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二章

    转眼,春尽夏至,正院的小花园里,百花飘香,一朵朵洁白如雪的云彩飘飘悠悠地挂在天边,如同甜滋滋的棉花糖般诱人。

    正坐在院里凉亭中听书的尔芙看见正从后院走过来的玉洁,笑着对玉洁招了招手,示意诗兰取来隔凉的软垫摆在对面的绣墩上,招呼着玉洁坐下说话,柔声说道:“从今个儿起,你就把腹间塞着的棉枕头取出来吧,我稍后会让赵德柱去趟后巷小院,寻借口教训齐守业一顿。”

    “主子,可是已经安排好了?”玉洁眼露惊喜之意,笑着道。

    尔芙闻言,白嫩娇俏的小脸上写满了骄傲二字,她抬手打发了旁边说书的女先生,又让人给玉洁端来滋养补身的红枣桂圆茶,这才慢慢悠悠地说起了她的安排:“那是自然,你主子我办事是很靠谱的,打从知道你的事,我就让张保借着齐守业的名头给齐家写去了求救信,又让白娇想办法狙击齐家在京中的产业,现在已然有所成效,而通过八百里加急驿道送过的那封所谓的齐守业的求救信,也已经送到齐家的老家主手里,到时候就看齐家怎么选择了。”

    说着,她还不忘将张保打听来的消息告诉给玉洁知道。

    这齐家的前任家主是齐守业的老爹不假,不过齐守业的老爹和齐守业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贪新忘旧,格外喜好美色,南北通商,收下娇妾美婢有十数人,虽然大多数很快就被齐守业的老爹丢到了脑后,不过有一个娇妾很聪明,不但顺利在府里站稳脚跟,还很快就生下了一个聪慧伶俐的小儿子给齐家前任家主。

    只不过这孩子聪慧伶俐,却到底是庶出,比不得齐守业是名正言顺的嫡出长子,所以并没有能接替下齐守业老爹的家主之位。

    可惜越是聪明人就越是不甘于人下,尤其是齐守业那个性子,显然是得志就猖狂的小人,现在碍着齐家老家主还在世,他自是不敢轻易去招惹那个很得父亲疼爱的庶出兄弟,可是老家主早已是年近六旬的老人,人生七十古来稀,便是老家主护着庶出儿子,又怎么护到什么时候,齐守业这个庶出的兄弟齐守成也不是个没有远见的无能之辈,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拉拢齐家族里的族老们,不过碍于他庶出的身份,即便有老父亲为他站脚助威,却也是收效甚微,而现在尔芙为他送上了一个顶好的借口,尔芙相信齐守成必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齐守成,奴婢在齐家多年,却是很少听说这个人。”坐在下首的玉洁闻言愣了愣神,略显失落地叹气道,她从进了齐家祖宅的门就失去了自由身,不但不能写信给京中的尔芙求救,便是在齐家那处分左中右三路的四进大宅里,亦是连自由出入的资格都没有,致使她都不如张保区区几日打探得来的消息更了解齐家的情况。

    “你没听说过,这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这齐守成和其母亲林氏根本就没有住在齐家祖宅里,就连齐守业的老爹,就是齐家的前任家主,也跟着一块搬到了齐家祖宅附近镇子的别院里住着,估计你就没有看过齐守业的老爹吧。”尔芙笑着摆了摆手,驱散了玉洁脸上的阴郁,笑眯眯地说起了张保送过来的消息。

    她瞧着玉洁失落地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玉洁的脑瓜门儿,略带打趣味道的笑着调侃道:“你没有见过这齐家老爹是你的运气,根据张保从齐家老家打探回来的消息来看,这齐家老爹是个很有手段的商人,他从接受齐家祖业的第一天就打出了诚信为本的旗号,宁可赔本都要买下他看走眼的一批绫罗,怎么都不肯毁约,硬生生给自个儿塑了金身,打那以后,很多大商贾将齐家老爹视作知己,大笔好买卖主动送到齐家老爹手里头,这才让他能短短十余年就将齐家产业开遍江南各地,甚至还在京里和内务府拉上关系。

    反倒是齐守业,面上看似精明能干,其实根本没学到齐家老爹的真本事,不然也不会做出过河拆桥,任由赵氏折辱你的事情来,所以我说你没有遇到齐家老爹是你的运气,要是齐家老爹出面料理你的事情,估计就算是把你按斤卖掉,你还站在他旁边笑眯眯地替他数银子呢!”说完,尔芙还调皮地做了个数铜板的动作。

    “主子,那您说这齐家老爹为何不肯帮助齐守业呢!

    我当初在齐家的时候就听说过,赵氏之所以连婆母的面子都不卖,就是因为她娘家借贷给齐家一大笔银两周转!”玉洁有些想不通地挠了挠头,轻声问道。

    照说这每个族人都会将家族产业看得比自个儿性命该要贵重,尤其是赵家老爹曾经是齐家家主,更该看重家族荣誉才对,她实在想不通有什么理由能让齐家老爹放任齐守业败坏祖产,还败坏了齐家在当地的名声,这可并非是玉洁在胡说,打从齐守业接下齐家家主的位子以后,不但做出克扣家里长工嚼用的事情,还几次要求涨地租,要不是齐家家大业大的,又和当地的殷实商贾都有些情分,怕是早就要被租种齐家田地的佃户联合抵制了。

    不怪玉洁不明白齐家老爹为何放任齐家在齐守业手里渐渐衰败都不肯帮忙,若是尔芙没有得到张保送来的情报,她也想不明白,从小就生活在父母宠爱中长大的她,哪里能明白子女一多,就算是再开明的父母都难免会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何况本就是同父异母所出的孩子,要想让他们理解兄友弟恭的道理,那就更是千难万难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齐家老爹偏疼伶俐的庶子,齐家老爹的正妻毛氏,她肯定不会看着庶子齐守成威胁到亲子齐守业的地位,所以她就趁着齐家老爹偶染风寒病卧在床的时候,联合族里几位看不惯齐家老爹偏疼庶子行为的族老,强迫齐家老爹交出了家主的位子,扶着还没有能学好本事的齐守业上位了。

    你想,齐家老爹坐在家主位子上那么多年,被妻子和儿子硬逼着退位放权,如何能甘心,加之齐家老爹和毛氏不睦已久,又有温婉淑惠的妾室在身边悉心照顾、吹枕头风,如何能不怨恨毛氏和齐守业,更何况齐守成本来就比齐守业更有谋略和才干,齐家老爹这样聪明的人,当然该知道如何取舍了。

    别看齐守业从他的妻族赵家借贷了一大笔银钱,至今未还,其实齐家根本就不差那点银钱,不过就是齐守业舍不得已经吃进肚子里的肥肉,想要赖掉这份借贷来的银钱罢了。

    而齐家老爹借着休养身体的名义住在别院,不过是在培养庶子齐守成,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一直都在等着齐守业犯错,这样他才能有借口扶着齐守成坐上家主的位子。”尔芙笑着将齐家老爹和正妻毛氏、妾室林氏,以及齐守业和齐守成之间的恩恩怨怨说了说,给这件事下了结束语。

    “那主子替奴婢出气的事,岂不是白白帮助了齐守成。”

    “商人重利,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然谁会不愿意待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地享受安逸,而成日劳苦奔波,看似风光,其实个中辛苦,远不是旁人所能理解到的,但是行商赚钱,也是要讲究规矩,齐守业显然不是个懂得要遵守规矩的人。

    他能做出苛待长工、盘剥佃户的事来,这就是为富不仁。

    他能骗婚于你,又任由赵氏肆意折辱你,事发之后,他为了和你和好,还做出休弃结发嫡妻的事情,不但是不仁,更是不义。

    他能逼迫亲生父亲退位放权,这就是不孝。

    若是让这等不仁、不义、不孝的人掌握大笔钱财,那么那些穷苦百姓的日子就更难过了,现在齐家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商户,危害还算小些,因为能约束到他们的人太多了,但是齐家也并非是想要世世代代就做个货通南北的商贾,他家修建族学,将族里适龄孩童都收入族学苦读,显然是想要走科举之路。

    寻常朴实人家走出来的孩子,就算他才干不出众,也可能会做出徇私舞弊、贪污枉法的事情,但是他起码心底是有一丝善念在,而你想想如果一个从小就生活在齐家那样家风不正的人家里,那孩子会被养歪成什么样子,到时候就真是千里做官只为财,根本不会考虑寻常百姓的日子是否好过了。

    我虽然是深闺妇人,但是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便不能放任齐家落到齐守业这样的人手里头,而根据张保探听得来的消息看,起码齐守成性格温敦守礼,还经常会做接济穷人的事情,只不过因为他还未曾和齐守业分家另过,手头的银钱有限,又要维持他和母亲、老父亲的生计,所以并没有做出开设粥场那样的大善之举,在当地的名声,也并不算显眼,但是性格是注定的事情,若是他能接手齐家家主之位,起码齐家佃户和长工的日子都能好过些了。”

    “若是如此,那还好些,真要是因为奴婢的事情,反倒给齐家扶起一个更坏的人做家主,那奴婢就真是愧对那些曾经偷偷塞馒头给我的帮佣厨娘了。”玉洁见尔芙很是看好齐守成的人品,心里头松了口气,她轻轻捋顺着胸口,渐渐放缓呼吸,不自觉地呢喃道。

    “呵呵,若不是这件事里,错的人就是齐守业和他的老娘,以及赵氏那个被妒火冲昏头脑的可怜女人,还有一些喜欢逢迎主子的恶奴的话,那么齐家就没有存在在嘉定县的必要了。”尔芙远没有玉洁想象的那般无害,她也不怕玉洁会觉得她心狠手辣,冷笑着说道,她可是将齐守业恨到了骨子里,一想到玉洁一身的病痛,她就觉得五脏生火、七窍生烟,恨不得立时三刻就将齐守业这等禽兽不如的畜生给埋到土里去。

    “人心本善,其实看似奴婢在齐家过得很苦,但是齐家还是有些好人愿意帮衬奴婢一把的,不然奴婢也熬不到今天了。”玉洁闻言,笑着伸手替尔芙添了杯热茶,轻声感叹道。

    “放心,早晚有你报答她们的那天。

    我听四爷说起,皇上有意要在秋后往江南各地走走,若是四爷能够陪王伴驾地跟着一块出去,便是我不能跟着去,我也会让你跟着一块往走一趟,让你能够报答那些曾经帮助过你的旧友,这样也好让你能够安心留在府里当差,也免得那些人会说你一朝得势就翻脸不认人。”尔芙笑着接过玉洁递过来的热茶,微微抿了口,柔声打趣道。

    玉洁最是了解尔芙的性格,笑着点了点头,柔声说道:“那奴婢可就等着秋后了,到时奴婢还要找主子多借些银两,多给那些帮助过奴婢的好心人置办些谢礼,免得她们觉得奴婢这个出自亲王府的嬷嬷出手寒酸。”

    “看来你是真的已经回来了。”听玉洁这么说,便如同玉洁还未曾出嫁时候那般和自个儿撒娇打趣,尔芙的心里松了口气,笑着感慨道,同时更是直接就叫过在旁边伺候的诗兰,将正院里里外外的钥匙都交到了玉洁的手里头,催促着她快些走马上任,赶紧配合着诗兰和诗情把自个儿院里这摊事都抓起来,免得玉洁闲着无聊,更爱胡思乱想了。

    “让主子担心了,其实奴婢早就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明白就好,正所谓昨日之日不可留,既然是已经过去的事,也不可能再挽回改变,那就不该在为此多挂心了,还不如期盼着更好的以后。”尔芙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起身拍了拍玉洁的肩膀,招呼着玉洁和自个儿进房里说话,不敢再让玉洁和自个儿在外面久坐,别看玉洁气色好了不少,但是到底是内里亏损,受不得凉风,尤其是坐在四面有屏风遮阳的凉亭里,那小冷风一吹就更觉得凉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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