子的维护和信任,所以就在一日大朝会的时候,将这件白玉山子赏给了四爷,四爷觉得这件东西很是贵重,又是康熙老爷子亲自赏下来的,不论是给钮祜禄氏做脸,还是给刚出生的小六阿哥做脸,那都是足够的了。

    只是他实在是不愿意在吴格格的新丧不久就进内院去见其他女人,便将这东西交给了苏培盛,让苏培盛送到了西小院,借着尔芙的名头送给了钮祜禄氏。

    康熙老爷子赏下东西的事情,府里知道的人不算少,但是真正见过这尊白玉山子的人,那当真是寥寥无几,所以当初尔芙送上这么一份厚礼的时候,虽然乌拉那拉氏有所怀疑,但是也没有往这事上合计,而钮祜禄氏就是半点都不知情了,谁让她那时候生产艰难,身子亏损得格外厉害,在床上养了足足三个月才好,等她养好身子,再次在府里走动的时候,这件事早就被府里的新近冒出来的八卦事给盖下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了。

    不得不说,乌拉那拉氏是个很好的棋手,走一步看十步,早在尔芙送给钮祜禄氏这份大礼不久,她就借着去看钮祜禄氏的机会,领着一个最善于书画的婢女,将这尊白玉山子给画了下来,又特地命人去扬州请了当地一位很是出名的玉雕师傅,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完成了这么一尊加了料的高仿货,一直就放在了小芝的手里。

    而此时,小芝弄出这件事,那就是完全自由发挥了。

    她猛然得知钮祜禄氏故意扮蠢,实则对乌拉那拉氏戒心颇重,也随时可能发现她不对劲的地方,心中很是担忧,不禁想到了出府前,乌拉那拉氏吩咐她伺机而动的话,所以她就借着给钮祜禄氏收拾行李的时候,将这尊一直收藏在她贴身衣物中的白玉山子给拿了出来,替换下了那件摆在博古架最显眼位置的真货,同时将这尊乌拉那拉氏准备好的西贝货给摔碎了,闹了这么一出热闹的好戏。

    只是她准备的不充分,所以就出现了些许错漏。

    当然,这也是乌拉那拉氏的疏忽,没有想到四爷能舍得将那么一尊康熙老爷子亲赏的白玉山子给了这么个不待见的格格。

    小芝打的好主意,想要借着钮祜禄氏除掉尔芙的事情,自然就不能成功了,为今之计,她也只能希望四爷彻底厌弃了钮祜禄氏,将钮祜禄氏也打发到庄子上去,或者直接赐死了钮祜禄氏了。

    按下几个人的心理活动不提,一旁随着苏培盛将此事阐明,钮祜禄氏的脸色,登时就难看了起来,只不过她并非是看清楚了事实真相,而是她根本不肯相信苏培盛的话,她只当四爷是为了袒护尔芙,已然是连原则都抛弃了,还安排了苏培盛过来替尔芙作证。

    这人要是偏执起来,那真是谁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

    钮祜禄氏现在就是这个情况,只见她满眼愤恨地看着堂屋里的几个人,腾地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贝齿紧咬下唇,直咬得嘴唇都渗出了血丝,亦是毫无察觉,连四爷的连声呵斥,也是置若罔闻的,一直到嘴里的血腥味越发浓重了,她才仰天狂笑着的伸手指了指四爷,又指了指面露可惜之色的尔芙,一副疯魔了样子,返身冲进了夜色之中。

    “这这”尔芙见状,忙站起身来,眼中流露出焦急之色的嘟哝着,催促着四爷命人去追钮祜禄氏。

    到底是曾经与他同床共枕过的女人,虽然四爷已然认定钮祜禄氏是个心思阴毒的女人,也并没有绝情绝义的撒手不管,忙招呼着苏培盛领着人去追钮祜禄氏。

    毕竟这园子里的水源太多了,又是湖、又是溪的,钮祜禄氏又是那副全无理智、疯疯癫癫的样子冲出门去,这要是真让她就这么疯疯癫癫的跌进水里淹死,那他还真对不住小六了。

    “爷,钮祜禄氏这边怕是离不得人,我就先回去了。”见四爷安排了苏培盛领着人去追钮祜禄氏,尔芙也算是尽到了她的一番心意了,但是一想到刚才的一幕,她就再也坐不下去了,不过她也没有想要领着四爷一块走,那样对钮祜禄氏就真的太残忍了。

    到底还是圣母病犯了。

    在尔芙看来,虽说钮祜禄氏于她是仇人、对头,但是她也能看得出这出戏的幕后主使者,并非是怒急攻心的钮祜禄氏,而能在钮祜禄氏眼皮子底下做手段的人,那必然是钮祜禄氏身边的人了,她若是真在此时就拉着四爷了长春仙馆,怕是这已然疯魔了的钮祜禄氏就有危险了。

    想到这里,她抬手按住了要起身的四爷,对着他摇了摇头。

    四爷抬手盖住尔芙的小手,轻轻拍了几下,又抬头看了看尔芙,看到尔芙眼底的坚持,略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很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但是他仍然坚持站起了身子,拉着尔芙的手走到了古香斋的门口,又叮嘱着瑶琴要仔细伺候着尔芙,一直目送着尔芙进了长春仙馆的院门,这才转身回到了古香斋后面的随安堂中。

    随安堂中,小芝为了处理那尊并未损及尔芙分毫的有问题的白玉山子,故意在苏培盛点人去追钮祜禄氏的时候,落后了几步,这会儿见四爷一出门,便迫不及待的收拾着那些零零碎碎的白玉碎片,还不等她将几块细小的碎片从博古架下方铺着的地毯缝隙里抠出来,四爷就已经回来了。

    “别忙着丢了,找个匣子装好了,爷要带回去!”四爷只当小芝是在整理,也没有多想,随意瞟了眼桌上已经凑成一堆的白玉碎片,便扭头去次间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淡声吩咐道。

    四爷都已经开口吩咐了,便是小芝恨不得立时三刻就将这些个有问题的碎玉片子丢到水里头的毁尸灭迹,这会儿也只能应声称是了,忙从柜子里找出来个大小合适的朱漆锦盒来,将桌上的碎玉片子和几枚殷红色的药丸子都装了进去,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四爷的手边,这才退到了一旁。

    “你家格格哭哭闹闹了这么半天,想来一会儿回来就要洗漱,你快下去准备吧!”四爷看着小芝就好似个木头桩子似的戳在自己个儿眼前,别提多心烦了,又不好将火气洒在一个无辜的小宫女身上,只得想出了个借口来哄人。

    好在小芝也是心虚的,有了四爷一声吩咐就忙下去了。

    随安堂里就剩下了四爷一个人,望着空空四壁,又看了看内室里堆得到处都是的箱笼,怎么瞧怎么觉得心塞,不知是不是月夜下的让他心情抑郁,他居然有一种被舍弃丢下的失落感,再想想长春仙馆里,身子不舒坦的小妮子尔芙,他都有些坐立难安了。

    郁郁的四爷,有些无聊的将小芝放在他手边的锦盒拿在了手里,将里面几颗鲜艳欲滴的殷红色药丸子拿在了手里,细细端详了一番,不知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脸色登时就变得更难看了。

    据传闻,这东西是前明内宫那些后妃勾心斗角下的产物,可是早就入朝听政,翻阅前朝各种宫闱密档的四爷却清楚得很,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什么前明产物,而是当年孝庄太皇太后为了不让顺治帝钟爱的那位董鄂妃顺利产子,危害到新后博尔济吉特氏的地位,破坏满蒙联盟的大好形势,特地命太医院里的院判按照古方制成的,只是那位院判的能力有限,一直到董鄂妃诞下那位不幸早夭的荣亲王之后,这药才送到了孝庄太皇太后的手里,那名奉太皇太后懿旨秘制此药的太医院院判,正是出身乌拉那拉氏的附庸包衣家族魏佳氏,而药丸上的那缕柳絮纹的细小印记就是此人制药的习惯。

    “来人!”想到这里,四爷冷声唤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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